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人要你已經很不錯啦，呆子！”
    “對啊，幹嘛拒絕！”
    “阿平，現在是就業寒潮啊！”
    “你難道想在畢業那天‘被就業’嗎？”
    “可看來那呆子，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D省某地處G市縣城的民辦高職竟來本校招聘專業教師。
    呆子其實對職業，並沒有特別的要求和職業傾向，可謂所遇而安，隻需糊口，故此常被人說是“胸無大誌”、“毫無職業規劃”、“方向不定”，是對職業生涯的不良態度，而她卻因腦海中盤旋著論文指導老師的嘴臉，特別閃回著她在複印處的“音容笑貌”，心寒不已，怕哪天自己把不住思想關，利欲熏心，做了類似的事情，遺臭萬年，故此對教師職業希望是敬而遠之。
    隻是不能以偏蓋全、因噎廢食啊。
    畢竟就業難，難於上青天。
    何況呆子外形條件確是很差，故此隻能亦步亦趨，隨著三四十號人順著走廊，蹩入所謂“就業指導大廳”，像三四十頭滿膘的肉豬，傻乎乎地靜坐等候宰割，期間，有著漫長的等待和觀望，這些肉豬們惴惴不安，好在給了機會，讓不少豬兒相互交上了朋友，此乃後話也。
    招聘單位的人終於出現了，當場氣氛登時緊張起來，因為有人來給機會肉豬們變成豬肉了，被宰得好和被宰得不好，後果是相差很遠的，而好壞之間，全在這一麵之緣。
    首先是宣講，說那學校在D省的交通要道上，出入便利非常，綠樹成蔭，生源充足。
    呆子在下頭發呆，心想：“我們學校雖差，可也先有曆史文化可以吹噓，有院士（雖隻是農科的）可以依傍依傍，有能人輩出的虛詞可以誇口誇口，而這學校怎麼一開口就說自己在公路邊啊？”卻沒想到自己邏輯很錯，學校不會一開口說什麼事，隻是那“黃主任”在宣揚著此事罷了。
    終於提及招聘對象了，黃主任的助手發了一張表。
    英語，英語，英語！
    網絡時代的人，什麼都不擅長，最能“搜”，呆子一眼就在萬花叢中，尋出了那細小的“英語”二字，同時後頭跟著“要求英語專業八級，若合適，可放寬條件”雲雲，當時八級兩項成績早就出了，隻是筆試那一張小紙片還不曾寄送過來，阿平當即大喜過望，一顆心猛然砰砰大跳，幾乎忘記了今兒清早對教師職業的抗拒。
    填表，分室等待，等待，還是等待。
    可愛的豬兒們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出來木然說：“隻問一些很平常的話。”
    呆子雖沒聽明白出來的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好在她言談風趣，自然引來不少人自薦做她的豬朋狗友，也沒悶得慌，可在此深交者少，隻有某梅花豬一頭，一直跟那呆子保持聯係至今，哎呀，怎麼又提一些後話！
    黃主任的助手終於念了阿平的名字，讓她進去。
    呆子手拿表格，也沒出現人家描述的所謂雙腿顫抖，竟呆呆地走了進去，坐下，呆子不是沒禮貌的，所以先打招呼：“兩位老師好。”
    那兩個人似乎很是感動，慌忙回答：“哎呀，你好你好！”
    接著問了很多關於呆子學什麼專業，成績單拿去左看右看，八級口譯的證書也被他們翻了N回，似乎舍不得放下，呆子心裏納悶：“外麵有好幾個英語專業的美女，雖說剛才進去的是其他學校來的人，想必她們也會有此證書，為何這兩個人對我這證書如獲至寶？難道美女們都忘記帶證件了不成？”
    後來出了社會才知道，美女自己就是證件，根本不用另帶~
    隻是當時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之所以然來，鬱悶老久，盯著他們亂翻自己的八級證書，很是心痛，又不敢說，呆子隻好口若懸河地左扯右扯，其實根本不是為了引起麵試官的注意，而是要引開自己對證書的注意。
    可悲也！
    好久，那兩位才問完了，忽然，他們思維跳躍地冒出幾個字：“你先去吃飯！”
    呆子愕然。
    “你先回去吃飯，下午過來試講，厄，可以選擇任何你專業裏頭的內容教。”
    呆子這才反應過來，欣然答謝，也沒觀察究竟有多少個人得了試講，就飛身出去吃飯，完了還給遠方的父母發去短信“報喜”，畢竟這是來校招聘的頭一次有英語專業，更是頭一次留呆子進入“二麵”。
    父母大喜過望，回複短信：“爭取進啊，好單位！”
    呆子一看，“單位”，人家那是民辦的咧，估計不會再用此古老而遙遠的詞彙了吧。
    搖頭，然後是備課。
    呆子不是師範類的，好在也報考過教師資格證，成績雖然未出，可當日所學備課的知識技能還在，故不慌不忙，拿了本商務英語，選了一課，認真弄起教案來，隻可惜時間不夠，否則還可以弄個電子教案。
    如果呆子是應該去做這份老師的活計的話，就不應該有越備課越感到奇怪的心情。
    記得《世界是平的》一書的作者，美國人托馬斯•弗裏德曼未完成此書之時，曾飛到中國某著名大學做講座，下頭有個我國的小憤青問：“為什麼歐美發達國家發展經濟的時候，可以隨意使用地球資源，而我們中國不可以呢？”
    這老外第一次來中國，不過造次，心中本已有了答案，也隻能含糊蒙過去，落得個答非所問的罵名——名校的學子哪裏容得他如此忽悠——結果在國內外高校之間傳為笑談，後來托馬斯•弗裏德曼在書中解釋道：“我不是不懂解答，而是不敢說，此地我告訴你吧，這是因為你們生不逢時！”
    “Itisnotyourtime!”這應該是最正確的答案，隻是當時老外真真不敢說。
    時機，在某些電視劇和某些老板的嘴裏經常用於教訓員工的是Timing一詞，似乎很神秘，其實於呆子此人，似乎這次的“大好時機”可有可無，因為阿平一邊寫教案，心裏就一邊產生了徹骨的心寒，從雙腳湧泉穴一直往上冒，直至頭頂的百會穴，寒意似乎遍及了呆子的全身。
    如果，先給一個如果吧，麵試成功，一切條件合意，可呆子真適合做這個麼？
    呆子品格還算開朗，說書講課是沒問題，可是大家聽得開心，而呆子講得開心麼？呆子講得安心麼？呆子講得好麼？不好！因為阿平深知自己英語真正的基礎差（自謙啦，指的是單詞語法不好），隻考那種空中樓閣似的口譯啊、口語啊、商務信函啊、猜題技巧啊……全然是誤人子弟，導人走向浮躁、功利、誇誇其談，不紮實的學習風氣。“教書嘛，我真是心中有愧！”呆子暗自鑒定完畢，心想：“雖說當今世上，功利是衡量一切的某條準繩，但不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準繩，社會尤如此，學校更是——”
    最重要的一點是，該校遠離市區，校內生活簡單，男女比例失調（指的是教師的比例），終日所見的同齡男子皆是該校老師，實在無趣，那麼呆子的終身大事就更加靠不上譜了！
    出於此兩個想法，呆子幾乎想住手不再把教案寫下去了，後來想想，就權當練筆和練習麵試，故寫下去、背一下“台詞”，試試，玩玩。
    Timing這東西，看人怎麼去對待了！
    果然，黃主任一路點頭，聽完十幾個“篩選”出來的準老師的試講，滿意地笑道：“C大果然學風良好，人也很有水平，全部簽了吧！”說著倒要讓我們拿“推薦表”給他簽字。
    哇，太快太快。
    眾豬兒都不約而同地推托：“不好意思，沒想到能簽，那‘推薦表’沒拿來呢！”
    呆子是本專業第一個去講的，講完在下頭認真聽課，覺得雖有幾個猛人條例清晰、言語邏輯準確的，例如呆子的好同窗S美眉，但這堆準老師們的水平，總體是以“低下”為主，主要表現在聲音小、人緊張、書本重點不能突出等等弊病——這與本校非師範類有關，怪不得這些孩子，可那黃主任如此“慷慨”地來一個大滿貫，反嚇得眾人不敢簽了。
    “易得的東西，一般不好！”這是世俗對很多事物的看法，本來那名言是前人勸後來者戒驕戒躁、上下求索、莫要浮躁不安、貪圖眼前短淺的利益而有感而發，不是讓人優柔寡斷、徘徊不前的。
    可真有人因此而懷疑此校的真實招聘意圖，故拒簽。
    呆子也被人以為是這個原因拒簽的。
    其實不然。
    “我隻是感覺自己不適合。”呆子說老實話，總有人不信。
    Y姐問：“喂，你要告訴我真正原因啊！是不是你也覺得那個學校可能有假？”
    “不是。”
    “我不信。”
    “我聽說該校是D省民辦高校排名倒數第一，所以我怕以後出來，被人歧視，況且了，黃主任說我們如果7月去他們學校報到，明年才會買社會保險，所以我覺得不合理咯！”呆子隻好說說客觀原因。
    Y姐信了：“有理，學校不該這麼做的，有點兒小黑。”
    呆子苦笑。
    隻是後來被某些同學知道這段對話，竟有結怨，卻是呆子所始料不及的。
    “你明知那裏倒數第一，為啥不告訴我們！”
    “你明知我不很明白社保的製度了！”
    “我想毀約啦，可又怕罰金，呆子你要賠！”
    呆子從前見人家欺負，平時一般笑笑就算，而今涉及人家的去留，不可輕視，一下起身正色帶怒，大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們的情況，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罷了，你們隻應該做參考！難道你們就聽我一家之言，瞬間就沒了主見啦？”
    眾人呆子不呆，也不好亂說，隻自己裁定算了。
    梅花豬選擇讀研修班去了，而S美眉就去了該校任教，似乎還待遇頗好，除了呆子阿平和梅花豬以外當日搖擺不定或者堅決反對簽約的人，無不太息難平，後悔不已，恨自己沒有好好對自己的Timing負責。
    呆子雖心中無悔，但竟然發現雙親大怒，聯合舉家宗族親戚來了一通超長的長途電話，足足訓斥了阿平兩個小時，若不是電話卡內餘額不足，他們還要說下去的。
    “哎呀！多麼好的地方，人家想去都來不及！”
    “重大決定怎麼不跟家長商量，自把自為，簡直目無尊長！”
    “你以為自己什麼貨色，出去肯定找不到跟它一樣好的！”
    “人民教師，高尚！”
    “兩千塊一個月，割掉我的頭我願都做！”
    “哎呀，死啦死啦，這孩子瘋了，讀書讀到瘋了！”
    “別傻了，快快打電話給那係主任，趁他人還在你們N城！”
    “回頭草有時候吃一兩下無所謂的呢。”
    ……
    言語之間，仿佛痛失街亭，仿佛要怒斬馬謖！
    從此往後的每一次家庭聚會，呆子都會被宗族眾人臭罵一頓，說她必然後悔，必然以淚洗麵，可呆子從來不曾為這唯一的一次拒簽而後悔過，至今仍不。
    隻是，要交待一句題外話，呆子拒絕offer的次數其實很多，隻不過運氣太差，每個offer都附帶一句“我們不簽約，不買保險哦”~
    所以，這次拒簽，是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