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鏡花水月?承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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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你沒事吧。”
細膩而又溫柔的嗓音一直縈繞在耳簾,這是誰的嗓音?
是夕拾嗎?
不,夕拾的嗓音是低沉暗啞的,即使溫柔也總是透著一股冷清和疏離。
那麼,會是誰呢?
剛才那個人是叫了她‘燕子’,會這樣叫的人隻有老爹和姐姐。
啊,想起來了,好像還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
可是,他怎麼會來的呢?
身子不再是懸空的,腳尖可以踏實的踩在地上,身子搖搖晃晃的同時也亂了腳底的步伐,可不管怎麼亂,自己好像還是踏不出一個被人圍住的圈子,這個圈子好像是人的懷抱,那個人小心翼翼的環著她的腰,半分力都不敢多用,生怕傷著了她。
螢火半倚在白影的肩頭,若不是那寬厚的肩膀撐著她重過千斤的腦袋,估計頭痛欲裂的腦袋早就不在自己脖頸上了,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純潔的白,蒙上霧氣的眸子看上那片白,就好像眼前下了一場大雪,紛飛而下的雪花正在全力掩埋一些傷痕和痛楚。
“燕子,你怎麼樣?”又是一聲極度溫膩的詢問。
明明聽到了呼喚,可欲裂的腦袋和模糊的視線讓她始終無法清醒過來,這個時候被什麼東西貫穿的左肩也劇烈疼痛起來,左手抓上白色的衣衫,那片雪白頓時血染的刺眼,那是什麼,那片刺眼的深紅?
是血嗎?是血。
是誰的血?是自己的血。
在血紅和血腥味的刺激下,螢火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剛剛被遺忘了的東西和人也齊齊湧上心頭,一幕幕的畫麵在腦海中急閃而過,漫天盛開的煙花,城牆邊燃燒起的熊熊烈火,花憐優手中寒光奪目的匕首,堇操縱自如的細線,還有,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軀體在晚風中急急墜落……
螢火激動的揪住白影的衣領,“我老爹呢?我老爹呢?”
白影對上螢火空洞而絕望的眼神,一臉悲傷的指了指城牆那頭,螢火順著他的指尖,緩緩轉過頭去,隻見到雪裏紅從火堆裏拖出一具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而她的姐姐慕容嫣一見便跪倒在地,然後泣不成聲。
“那是誰?”
“……”
“告訴我,那是誰?”
空洞絕望的眼神被憤怒和犀利所替代,看著失去理智的螢火,白影握住螢火顫抖的手,“是我來晚了。是我來晚了……”
看著白影一臉自我責備的模樣,螢火怔住了,悲傷的臉映進眼簾,她覺得是那樣的諷刺和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鬆開白影的衣領,螢火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歪著腦袋說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無助的囈語,失了理智失了冷靜,視線轉換間,白影衣領上醒目的血紅色,不禁讓螢火大吃一驚,踉蹌著步子又踱回白影的身邊,顫抖的、染血的手指指著衣領傻傻的問道:“夜,你受傷了嗎?”
她認出他來了,在失神失常之後,她終於認出他來了。
可這樣淒涼的呼喊,醒夜到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
看著螢火痛苦的模樣,醒夜除了沉默還隻能是沉默,一言不發的看著有些錯亂的螢火,他的心跟著揪緊。
螢火的詢問沒有得到回答,螢火傻愣愣地看了看低頭沉默不語的醒夜,又笑了起來,明媚的笑臉被血色割裂成一塊一塊的碎片,碎落之後被風一吹,就散沒了影。
恍恍惚惚的走到慕容嫣身邊,螢火笑著拍拍慕容嫣的肩膀,“姐姐,你在這裏幹什麼?”
慕容嫣淚眼模糊的哽噎著,始終無法給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螢火又歪起腦袋來打量不說話隻哭著的慕容嫣,她忽然覺得今天出現在這裏的人都很奇怪,不是陰沉著臉,就是哭喪著臉,好像是什麼重要的人死了一般。
“姐姐,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麵瘋玩,等會回家老爹會嘮叨你的。”
慕容嫣緊咬唇瓣,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再流。
“姐姐,我們回家吧,老爹還在家裏等我們呢。”說著,螢火拉上慕容嫣的胳膊,像以前勸解姐姐回家一樣,拉著姐姐的臂彎稍微撒撒嬌就能把姐姐哄回家了。
“沒有老爹了,沒有老爹了……”慕容嫣的嗓音就和鬼掐住了喉嚨發出的聲音一樣難聽。
螢火隨著慕容嫣的視線,把目光定在了地上焦黑的屍體上,“這個人是老爹嗎?”
慕容嫣還是沒有回答她,螢火隻感覺自己的手被姐姐抓得深疼,姐姐的指甲好像都掐進了她的皮肉,又辣又痛。
一滴、兩滴,一些晶瑩剔透的液體滴到了傷口上,原本又辣又痛的傷口在液體的浸濕下,痛感頓生百倍,這個時候螢火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語,人們說的在傷口上撒鹽,好像就是這種感覺。
慕容嫣不告訴她,醒夜也不告訴她,雪裏紅也一直躲避著她質問的眼神,螢火生氣的甩開慕容嫣的手,把慕容嫣推搡到一邊,兩步跨到焦黑的屍體邊,什麼話也不說就踹上了屍體,邊踹還邊罵道:“這個人怎麼會是老爹呢?老爹怎麼會變成焦炭的呢?我不信,我不信,這根本就不是老爹,你們都在說謊,你們這群騙子,騙子,騙子……”
看見螢火瘋狂的行為,慕容嫣被徹底怔住了,她也不想相信這是她老爹,可事實便是,這真的是他們的老爹,她親眼看見老爹和妹妹從城牆上跌落下來的,老爹墜進火海,妹妹的胸膛被細線貫穿,整個身子被吊在半空,同時眼睜睜看著老爹墜進火海。
是受了刺激瘋了嗎?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
可是這個時候,她不能,她也不能。
慕容嫣攥緊了拳頭,衝到螢火身邊,掰過她的身子,什麼話也不說狠狠地給了螢火一個耳光,啪,耳光響亮。
這一聲震撼人心的耳光響聲,讓螢火停止了瘋狂的行徑,惡狠狠地瞪著扇了她一耳光的慕容嫣,而後不斷眨著眼睛,可無論怎麼擠,也擠不出和姐姐一樣的淚水。
“姐姐為什麼要打我?我沒有說錯啊,為什麼姐姐不相信我呢?”螢火委屈的說著。
啪,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在耳光之後,慕容嫣揪住螢火的頭發,強行把她拖拽到焦黑的屍體邊,把她的腦袋摁下,讓她死死地盯著那一具屍體,“你給我看清楚,這就是我們老爹,我們老爹掉進火裏被燒死了,燒死了……”慕容嫣瘋狂的叫喊著,告訴螢火的同時也告訴自己,哭得無力了,慕容嫣癱坐在屍體前,眼眶裏茫然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
啪啦,輕微的斷裂聲傳來,屍體上被燒焦的某部分斷裂成灰,灰塵剛好濺到了眼睛裏,本能的閉上眼然後眨眼,最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狂飆而出,撕碎人心的哭喊聲,響徹天際。
這是一個殘忍而現實的事實,她隻是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承認,不願意去看清罷了。
她知道,一旦清醒過來,一旦無法裝傻充愣之後,她就無法回到過去的自己了,她花了七年的時間依然無法徹底忘掉失去孩子的痛苦,那麼老爹之死,她又要花多少年去淡忘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氣力和毅力堅持下去,和從前一樣看淡人生路,做螢火也罷,做慕容燕也罷,隻要還活著。
可如今,她隻能做回慕容燕,不得不做回慕容燕,懷揣著螢火的本能和記憶,做回不是慕容燕的慕容燕。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低低的囈語,沉沉的凝視,最後再看老爹一眼,之後再也不看這具被燒焦的屍體,毅然一身,找回掉落在地的長針,頭也不回的朝城門那邊走去。
“你幹什麼去?”慕容嫣唯恐妹妹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
“老爹死了,自然要有陪葬之人。”
“你去哪裏找他們?”
“就算翻遍整個京城,我也要把他們給找出來。”花憐優和暗花流殺手們的下落她確實不知曉,不過花憐優曾經住在尚書府,就是不知道她還會不會一直呆在那裏;在或者不在,都不緊要,因為不管在哪,她都一定會把他們找出來。
“好,我也去。”老爹的仇,就該有她們姐妹一起承擔。
慕容嫣也深深看了老爹一眼,之後一步不落的跟上螢火的步伐,可才跨過老爹的屍首,慕容嫣的手臂就被雪裏紅給拉住了。
“放手。”
“師妹,報仇不可心急,還是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慕容嫣掙脫道:“因為死的人不是你爹,你自然可以說風涼話。”
雪裏紅被堵的無法反駁,雖然嘴笨,但他也知道,要是就讓慕容嫣這麼去,肯定會出大事的,不僅無法向師傅交代,更無法向那難纏的表弟交代。
“不許去。”
“你滾開。”
“我是師兄,你要聽我的。”
這邊雪裏紅和慕容嫣鬥著嘴仗,一個要走一個打死不讓走;而另一邊的螢火也並未走的很順利,出現在螢火麵前的人自然是醒夜。
醒夜飄然閃身站在螢火麵前,螢火沒有抬頭,視線落在醒夜白得不沾一絲塵屑的靴子,微微勾起嘴角,悶頭就朝前走,沒有選擇繞過醒夜,亦沒有選擇躲開醒夜,而是直直的朝醒夜的麵前走過,在擦身而過的時候,醒夜伸出手臂攔住了螢火,頭正視著前方,隻讓稍許餘光落在螢火受傷的胸口,堅定地開口道:“不能去。”
螢火後撤了幾步,站到醒夜麵前,不閃不躲的直視醒夜,“誰也攔不住我。”沒有多餘的情緒,她仿佛隻是在宣告自己篤定了的決心,誰來也不能阻止她前進的決心。
醒夜並不急著勸說,手慢慢指上螢火受傷的胸口,擔憂的說道:“先把傷治好了再說,好不好。”
“不好。”
“那就沒辦法了。”
醒夜微微歎氣,伸出去的手,手腕突然一翻,兩指快速準確的點上螢火兩鬢耳前的耳門穴,指尖還未離開,螢火頓感一陣耳鳴緊接著頭昏目眩,之後便整個失去了知覺。
抱起失去知覺的螢火,隻剩輕微的歎息聲在風中打轉。
拉扯間,雪裏紅見到醒夜的非常手法,於是心一橫,打算照著做。
“師妹,對不起了……”雪裏紅暗暗道,出手毫不留手,利索的反轉劍鞘,劍柄擊上慕容嫣的腹部,又趁慕容嫣躬身之際,一掌劈在了慕容嫣的頸部,失了意識的慕容嫣癱軟的落入雪裏紅的雙臂中。
雪裏紅扛著慕容嫣離開後,又黑又暗的皇城北門隻餘下四個人影。
醒夜抱著螢火,朝著立於原地很久都沒動彈過的浮紫楓走去,浮紫楓低垂著眼,手中緊握的長劍在寒風中發出鳴鳴的震響聲,周遭殺氣彌漫。
見醒夜一臉嚴肅的朝浮紫楓走去,在一旁默默待了很久的嚴烈,心裏預感著不妙,當下決定挺身而出主動承認錯誤,“公子,是我的不是,是我慫恿紫楓去見那個女人的,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吧。”嚴烈滿臉慚愧的說。
當日花憐優以逸王妃的名義向鏡花山莊遞拜帖說要見浮紫楓的時候,浮紫楓原本是不見的,是嚴烈說事有蹊蹺還是去會一會比較好,這不見還好,一見就被花憐優以浮紫衣、陶影照、莊陌庭以及蘇流年四個人的死為題徹底引發了他們的怨怒,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那個逸王妃是假冒的,其真正身份不過是一介殺手,不僅殺了浮紫衣還殺了那三個人,於是浮紫楓就下定決心要去手刃假的逸王妃,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沉默了一陣,浮紫楓突然抬起了頭,緊盯著醒夜懷裏的女人,不卑不亢道:“公子,紫楓自認沒有做錯。”
醒夜聞言,眉眼頓然一黯,惋歎道:“紫楓,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一臉淡然的神色,抱著螢火從嚴烈和浮紫楓身前走過。
回頭望著醒夜離去的背影,浮紫楓心裏空陷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