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那個小女孩衝我揮手，她朝我跑過來，小小的步子在青草地上點過，輕輕巧巧的。頭上粉紅色的蝴蝶結隨著兩隻羊角辮在微風中一甩一甩。
    她就是晴子的女兒，剛剛四歲。
    “你在這裏做什麼啊？”她大聲的問我，好像怕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又好像是為了引起我的重視而故意加大了聲調一般。
    我笑笑，不想直接回答，反問她：“那你呢？”
    她的眼中放射出得意的光芒，似乎早就期待著我來問她一般，她伸出藏在身後的手，響亮的喝道：“快看！”
    那是一些紫色的小花，長長的花莖鋪在她窄窄的手掌中央，花瓣靠近花蕊的地方有著淡淡的淺白，深黃色的花粉灑落幾粒在淺白色的地方，很是好看。
    這就是小家夥自豪的原因麼？雖然她剛剛出現的時候我已經看到她手中拿著什麼了。
    她的眼中充滿著被表揚的期待，我感到了壓力。與小孩子相處，我相當的不擅長。
    “呃，很好看。”我幹巴巴的說。
    聽到我的“表揚”，她似乎有些失望，但仍然不死心的繼續說：“我在靠近河岸的那邊找到的，好多好高的草，我差點兒就回不來了！”
    “真不容易。”我說。
    “是挺不容易的。我媽媽說，紫色的花隻在這個地方的這個季節才會有，很難找的。”她繼續著自己的邀功。
    “真是辛苦。”我繼續脫離狀態。
    “嗬——”她生氣了，拽著我的袖子，手上的花扔了一地，一張小臉漲的鼓鼓的，塗滿了櫻桃紅，“你真是無聊，跟你說那麼多，你隻說幾個字！”小公主的耐性花的可真快啊！汗——
    我嘴角的弧度開始僵硬起來，小孩子果然不好相處。
    沒等我做點什麼安慰她，她就已經甩著蝴蝶結跑了。
    滿地的長莖小花，零零落落，在腳邊被風吹得左右搖擺。今天出門看天氣預報沒有聽說會刮風啊？
    風迎麵吹來，溫涼舒爽，青草的氣息湧入肺腑，頭腦一陣清明。
    索性不散步了。
    蹲下身，一朵一朵拾起腳邊的花，微涼的花莖躺在手心裏，很是愜意。
    手指拂弄著這些花朵，忽然很想做點什麼出來看看。
    挑了一根最長的，比著小指的環了一個圈，把多餘的莖也環進去，一枚綴花的天然戒指就形成了。
    我重新挑了一根花朵，花朵的莖穿過第一個戒指的圈，新的戒指形成了。
    ……
    最後我做了一個戒指連成的項圈。
    這真的能叫做戒指或項圈麼？我不是很確定，姑且先這麼認為吧。
    我試著把這個柔嫩的花莖做成的項圈掛到脖子上，項圈卡在頭頂，下不來了。我隻好小心翼翼的把項圈拿下來。幾根頭發纏在了上麵，差點拉斷了一朵花。
    我把它擺放在手心裏，剛好形成一簇蓬蓬的花叢。花瓣的邊梢掃在指尖，柔柔的，軟軟的，像是雲。
    我護著手心裏的“雲”，順著長長的青草坡走下來，在通往家和晴子家的岔路口猶豫了半晌。
    去找小姑娘吧，她應該會喜歡“雲”的，不過，也很難說。可是見到晴子怎麼說呢？
    晴子應該不會在意吧，畢竟隻是小孩子的任性而已。
    我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往家裏走去。
    還沒有打開門，斜巷裏兩隻粉紅的蝴蝶閃的一閃，小女孩粉嘟嘟的臉已經在眼前了。
    嗬——小姑娘又怎麼了？
    “我媽媽叫你！”衝衝的口氣，明顯火氣還沒有消，我聽出了壓抑的成分在裏麵。
    一邊生著氣，眼睛已經不由自主的往我手中的“雲”瞟去，察覺到我有些好笑的目光，又很快的把眼神轉到別處去，不一會兒，一不小心又轉了回來……
    啊呀，真是可愛，嗬嗬嗬嗬嗬嗬！
    我打開手心，把“雲”湊到她的眼前。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來，還湊過臉去細細的聞了一聞，忽然說道：“沒有剛剛采到的時候香了，”她盯著我上下看了一通，“有你的汗臭味。”
    嗬嗬嗬——汗臭味，就算一天三次洗澡也少不了啊，我的公主。
    好吧，我不跟你計較。
    她像是滿足了，全身心都放在手中的寶貝裏。
    我和她一起出現在晴子眼前時，晴子看著寶貝女兒著迷的樣子，微微抿起的笑意深了好幾分。
    晴子照例端出茶具，一舉手一投足似乎更有韻味。
    她在我的對麵坐下，端起茶杯，朝茶裏緩緩吹著氣，然後又把茶杯放下。
    她坐正了身子，慢慢抬起頭，眼睛看著我，問我：“你去過了嗎？”
    我不明所以：“什麼？”
    “落葉坡。”她口中緩緩吐出這幾個字，她念的極緩極緩，刻意壓低的聲線，拖長的語調，好像戀人間的呢喃，又似燕子的絮語，有一種詩意在這三個字中流淌。
    好像是一個很浪漫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你和晴子今天剛剛去過的地方。”
    “那個長長的青草斜坡？”我又問。
    她放下茶，極其緩慢的點了一下頭。
    “可是那裏一棵樹也沒有啊。”
    “落葉是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是誰？”
    “詩人。”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