第二章封塵
    宋，徽宗崇寧五年。成都。四月初八。天氣很好。
    今晚的街市是分外的熱鬧。大街小路邊上都有各種各樣的小吃攤位。人們走在街上，其中有年輕的男女，也有頑皮的孩童。成都富貴人家和普通人家的姑娘小姐們都打扮得光鮮豔麗的出來，在這樣一個春色浪漫的季節，她們也借此來展示花一樣的容貌，順便找找看有沒有花一樣的男子。
    瞧，那位公子。
    他一身黑色的風袍，貴氣十足又不失莊重。腰間別著暗紅色的劍匣，看來是是個習武之人。他一頭濃黑的短發，隱約還有幾縷銀白，卻沒有給人蒼老之感。他的皮膚好的竟不似男子，五官精致得好像話畫中人。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好似海水，瞳孔隱約還泛著紅光，隻是看了一眼，就讓人再也不會忘。
    書中說過，美男美到極致，會讓女人看了就出家為尼，男人看了就會成為斷袖。世間真的會有這樣的人麼？
    今日看見沈龍，終於找到了這樣的人。
    他走在街上，幾乎讓所有的人女人都不停回望。
    可是……
    各位美女再多看幾眼，就會看到這位絕世美男的身後的一個女子。
    她一身紅衣，豔麗得好似一隻火狐狸，一身行頭一看就知道是很貴重的，可是穿在她的身上一點也顯示不出來華貴。五官長得很端正，卻不是那種驚豔的魅力。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姑娘的舉止絲毫沒有大家閨秀之氣，連普通民女都不如。隻見她兩手拿著各種各樣的吃的，嘴裏還塞著幾個糖人，撐得臉頰鼓鼓的，嘴角上還有飯粒，可她絲毫不在乎，反而伸出袖子擦嘴。
    看了一路人似笑非笑的怪異的表情，沈龍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對著小狐大吼：
    “沈、小、狐。我不是告訴你了不要用袖子擦了麼！”
    隻見那位姑娘小嘴裏塞滿了東西，委屈地說道：“不是說不擦鼻涕麼，我這是擦嘴啊。”
    成都最大的一間客棧，順福樓。
    沈龍風度翩翩地走進來，後麵跟著嘟著嘴的沈小狐。剛才沈龍搶了她的吃的，還給扔到路邊，嗚嗚嗚~~~~真浪費，我的糖人啊。
    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笑臉走來，沈龍點了幾個菜，要了一間上房。
    小狐還是嘟著嘴。
    沈龍皺著眉頭：“你這樣別人會認為我欺負你了。”
    “本來就是欺負人家。”小狐哀怨道，“說好了給我買一百個，現在我才吃了二十六個你就不讓我吃了。”
    “哪能一下子吃一百個，對身體不好，糖人以後肯定給你買夠數，現在先吃飯。”
    言罷，小二正好端來了飯菜。
    小狐一下把盤子全拉到自己麵前，一手拿著筷子，一手護著盤子。“我全吃了，不給你留，叫你扔我糖人，餓死你。”
    沈龍哭笑不得：“你都吃那麼多糖了，還能吃這麼多。你那肚子是什麼結構。”
    小狐不理他，自顧自地往嘴裏使勁塞飯。
    沈龍側過頭看著不遠處的一位公子，眼神複雜。
    沈龍經常下山，也認識很多人。可是這位公子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他大概二十歲的模樣，穿著青藍色的長衣，從內力上感覺，他的武功應該不錯。沈龍沒有觀察他人的習慣，這樣仔細打量他，是因為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自從他們進門，就沒離開過小狐。
    雖然說小狐這樣的言談舉止確實很惹人注意，可大多人都是一笑而過，這位公子卻是雙眼一眨不眨看著小狐，看呆了一樣。
    沈龍覺得很不爽。
    連一向遲鈍的小狐也感覺到了這個人的眼神過於執著，套頭和他對望了幾秒鍾，突然端正坐姿，以非常淑女的蘭花指夾菜，還拿出手帕拭下嘴角。
    “……你幹什麼呢？”
    “裝淑女啊，看不出來。”
    “……”
    “你忘記了我是狐狸精啊，整天就對著你這麼一個男的，我的媚術都沒練好。”
    “你練好了也沒用。”
    “我知道我魅力不夠。”小狐笑起來，“可是你看那個男人看我的眼神，好像對我有意思哦，正好我裝一下，試試自己的水平到底夠不夠？”
    沈龍一臉的黑線。
    起身和拉動椅子的聲音傳來，那男子竟然徑直走過來，完全無視沈龍的存在，直接走到小狐的麵前。
    如果按照傳統的故事套路，這位公子應該風度翩翩地做一個禮，然後說，在下XXX，XX人士，今日與姑娘有緣相遇，敢問姑娘芳名。
    可是這位仁兄直接單膝下跪，對著小狐大聲說，聲音大到全客棧的人都聽得到
    “在下龍虎山弟子，封塵，願為今早的事情為對姑娘負責，願娶姑娘為妻，請姑娘務必答應封塵。”
    小狐還沒有反應過來，正納悶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有魅力了，能讓別人看一眼就向自己求婚？
    一聲慘叫。
    封塵公子應聲而倒，在他身後，沈龍拿著剛剛上桌的豆腐的盤子。
    竟然當著我的麵直接跟她求婚，你當我沈龍不存在時麼？
    沈龍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呢？
    小狐說不清楚。但是小狐親眼見過沈龍當年三招打退了一群道士，大概有一百多人呢。沈龍三招下去，無一人死，卻也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小狐還見過沈龍隻用眼神就讓虎熊退卻，讓土地神仙參拜。
    若是放在人間，沈龍是讓武林第一都要讓位的一等一高手。
    總之，就是很厲害就對了。
    可是這位武功蓋世的沈少爺剛才卻用裝著豆腐的盤子直接朝封塵的臉上砸去，沒有用內力也沒有用法術，完全是小孩子生氣砸人的架勢，把封塵的一邊臉砸成了豬臉。
    此時此刻，沈龍坐在椅子上，手肘扶著桌子，細長的中指揉著太陽穴，對眼前的一切分外頭疼。
    封塵腫著半張臉，含糊著說著什麼，還不時看著坐在旁邊的小狐。小狐卻是好像沒事人一樣，自顧自地吃飯。
    事情還得從今天早上說起。
    封塵，龍虎山天師道弟子，今年二十。平日在山上修煉，極少下山，接觸過的女生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但是他絕對不是那種一下山看見女人就兩眼放光的色狼，封塵是正人君子，從小就熟讀道家儒家的正人君子。這次是因為天師道的晉殊長老派他下山，到成都遠郊的綠水山上找一位沈公子，並且向這位公子要一個東西，沈公子看見是龍虎山的人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了。走之前還給了封塵一樣寶物，叫青玉九寒衣，說沈公子看見這件衣服就什麼都明白了。
    可是封塵運氣似乎不太好，上了綠水山什麼也沒有找到，（小狐竊笑，綠水山找被沈龍下了結境，平常人根本看不到他們的住處）反而看見一位女子赤身躺在草地上。看這個地方這麼荒無人煙，怕是這位姑娘遇到可山賊，封塵的正義感頓時油然而生，在沒有任何私心色心的心態下，英雄救美去了。可是這位姑娘怕是被山賊嚇壞了，不但叫不醒，還一直在胡言亂語。好不容易把她叫醒了，她又不見了……倒黴的事情絕對不會獨行，封塵在經曆找不到路，英雄救美失敗後，又發現一件更到倒黴的事情，晉殊長老讓他帶的青玉九寒衣哪裏去了？
    倒黴的封塵想找個地方休息。正當他對著桌前的雞蛋炒飯盤算著怎麼回去交差的時候，今天早上遇見的那位姑娘（不過現在穿得好好的）走了進來。瞧這位姑娘嘟著嘴，難道是因為今天早上……封塵活了二十年，沒交過女朋友，沒拉過女生手，說過話的女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現在竟一個不小心，“輕薄”了人家姑娘，叫人家以後怎麼找婆家？在正義感的驅使下，封塵竟然主動上前去跟她求婚。
    封塵斷斷續續地講完了今天的事情，小狐憋著笑，好幾次笑出聲音來，可以看見沈龍那陰森的臉，又忍住了。
    沈龍給自己倒杯茶，努力控製下自己的情緒，自己一手養大的狐狸精被別的男人看個精光，一想就是氣。
    “封塵公子，在下就是你要找的沈龍，晉殊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這次下山就是想要去找他商量此事，勞煩你親自跑一趟。關於我這個遠房表妹的事情，請你還是不要再理會，我自然會處理。”
    “可是……”封塵的聲音含糊不清，不過勉強還聽得懂。“我得負責。”
    “在下與表妹是指腹為婚，我不用其他人為我未過門的妻子負責。”
    封塵一臉的疑惑。
    “我們住店都要一間房了，封塵公子還有什麼想問的麼？小狐，上樓，回房間休息。”
    “哦。”小狐答應道。然後飛快跑上去，沈龍隨後。
    封塵似乎還想說什麼。
    沈龍轉過頭，一字一頓地說：“封塵公子還想讓另一邊的臉也腫幾天麼？”
    沈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拐角。
    不遠處，一位白衣男子看著這一切，笑道：“誒呀，沈大少爺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哈哈，龍哥哥你真有趣，剛才你砸他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的吃醋了呢。”
    “為什麼騙我？”
    小狐委屈道。“我騙你什麼了？”
    “你還敢說。”沈龍把小狐推到牆邊，“那件衣服，是你撿的，對麼？”
    小狐的氣勢明顯弱下來。“我這不是，隨口說的嘛。”
    “我現在很生氣，你學會跟我撒謊了。”
    “我……”小狐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高興，這些畢竟不是什麼大事。他總是這樣，陰晴不定的。
    “好啦，我知道錯了，我改~~~~~龍哥哥不生氣了。”小狐伸出手指輕輕點著沈龍的太陽穴，他總是這樣，自己莫名其妙找事情生氣，然後一生氣就頭疼，一頭疼就這樣揉著腦袋皺著眉頭不說話。小狐也隻是嘴上說說她害怕沈龍，他們認識十年了，他的脾氣小狐最了解。沈龍說罰她在思過堂呆一天，可是經常一個時辰就放她出來。罰她不準吃飯，可是還會故意把最好吃的烤肉留在桌子上，然後去院子裏練劍，等她偷吃幹淨再回來。
    “我一會就思過好不好，我明天不吃糖人了好不好。我也不袖子擦嘴了，你別生氣了也別頭疼了，如果我再撒謊，我就是小狗。”
    又被這隻小狐狸抓住了弱點，她一撒嬌，沈龍就氣不起來。
    “這次我饒了你，今晚先幫我揉揉腦袋，等我好了你再變成枕頭。”
    “是~~~~龍哥哥不生氣就什麼都好。”
    半柱香過後。
    沈龍一臉無奈地看著打著呼嚕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小狐。
    這個家夥是豬麼？吃的多睡得多。不是說等我休息你再睡麼。
    還有，她現在是人形，一個人占了一張大床，叫我去哪裏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