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做了很久很長的夢。
    我又夢見了那座處於雲端的懸崖。
    我依舊站在那裏，冷冽的風像要刺穿身體。
    隻是我不再覺得慌張，不再害怕，不再發抖。
    那像是一種徹底傷透了之後的冷靜淡然。
    蕭瑟的風呼嘯而過的時候，我穩穩地轉過身，雖然慢但卻堅定地一步一步向崖下走去。
    下坡的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竟成了飛奔。
    飛奔過河流，飛奔過樹林，飛奔過草原。
    停不下來，也沒有累的感覺。
    隻是覺得疼。
    飛奔的過程中，身體兩旁像有什麽鋒利的東西在不停刮割撕扯著身體，漸漸的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而這疼痛，卻又都比不上胸口處的猛烈。
    “小艾……”
    那一聲聲響在耳邊、輕歎似的稱呼，像把刀子，一下一下猛刺進心髒裏，讓我渾身禁不住疼痛地抽搐起來。
    “小姐。”
    戰栗著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王伯慈祥親和的臉孔。他一手搭在車門上，一手規矩地垂在腿側，恭順地等著我下車。
    時隔一月，再次來到機場，而這次我無需等待，也沒有什麽值得我去等待的了。
    我不怨樊佳，一點也不。
    隻是很自然的，有的路走到了盡頭，卻發現原來竟是條死路。有的人觸碰到了，卻原來隻是一場綺夢。
    隻是夢境太過美好真實，才會迷失了自己，迷失了心。才會在猛然覺醒的時候，悵然若失。
    轉去歐洲讀書，是我自己提出的。
    這看似是被迫接受了無數心理治療和精神催眠的結果，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些我很早以前就遭受過的可謂非人的待遇於我其實毫無效用。
    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完全是自願的。
    我並不是在逃避，隻是有些記憶太過根深蒂固。有些感情，即使剝離了血肉，也無法剔除徹底，所以觸景生情的情緒更濃烈些。
    隻是，在這個城市我始終隻能住在那棟奢華卻陌生的住宅裏。而隻身在外，住所可以由我自己來定。
    我的要求也並不高。客廳不必很大，但一定要有張能夠容納一人躺臥的樸素的布藝沙發，臥室裏的床也不必很軟，單人的就可以……
    在心裏默默地規劃著這些的時候，候機室裏響起了提示安檢的廣播。
    是時候離開了。
    “小艾……”
    一個人向安檢口走去的時候，又仿佛聽見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名字。回過頭去看，笑著對我揮手道別的卻又隻有王伯一個人。
    同樣抬起左手揮了幾下，勉強露出的笑容卻僵住。
    正午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折射進候機室，折射在左手的中指根部，形成的光亮刺的我眼痛心痛。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捋，那個曾經無論我用什麽辦法都牢牢地嵌在指上頑固地下不來的銀環，這次卻被輕而易舉地取了下來。
    一時間有些失神。
    而我還是笑了。
    我曾經以為永生都舍棄不下的一切，現在都成了真實的虛無。
    而左手中指上那個圓環形的白皙印記，既是我曾經愛過，也是我成熟的證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