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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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個女人,何以知曉他們會在今日今時來這裏祭拜?
——這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們麵前,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輪流襲上螢火的腦海,攪得她腦子一團混亂,如果說以前對這女人還有點同情,此情此景,對於這個女人,螢火甚至想痛下殺手。
籃子上的竹篾被擠得緊緊的,螢火警覺的跟在夕拾身後,她自己覺得不可思議,身邊的夕拾仿佛沒事人一樣,此刻表情淡漠如常,隻是這女人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螢火隻顧自己的心情而忽視了夕拾的表情,她沒看到夕拾那刻的神色,不知道當時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驚訝。
過去了的就是過去了的,即使內心再糾結也無益。
夕拾繞過李燕,站在比李燕更靠前的位置,近距離立在他母妃的墓碑前,上麵清晰地刻著‘懿惠蘭貴妃’的字樣,懿,美也;惠,仁也,美好而仁慈的人,這兩個字便是對他母妃最真實的描述。
夕拾靜立於碑前,旁若無人地凝眸靜視著墓碑,“母妃,夕兒來看您了。”
嗓音低沉而又沙啞,這一聲‘母妃’恍如隔世般久遠,風晃過,吹散了他的青絲,周圍暗弱的陽光傾瀉下來,映襯著他散去塵霧的眸子,他的目光那麼喜悅,又那麼悲哀。
夕拾微微伸手,指尖觸碰到刻字的碑文,他的手指反複在那幾個字上摩挲,仿佛在撫摸他的母親一般,撫摸的時候,眼底透出難以化逝的悲傷,隔了多年的思念,隔了多年的想念,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是喜是悲,這樣的情緒,無法由人控製。
沉默了許久,始終垂首的夕拾,輕輕拉過身旁的螢火,把螢火拉到他身前,笑著對墓碑說,“母妃,她叫燕兒,是會陪著夕兒一輩子的女子,您看看她吧。”
說著,夕拾推了推呆立不動的螢火,讓她上前跟他母親打招呼。
螢火完全沒想到夕拾會向他母親如此介紹自己,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了,惶惶回眸,對上夕拾一雙好看的眼,一雙被茫茫水霧所迷了的眼,那雙眼的主人眼含笑意地朝她點點頭。
看著有些惶惑,有些不真實,最後螢火也含笑地回點頭,而後朝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我叫燕兒,燕子的燕,我、我、可以叫您母親嗎?”螢火說著時不時回頭望望夕拾,心情既緊張又激動,在得到夕拾的許可之後,螢火明媚一笑,“母親,母親……”很奢侈、很貪婪的呼喊著,有生之年的願望就讓她在此一刻盡情的實現吧。
母親,無論是喊出口,還是膩在心底,都是極其溫暖的代表和象征。
螢火掀開錦帕,把籃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裏麵除了香燭冥紙,還有一株白蘭花,不似石道兩邊寒蘭的鮮豔,這株白蘭白皚如雪,香氣不似寒蘭的濃鬱,隻有清風陣陣的時候才能聞到一絲清幽淡雅的香氣,果然是怎樣氣質的人就喜歡怎樣氣質的花。
夕拾的氣質定是遺傳了她母親的,猶如蘭花,清雋如伊。
有母如此,有子如此,著屬幸事一件。
祭拜中,若身後的女子不出聲,螢火定以為此刻隻有她和夕拾兩個人。
“王爺,您就如此無視我嗎?”
夕拾接過螢火點著的香,拜了三拜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插入香爐,對於李燕的問話不理不睬,甚至都吝嗇朝她投去一個目光。
對於厭惡之人,無視勝過一切質問和在意,夕拾的心性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螢火偷偷想。
學著夕拾的模樣,對李燕的存在視而不見,恭恭敬敬地上著香,鞠著躬。
李燕也不是省油的燈,在他們上香的時候,李燕闖到二人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墓碑前哭喊起來,“母親,您看呐,我才是王爺的正妃,燕兒是我,燕兒是我啊,你睜開眼看看燕兒啊,嗚嗚……”演得聲淚絕佳,淒淒之心蒼天可鑒。
嗚咽中,夕拾發聲了,“本王的母妃也是你能叫的?”
李燕拭了拭淚,滿意一笑,夕拾的開口才是她的目的,所以她的目的達到了。
“我還以為王爺真的能對燕兒完全視而不見呢。”李燕雙手環臂,全然沒了先前的哭喪姿態,高揚著頭顱直直地看著夕拾和螢火。
夕拾不屑一笑,李燕的高姿態在他看來完全是嘩眾取寵的低劣手段。
“燕兒,我們走。”夕拾轉身攬上螢火的肩頭,依舊連一個眼光也不施舍給李燕。
就算夕拾開口了,就算夕拾的目光有那麼一瞬是停留在她身上的,可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李燕氣得牙關顫抖,拳心捏得緊緊的,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可不會輕易放過。
“王爺,就這樣走了嗎?”
“……”
李燕的任何挑釁隻會更多地暴露她的情緒,夕拾照舊不理之後,李燕忍不住雙掌合起,快速的拍了幾下。
啪啪啪。
嗖嗖嗖,先前安靜空曠的陵園,不知道何時藏匿了如此多的黑衣蒙麵之輩,這些人跨刀而來,在聽到掌聲信號後,分別從藏匿之處現身而出。
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待命在李燕身旁,其餘黑衣人則團團把夕拾他們圍住,仿佛隻要誰先動一動,就會立即鮮血飛濺一般。
螢火本能地護在夕拾身前,夕拾的目光停留在螢火的肩頭,“你欲如何?”
“王爺終於打算歇歇腳步聽我一言了嗎?”
“廢話少說。”
李燕冷哼一聲,在兩個黑衣帶刀人的護衛下,負手而來,上前的時候目光一直在螢火身上掃著,停下之後,李燕也不廢話,直接指著螢火身後的夕拾,對螢火說道:“你這個傻瓜,一直以來他都在騙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螢火蹙蹙眉,並未按照李燕的設想而出現一些外露的情緒,螢火聳聳肩,悠悠然道:“你倒是說說他如何騙我了?”問著,拇指還不往反向指指身後的夕拾。
李燕又踏上前了一步,差不多身高的二人互相凝視著,空氣中擦出了一些幾不可聞的火花。
“真正的李燕,是死於他之手。”李燕輕瞥夕拾,她就是要當著螢火的麵揭穿他的計謀,她要看看,螢火知道實情後的表情,還有他的表情。
“你終於承認你不是真正的李燕了。”出乎意料的,螢火在意的是那句話本身,而不是那句話之後的隱射之意。
李燕睜大眼睛凝著螢火,是她估量錯了嗎?
依照她收集到的情報,螢火此人完成目標的成功率高是高,但此人也兼有殺手不該有的軟弱情緒,尤其是在愛上一個男人之後,為那個男人脫離組織,若是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的陰謀,定會氣急敗壞的,所以她想以此來擊潰她的內心。
可,沒想到的是……
就在李燕走神的一霎,氣勢一下子就倒向了螢火一邊,“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假扮李三小姐?”螢火一邊指著李燕的鼻子問著,一邊移動著步子,一步一步朝李燕緊逼而去。
李燕急急後退,直到身旁的黑衣人架起刀才止住了螢火的腳步。
“你以為就憑這些人可以攔得住我?”
李燕顧盼間,把目光重新定在夕拾身上,繞過螢火的注視,直接問夕拾,“怎麼,王爺想要血染蘭陵嗎?”李燕負手而笑,笑得天真而殘忍,“如果王爺無所謂,我也無所謂的,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聽李燕這口氣,當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而且篤定夕拾定不會讓髒汙的血跡玷汙他母妃的安寢之地。
“你……”螢火也知道出手的嚴重性,擔憂地回過頭去看夕拾。
夕拾的眼睛微睜,淡漠的毫無雜質,他瞳孔的焦距,不再螢火身上,也不再李燕身上,更不在那些黑衣帶刀人的身上。
這個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
明明還不到下雪的時候,小小一點的雪花卻固執的飛舞起來,旋落而下,花了不少時間才停落在夕拾攤開的掌心,夕拾的目光片刻不離掌心的雪花,低垂的睫毛粘上幾片雪花,撲閃撲閃眨著的時候,散去塵霧的眸光那麼的透明那麼的幹淨。
在靜謐凝結的空氣中,夕拾的嗓音飄忽而來。
“花憐優,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
被叫做花憐優的李燕,爬滿笑意的麵龐突然僵硬了下來,那抹好看的笑就像靜止了一般僵硬在嘴角,她整個人也如石雕一般靜立著,半晌不語。
“花憐優,你還想得到些什麼?”
陵園中的人,無一言語,隻有夕拾一個人,一句一個問題,問得在場人瞠目結舌。
螢火似乎看到李燕那張臉趨化成花憐優的模樣,印象最深刻的是眉心那點朱砂痣,如今已經尋覓不到蹤跡了;雪花落得密集,螢火甚至聽到了花憐優咬緊牙關的聲響,甚至能想象到背於身後的手驟然收緊的模樣。
落雪紛紛,間隙地迷糊了視線。
而就在這迷糊的瞬間,一股氣自唇齒中溢出,吹散了雪花降落的軌跡。
是花憐優對著夕拾大吼,“我想要得到王爺,想要重新回到王爺身邊,想要名正言順的成為逸王妃……”她大聲的不顧形象地喊出自己的願望,順帶喊出的還有自己那積壓了許久許久的怨念。
螢火不知道花憐優是怎麼從都督府地牢裏出來了;也不知道花憐優現在這張臉是從何得來的;更不知道她是如何達到京城騙取李尚書信任的,這個女人身上總是存在著很多謎題。一如當初離開逸王府之後的行蹤;離府之後又是怎麼成了陶影照的女人的;又或是很早很早之前,她又是如何和夕拾邂逅生情的……
她身上的謎團就和她的心一樣深邃,猜不透看不清。
有情之時就該好好珍惜,情緣已斷之後,便不該再執著勉強,一味的執著勉強,隻不過是在累人累己罷了,尤其是勉強像夕拾這般的男子,最後結果很可能是把自己推進暗不見底的深淵。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不會死心的,絕不。”
“這次,再也沒有意外了。”夕拾熟悉而低啞的嗓音,清晰的在耳畔響起,“本王可以殺李燕一次,亦可以殺她第二次。”
“你,竟然真的要殺我?”
花憐優的聲音一直回蕩在耳邊。
夕拾俊美的臉龐有了一絲抽動,但花憐優同時也再沒能聽到夕拾的回話。
瀟灑的轉身,他對她的最後一絲情意也被風雪吹到了深不見底的心深處。
不顧生死,隻為了來和夕拾說上幾句話?她想要的、想得到的,若不能,便盡數毀滅,這樣的女人真是太過瘋狂和偏執了;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為達到目的寧願選擇傷害的女子也太過悲哀和可憐。
螢火再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花憐優,不是花憐優的花憐優,是李燕的花憐優,麵容變了,可眼神中的恨卻有增無減,那種恨,也不過多了一聲歎息罷了。
眼見夕拾已經走出了很遠,螢火想著該盡快跟上腳步才是,哪知才小跑了沒幾步,幾個黑衣人就閃身到螢火麵前,架起刀擋住了她的去路。
“花憐優,你不會是求愛不得,就把恨轉移到我身上了吧?”
“哼……”
“就這些人,我從未放在眼裏過。”
花憐優陰笑著快步而來,拉開架刀的黑衣人,三兩步跨刀螢火麵前,“殺你從未是我的目的。”
說完,近身附到螢火耳邊小聲的耳語了幾句。
句子不長,但是字字錐心。
直到花憐優離開了螢火的耳畔,螢火還在失神,水光中浸溺的眸子止不住地顫抖。
風漸起,吹亂了雪花,花憐優那身分不清顏色的衣衫,在潔白間顯得張揚而又陰險。
花憐優邁出腳步前,還不忘朝著螢火施以媚笑,而後頭也不回的仰天長笑起來,那尖銳刺耳的笑聲,在雪中無限擴大,由遠及近,一聲接著一聲,深深刺激著螢火的感官。
“花憐優,你要是敢動他分毫,我非將你碎屍萬段不可。”螢火咬牙切齒的望著消失的背影平靜而冷血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