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明天我就直接回清都了。”悠囀把眼望向一臉疲累的雨夜。可是那孩子似乎沒有聽到它說話。
    從這個高閣上望下去，層層的樹蔭下，剛才歡鬧著的訂婚隊伍正在向祭祀和祭子們奉獻手工做的米餅和糕點。圍觀的人群也都一一收到一串兩個的雞蛋作為回禮。雨夜重新換上了便服坐在廊簷下遠眺，臉色相當迷茫。
    訂婚的儀式已經結束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從晶潭出來到這裏，雨夜便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坐著。看著有點讓人擔憂。
    “你怎麼了？”悠囀走去推了推他的肩膀，關切地問。
    雨夜回頭，給了它一個安心的笑容。“沒事，這樣的我隻是短暫的。”他翻過身，跪在地板上，展臂擁住悠囀，“君上，我可以這樣叫你，對不對？”
    “是。”悠囀回抱，用嘴唇吻了吻雨夜的額角。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引路的，對嗎？”雨夜的聲音中聽不到一絲輕顫。他平和而從容地放開悠囀，爬起身來。他朝麵容肅穆的悠囀再次綻開笑顏，“沒事。我想我該去見皇帝了。”
    悠囀也微笑起來，它點點頭說，“我可以讓方旗軍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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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再次“聽到”浩英宣是在安全營的本部基地。
    方旗軍把他護送到大廳之後也不能再往裏闖了。幸好，某個混蛋事先留了一手。
    “我是安全局決策部的秘書長，局長讓我在此恭候大駕。”剪了齊肩短發的女人往林•雨夜的麵前一站，冷風四起。
    雨夜撫了撫略略有點脫臼的下巴，半晌才道，“那個混蛋呢？”
    女人的臉不動聲色地扭曲了一下，回答說，“局長還在裏麵。這是秘密會麵，隻允許您接受音頻訊息。請保持安靜。”
    剛剛我明明大張旗鼓地進來的。
    雨夜瞄了眼身後直挺挺站立的十個軍人模範，真想仰天大笑。
    女秘書長把雨夜單獨帶到一間空蕩蕩的辦公室後遞給他一個微型通訊器。雨夜剛把那東西掛上耳朵，那裏麵就鑽出來一把淫蕩的笑聲。
    “小雨點，你終於找到人家了。作為你曾經的長官、導師……”
    雨夜果斷地拽下通訊器扔給秘書長，道，“頻段調錯了。”
    女人噎了一下，滿臉狐疑地把通訊器湊到耳朵邊，“喂，局長？啊？呃……”
    在對方幾個語氣詞的轉換間，雨夜一派嚴肅地暗地裏詆毀自己的“新婚愛人”和另一個號稱是他“長官、導師”的家夥。
    派上你們這樣的上司真是作孽。
    雨夜順眼掃過女秘書長的臉龐，把她也牽扯在內。
    女人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下來。她把通訊器扔還給雨夜，道，“這是三方通話。”
    見鬼的三方通話。
    雨夜很不給臉地翻了個白眼拋過去。女秘書長側了側身，把視力範圍調整到了另外一邊的一排長椅上去了。
    “聽好了，雨夜。現在隻有三分鍾時間。記住我說的每句話。安全營會在接下來一個整點開始的二十五小時之後重新開營。”
    雨夜很想提問，可他隻能低頭對表。
    “你要在這個時間之後出現在三葉鎮的軍部駐防基地。雨鄉會在那裏和你會合。你之後的行程全部聽雨鄉安排。現在出了安全營之後，會有十五個黑衣衛來接你。你跟他們去我的潛邸。時間沒到不準離開潛邸。潛邸裏，我的臥室最裏麵有一個保險箱。找到之後，打開，自己看材料。密碼是我名字的音標拚寫轉成電報密碼。你應該會解的。另外，保險箱裏有你的一份禮物。”
    “喂！不讓我說句話嗎？……”
    很快通話器那頭傳出一陣巨大的噪音，雨夜迅速扔掉通訊器。摸了摸還處耳鳴狀態的耳朵，雨夜直罵倒黴。
    女秘書長彎腰撿起通訊器扔進一邊的碎紙器裏。
    雨夜瞥了眼瞬間成為碎片的通訊器，稱讚了一聲，“這個碎紙器的質量真好。”
    “鋼刀它都能咬得動。”女秘書長麵無表情地回敬，“慢走，不送。”
    雨夜一腳踢上那道破門檻，齜牙咧嘴地走出了安全營。
    五分鍾後，十五個高矮不一胖瘦不勻的黑衣衛和十個方旗軍完成了交接。林•雨夜被披上和他們一樣的鬥篷，黑黝黝一團地出發往浩英宣的潛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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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潛邸就是說沒人知道它的具體位置。
    雨夜在被五六批人像牲口一樣轉手倒賣了好幾次之後，終於發飆了。
    他兩腳一頓，把有礙良好視線的鬥篷一掀，吼道，“車。”
    好吧，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最後一撥來接他的褐衣人在愣了一會兒之後馬上叫來了一輛銀色的房車。鑽進車裏的雨夜根本不需要有人來提醒他閉眼或蒙上絲帶什麼的，他自己已經一頭撐不住地睡著了。
    褐衣宮人搖醒雨夜時，車子已經停在了一所古舊大宅的院子裏。
    清晨的朝霧清涼醒腦。
    雨夜在晨霧中站穩了身體。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這應該是在山區。周圍的地貌以丘陵為主。垂首看了眼時間。按照行程推算，這兒應當是在三葉鎮西南的莫彷丘陵一帶。背海朝東，竹林茂盛，是個沒有被破壞的原始生態區。
    照這樣來看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找到這所潛邸的具體位置啊？
    雨夜看了看天空，發現問題所在。他居然判斷不出方向來。
    雖然一切看上去鳥語花香，風和日麗……啊，對，這詞不當。
    雨夜緊鎖了眉頭，他沒在天空中看到一絲他們的太陽——“光明城堡”的影蹤。霧色嫋繞中，光與暗和諧統一。真是讓人不安的景色。
    雨夜的理性思維在這幾天的刺激下已經散漫得不由自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好吧，算你狠。”
    褐衣的宮人及時上前提醒雨夜進屋。
    穿廊過院地走了許多路，褐衣的宮人總算把雨夜引到了目的地。
    朝南的木質建築大敞著雕花的門和窗。幾幅山水畫隨意地攤在臨窗的長條案上。落款處是浩英宣的字樣。用細毛筆寫的字端正清秀，似乎和主人格格不入，被雨夜呸了一聲“軟腳蟹”。倒是旁邊如山堆積的線裝古書和羊皮紙的卷宗散漫地到處占著地方，看去還像點樣子。
    “明明已經脫離單身好多年了，還這麼擺著坑蒙拐騙人家純情少年為你收拾房間啊？”雨夜翻了翻眼皮，繼續牢騷，順腳一踹踢翻小山無數。
    通往裏間的高敞玄關處露出一角落地的花瓶。那是窯燒的瓷器，白白淨淨，溫潤如玉。裏麵插了大枝的紅藥花。光亮挺直的枝椏上拳頭大的花正拚命怒放著大片大片的紅，把裏間白色的紗幔、米色的地毯和淡黃的燈光都渲染得生動起來，帶著那麼一點點情動的味道。
    雨夜走了進去。沾了晨霧的鞋子帶下了紗幔，弄髒了地毯。
    “太暗了。”雨夜點點頭，評價道，“所以我不喜歡老式的房子。”
    他走到最裏麵。重幔之下是一張床。以雨夜的標準來看，這張老式的雕花床顯然低了點，大了點，上麵堆的被子和毯子多了點，床頭放的器皿不實用了點，而已。
    隻是如此而已。
    雨夜收住從胸腔內部連綿不絕湧出的不滿。
    他歎息了一聲，坐到床沿上。
    第四縱隊的人，隻要還是個活人，現在全在安全營裏。
    他沒有機會向浩英宣提出見麵的要求。
    他很想知道清查的結果，以及，安全營插手軍事法庭判決的原因。
    第四縱隊的清查是由軍事法庭一手包辦的。
    這幾天來，雨夜一有機會就打和•言的電話。前兩通是忙音。後來總算打通，接電話的卻是和•言的女朋友。
    “第四縱隊剩下的人全部被安全局拉走了。”對方回答說，“還來了好些方旗軍的人。我去軍事法庭的看管所看他，正趕上他被拉走。”
    安全局動用的是玄隱帝的帝令去逮人的。
    是的，不是什麼安全局局長的命令。因為軍事法庭根本不會理睬安全局。
    去押解犯人的是玄隱帝方旗軍的總指揮官。他手捧著皇帝的權杖和帝令。
    對方旗軍動武的人將視同叛國。軍法的明文規定。
    所以，軍事法庭不得已交出了犯人。
    過程似乎相當精彩。雨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人，所以支吾了一通就掛了電話。
    和•言是雨夜的軍校同學。很不幸的，他正巧在第四縱隊就職。
    雨夜一錯眼看到床頭的保險櫃。抽出隨身的筆記本解了密碼，打開保險箱。
    一疊資料之上是一塊閃閃亮的令牌。
    “帝令。”
    雨夜失語。
    方旗軍是勤王之師，隻為帝君服務。他們認令不認人。
    每個皇帝都有這樣一支部隊。人員不多，隻有一萬眾，卻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軍部校級以上的幹部才有可能申請到這個資格。而且如果沒有人員傷亡的情況出現，一萬的數目是不會變的。雨夜知道每年有方旗軍名額出現的時候，他們那堆人裏總有很多打破了腦袋去爭的。因為據說那活兒很清閑。
    清閑的能把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完美？
    想到之前護送他的方旗軍，雨夜就冷笑。
    讓他這個書生去指揮那些精兵強將？
    這回壓力大了。
    雨夜小聲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