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人家《塊肉餘生》的“塊”字不是這樣寫的，可是呆子蹭別人的電腦，看了該電影的視頻以後，腦海裏頭覺得渾渾噩噩，“塊”字和“快”字，長得那麼的像，但覺得大衛的人生也並不非常悲催，反而自己長得胖，且被剁生肉似的被那民辦學校亂砍亂剁的感覺，似乎更加適合這個題目。
    說出來又成了眾人的笑柄。
    呆子卻對眾人的大笑毫無感覺，隻似乎有什麼預感，很是緊張，坐立不安。
    果然，電話響起，是個陌生女人，可聲音親切到肉麻的程度：“是穀阿平同學麼？”
    “厄，是，我是。”呆子的聲音裏，連自己都聽得出有了幾分遲滯。
    “我們是D省PAP工貿公司的，正招聘英語翻譯，在網上看到你的簡曆，覺得你合適我們的職位，請你在本周六之前過來我們公司麵試，我們的詳細地址是XXXXXXXXXXXXXXXXXX”那女子的聲音宛如清澈的流水間被水衝得唏哩嘩啦響的小小鵝卵石，又小聲、又溫柔、又發脆，脆得又嗲，招惹得呆子起了一身雞皮。
    因那人太嗲太小聲，呆子沒聽清楚地址，隻好讓她重複了一遍，同時希望問一些關於工作天數、環境、條件等關鍵問題，還有搭車路線之類“GPS缺失”的人的必問事項，其實呆子記了地址以後，已經決定了不去，因為那公司處在D省的一個三線城市的某鎮工業園裏頭，交通極其不便，其工作條件聽起來也不好，沒有保險可買。
    再仔細問關於具體工作之類，那人的回答更是不知所雲。
    阿平想來想去，覺得此公司很黑，地方又遠，決定放棄，就說：“好的，我明白了，隻是貴公司條件方麵不適合我個人要求，真的不好意思，浪費了您寶貴的時間。”
    那人卻似乎很留戀呆子，道：“哎呀，我們公司很適合你，你看你的專業狀況，哎呀，隻英語專業人家都不會要了啊，我們公司發展外貿業務才急急要人——”
    說到這裏呆子一呆，心想：“不對，我海投的所有簡曆上頭都寫了兩個專業，而且國貿專業更適合發展外貿業務，她這麼說來，難道——”呆子心裏的警惕指數提高到最頂點，聽她如此說，即便附和道：“是啊，我們單純是英語專業的好難找工作，人家都說英語隻是工具，不應該是專業來著。”
    那人竟然附和呆子，阿平心中已經雪亮。
    “哦，是啊，您人真好，隻是我不很傾向於去鎮上的公司工作。”呆子也曉得打太極。
    那人聽了，竟講出很多什麼“發展快、人才少、上位容易”等等語重心長的話來，更冷得呆子在春風中發抖，隻是希望多引出幾段話，所以一直在故意亂扯，說什麼思想上還是想不通。
    那人竟然像父母一般好生勸道，一直叫呆子過去麵試。
    呆子忽然劈頭問道，“請問貴公司跟APA公司是不是同一個公司啊？”這個APA公司曾經在本校網站上麵發不過直接到校招聘的信息，聽起來這個PAP公司的名字很像前者，公司地址也在同一個鎮，路名也有些相似，呆子從此人描述自己專業的漏洞上已經大概明白了端倪，故此順藤摸瓜。
    “哦，APA公司啊，是我們的母公司呢！”此人聲音之中透露著大喜過望的心情。
    呆子也裝出興奮的語氣，道：“我很喜歡你們母公司呢，你們既然有連帶關係，我當然希望來看看，厄，我們周五見吧，我可沒能那麼快買得了火車票啊！
    “沒事，沒事！”那人很欣慰。
    呆子也表露出欣慰：“我都說了，您人很好。”
    “周五見，如果找不到，打這個電話找我，我姓魯。”
    “謝謝你魯小姐。”
    才掛這邊電話，呆子馬上跟宿舍的美女們說，剛才有個騙子打電話給自己，估計是個傳銷。
    等呆子描述完剛才電話中的種種微妙博弈，除了魯小姐把呆子的專業講錯了這個疑點外，它的傳銷集團特征很明顯：首先是路遠，其次是轉車，再次是詳細工作信息含糊不清、最重要的是，她對於呆子的拒絕竟然是百般勸阻，在這高校畢業生供大於求的現狀下，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這回大家一致判定：“那是傳銷的，而呆子不呆了！”
    阿平禁不住讚譽，麵紅耳赤，謙虛道：“哪裏哪裏。”臉上呆氣又冒了出來，結果被大夥兒一頓取笑，說那叫做“呆子歸來”，呆子也笑，對於今日的聰明，她似乎也很高興，隻是心中還有些不安，下午沒事，也不敢午睡去，飛奔出校門跑到最近的網吧去上學校的“就業指導網站”。
    APA公司的信息雖然過期了，但還不曾刪去，網站上果真出現了PAP公司的招聘廣告，隻見它招聘對象有中文、英語、日語、經貿、管理、財會等等，幾乎遍及了本校所有文科專業，就單單沒招法律而已，呆子嘴角一翹，同時打開兩個網頁，一個是APA，一個是PAP，無論是公司地址還是名稱，這兩個公司都很相似，連公司介紹的言語、句式都幾乎相同，呆子打開別的招聘啟事，根本沒有如此雷同之處。
    確定了今日遭到傳銷之空襲，呆子“仗義拔劍”——書生以筆為劍，古代已有之，信息時代沒電腦的人，自然也喜歡依仗自己的筆筆~
    抄下各處信息（地址電話特征等等），呆子匆匆結了網吧的錢，關機的時候幾乎連QQ都忘記下線（找死來著，不怕盜號？！），旋即N個箭步，飛身衝向學校“就業指導辦”，又創出了個人一千五百米競走最佳紀錄。
    “喂，呆子，你走得這麼快，幹嗎去？”H妹見我神色匆忙，拉住我問。
    “我發現學校網站上新登的PAP公司招聘信息，不是騙人就是傳銷！”
    “啊？不會吧？”H妹神色大變。
    呆子拿出本想交給就業辦的老師，“報案”用的證據全部抖了出來——這裏“抖”的意思是，很淩亂地把N張小紙片兒弄出來，並不很牛B地拿出來——電話內容的漏洞百出、對APA公司招聘廣告的拙劣模仿，招聘對象泛濫得來又沒招法律專業，等等信息，可謂“證據確鑿”。
    嚇得H妹臉上發紫，揪著呆子道：“不好了，Z妹昨日去了外地應聘，那地址——”
    呆子心頭一緊，道：“不會把，APA，就那真貨的地址也很是偏僻，她會不會去了APA？”
    “這些什麼P什麼A的東西，好亂！”H妹是個豪爽人，哪裏受得了如此P啊A啊得胡亂折騰，隻很緊張Z的人身安全，於是也沒撥打“12593”的IP省錢號了，直接撥Z的手機去了。
    呆子把那一堆“證據”整理好，對焦急撥電話的H妹說：“俺們一起去就業辦求助吧。”
    H妹沒聽見，因為Z妹用了超大聲的彩鈴。
    呆子隻好拉著她走。
    不久，就業辦到了，呆子一五一十地給老師們說明了情況，老師們也覺得茲事體大，哪裏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即按照呆子提供的各種線索（電話地址、公司性質之類），打電話到那個D省某鎮的工業園詳細詢問。
    負責打電話的老師凝神傾聽對方的講述，不時補充幾句，神色鄭重，正問到關鍵處，忽然H妹大叫一聲：“哎呀！小Z，你在哪兒？”
    當場被其他老師大喝出去。
    呆子連忙解釋道：“我們正在聯係去了那鎮上的同學。”
    老師們立馬不趕人了，反而讓現場眾人分成兩組，分別細聽工業園和Z同學的話，此時卻又衝進來一個冒失的男生，竟說“報案來啦”，呆子問：“是不是PAP公司的事兒？”
    “你怎麼知道？”男生很是困惑。
    “老師們正在處理。”
    “哦！老師們的速度真快啊。”男生神情中透露出他的心懷感激。
    “你有什麼證據的話，快快遞給那個老師。”我指了指作安排調度的那一位年長一點的女老師，老師神色鄭重，朝男生點點頭。
    男生又把他知道的一些電話、地址信息等等用紙謄寫出來（此人似乎記憶力不錯，來時沒帶紙張，竟能把這麼多信息弄出來，果然很猛），接著雙手發抖，將材料交給老師。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上下折騰，打電話給工業園的老師長歎一聲，放下電話，道：“果然是傳銷集團！”
    呆子心中大驚失色。
    因為H妹去跟Z聯係，呆子駐守在聯係工業園那邊，如今鑒定完畢，確認是個傳銷集團，嚇得呆子飛似的加入H妹的戰線，隻見H妹神情鎮定，不住地跟電話的那頭說話，呆子才放下心來，知道Z大體沒事了，這時懸起來的一顆心才砰然放下，當即肚子“咕咕”亂叫，眾人無不側目，一看就業辦門口的超大自鳴鍾，才知道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開始呆子不敢走，可肚子“咕咕”抗議之聲大作，在眾人奇異的“注目禮”下，呆子隻得呶呶道：“我先走了，太餓了，要吃飯去。”
    眾人通情達理，也不阻攔。
    這才解決了呆子肚子打鼓之尷尬。
    次日早上，校內新聞和網站均發布公開信，各院係緊急集會，披露PAP公司傳銷內幕。
    原來Z妹也不傻，看著轉車次數甚多，心中大慌，最後一站對方說派車來接，她沒敢出來接頭，關機逃避對方的搜尋，躲在小旅館內——這也是為什麼H妹撥了她N次電話，最後才撥通的原因——後來，Z把接頭人透露的車牌信息也轉給了學校，學校報警，聽說還由此解救了一兩個被困大學生，至於是不是本校的，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塊肉餘生，很是後怕！”Z妹說的。
    “我覺得是‘快’肉餘生，因為你當機立斷，才得逃出生天，所以應該是快慢的快。”
    眾人皆笑，這笑聲之中倒是包含了不少嘉許之意，呆子又麵紅過兒。
    後來學校表揚了那個男生和Z，因為他們為警方搗毀傳銷團夥，提供了重大線索，特別是Z的線索更加有用，朋友們都為呆子鳴不平，道：“呆子，你要不是去了吃飯，估計也會得到表揚咧，你是胃腸不夠爭氣！”
    “哪裏哪裏！”呆子解釋，道，“即使要表揚，我也不會接受。”
    “為啥？”
    “我這人低調。”呆子明知用真正的原因給他們解釋，是不會有人信的，不如開個玩笑，果然博得全場大笑，呆子自己也笑得很開心。
    夜深了，宿舍外夜涼如水，隻好寒星點點，回應著池塘邊的蛙鳴（南疆潮濕之地，即使是冬天也有蛙鳴），呆子捫心自問，究竟為何自己不會接受表揚，卻怎麼想都記不得當時的答案了，隻好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