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與君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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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浮紫衣房中也走出來一個寶藍色的身影,人影左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白布兜,兜子的底部殷紅了一片,鮮紅的血滴滴灑落下來,而右手握著一柄染血的東瀛刀,仿若無人的走了出來。
敞開的房門,裏麵趴著一個無頭的女屍,鮮血噴濺了一地,死者雙手緊抓地板,兩隻被白色紗布包成了熊掌一樣的手死死的摳進地板,仿佛死前進行了激烈的掙紮。
人影才拐出院子就遇見前來探望的嚴烈,嚴烈一見來人火就不打一處來,再看到來人手中提著的東西之時,火氣就更旺了。
“逸王妃,你來這裏作甚?你手裏又拿著什麼?”
被稱作逸王妃的寶藍色人影猙獰著笑著,提起血淋淋的白色兜子玩味的打量了幾遍,突然朝嚴烈丟了過去,“你要是喜歡,送你好了。”
嚴烈接著那東西,才沾上手,他就知道那是血,當白色布兜散開之後,嚴烈更是傻了眼,裏麵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屬於浮紫衣的人頭。
“紫衣……”
嚴烈抱著人頭慘叫,瞥眼房裏還有一具失去頭顱的軀體,那衣衫正是浮紫衣,沒錯的,“畜生,還紫衣命來……”
一劍掃過,屋子外麵的樹杆被削去了一大截,可惜寶藍色人影早就躍上了屋頂,橫過刀鋒,拇指沾了沾刀麵的鮮血,指腹滑唇而過,償了償,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呸,浮紫衣的血,味道,不好,哈哈哈……”狂佞的笑,讓嚴烈的雙瞳化作了一片血紅。
“逸王妃,逸王妃……”嚴烈握劍的手,顫抖不已,暴怒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常人的表情,仿佛隻有青筋直冒的雙手才能他狂溢的憤怒。
屋頂上的逸王妃甩了甩刀上的血滴,殘忍的勾了勾嘴角,冷冷道:“王爺還在城外等我呢。恕我不奉陪了。”
“啊……”嚴烈緊摟血淋淋的頭顱,失聲狂喊。
幾個時辰之後,自在州南城門城樓之上。
葵雙手抱臂俯視著城樓下的混戰場麵,一臉風輕雲淡,似是在欣賞一場自己精心策劃的好戲,葵的身邊還站著三個身影,一個淡如清泉,一個則散發著妖異的氣息,而另一個則是一襲火紅,豔麗而奪人眼球。
“你們,定要好好看這場戲啊。”
“主上編排的戲一向是最精彩的,每次看完都能回味很長一段時間。”說話者,雙手合十,兩掌時開時合,指間在開合時會拉出長短不一的透明細線,細線在陽光下閃著鋒利的光。
隔著細線的縫隙看去,另一個人則一臉淡漠,對於這場他的表情在說著,可看可不看的意思。
“螢火,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呢。”葵的說,讓在火紅映照下的嬌顏瞬間透出慘白之色。
從春日樓到城樓,一路行的謹慎而漫長,螢火不知道葵的目的,至於他所說的那場戲,對於她來說未必是什麼好戲。而中途泉和菫的加入,更讓螢火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主上,一定也在算計著些什麼。
菫見到螢火的時候,居然破天荒的和她打了招呼,一臉愜意半點沒有中過毒的跡象,而菫這家夥笑得有多燦爛就越表示他內心有多冰冷,螢火甚至會忍不住擔心,夕拾讓他中了毒,他豈能輕易罷手。而且,中途加入的他們一定是被派去辦什麼事去了。
對了,螢火差點忘記了,還有一個炎舞。
就算到了城樓上,依舊沒有見炎舞的身影,刹那,恐慌不安之感又開始占據了螢火的大部分意識。
“駕--”
噠噠噠,噠噠噠,急促的馬蹄狂奔聲讓螢火眼睛一怔,她看到了什麼……
三人三馬在前,都是螢火所熟悉的身影,中間依舊是那一身水藍色的飄魅身姿,另一邊是黑色勁裝的落月還不知道是冷鋒,再另一邊,那是,那是……
“我?”螢火忍不住叫出了聲,不可思議的望著葵。
“泉的易容術,一直很完美。”葵得意的說著。
“那是,那是?”
沒有人回答螢火的問題。
“啊,那把刀……”螢火激動的指著馬上之人手握的那把刀,一柄黑色的刀,刀鞘通身漆黑,金屬的色澤在陽光下漾出刺眼的光,“小夜刀,炎舞……”螢火震驚不已,炎舞居然假扮她,假扮她之後又幹了些什麼,再她離開的短短時期內。
噠噠噠。
又有幾匹馬緊隨而來,那之後還跟著幾百人的衛隊,衛隊的首領,也是螢火熟悉之人,一個浮紫楓,一個嚴烈。
在城門前,夕拾讓馬兒停了下來,在原地等著浮紫楓他們,而浮紫楓揚鞭打馬駛來,幾人麵對麵,眼神交彙間,火花迸射。
“逸王,如果交出逸王妃,紫楓並不會多做為難。”
“本王憑什麼要聽你的?”
“因為逸王妃殺了紫楓之妹,此事不可不了。”
一陣涼風席卷而來,沙礫土粒齊齊被刮起,迷了螢火的視線,迷了螢火的心,她實在不敢相信,炎舞冒充她去執行的任務就是當著他們的麵殺了浮紫衣,這麼做無疑是,無疑……
“主上的目的除了那三十萬兵馬,還要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嗎?”在葵的身邊,螢火覺得呼進肺裏的氣息都有一股壓迫感。
“這是次要的。”
“那主要的是什麼?”
“要讓他們兄弟,反目成仇,互相廝殺,直到血濺一方。”葵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一臉冷沉的螢火,冷靜的嚇人,冷靜的連指尖都在發抖,“嗬嗬……”此刻,她一點也不想抑製自己的情緒,她想大笑,笑自己,笑身邊之人。
原來,一刀結果人的性命才是最簡單的奪命之法。
比起這些幹脆的手法,那些在陰謀算計之下死去的人,不僅要承受身體上的痛,更要承受精神上和心理上的痛,這樣的死去,遠比刀下魂要來的慘烈的多。
“這場戲著實很精彩呢。”
“精彩的還在後麵呢。”葵饒有興致的攀上螢火的肩頭,把她向城牆外推了推,讓她能更加清晰的看清下麵的發生的狀況。
不知道夕拾和浮紫楓說了些什麼,等到螢火再次投去目光之時,馬兒已經再次奔跑起來,炎舞假扮的螢火依舊跟隨在夕拾左右。
--笨蛋夕拾,枉你有狐的狡猾,竟沒有發現那個人是假扮的嗎?
--可惡的炎舞,居然敢假扮我……
幾種聲音在腦海裏僵持著,沒有一種可以說服另一種。
又是一陣強風,沙礫彌漫,遮蔽了雲日,原本晴朗的天氣瞬間就被陰雲覆蓋了,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幾匹馬,幾百士兵,齊齊在視線中模糊開來。
“王爺……”落月不知還是冷鋒的聲音劃破了迷霧。
炎舞的刀在夕拾背脊劃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殷紅的血跡滲透了出來,夕拾顫顫巍巍的跌下了馬背,若不是暗衛及時躍下馬背接住夕拾,估計此刻的夕拾已經被馬蹄踩踏至死。
瞬間的變故,讓人應接不暇,更措不及防。
“王爺,王爺……”
在暗衛的叫喊聲中,夕拾徹底失去了聲音,就在同一瞬間,刺骨的冰冷鑿穿了螢火的心房,冰渣一根一根紮進她的心裏,他的身子如何能承受的住那一刀,又如何承受的住墜馬之痛……
螢火看著夕拾墜馬的方向,眼中的驚恐、不安、憤怒、痛心……零零總總的情緒齊齊湧上眼眶,讓她靈動的雙眸看起來如江海翻湧般的激烈。
夕拾,又要死了嗎?又要再一次死在她的麵前嗎?
不,這決不可能,她也決計不允許。
而,讓她痛苦的畫麵還遠不止於此。
嘶嘶嘶。
嗖嗖嗖。
馬兒的長嘯聲混合著城門旁矮樹叢中飛竄而出的箭矢聲,讓整個場麵看起來更加慘烈和混亂。
是的,除了炎舞那背後一刀,矮樹叢中也早就埋伏了伏擊的弓箭手。
“啊啊啊……”
跟在浮紫楓身後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中箭而亡,而浮紫楓的馬也被箭矢射中。
在一輪箭雨之後,矮樹叢旁幾隊士兵揮舞著刀衝了出來,見人就砍,根本不分誰是誰非。
剛才還再追趕夕拾的浮紫楓和嚴烈瞬間就被衝出來的士兵包圍住了,就算他們武功高強,也無法很快解決那些士兵;而最可恨的是,無論他們的劍多快,那些士兵似乎永遠砍不完一樣。
一個又一個的包圍圈都在上演著血與死的激烈交鋒,而暗衛護著夕拾還要應付刀刀奪命的炎舞,暗衛已經落了下風,在螢火看來,落敗也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暗衛落敗了,那麼夕拾的下場隻有一個。
隻要一想到那個字,螢火渾身就止不住顫抖,低垂著雙眼,緊咬唇瓣,袖子裏的長針滑出一次收進一次,掙紮的思緒,讓她被一股怪異的氛圍所包裹著,身邊的人是他的主上,七年來,沒有一次她敢違背他的命令,可是對於夕拾,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所以,所以……
腳步移動間,甚至一個轉身的動作,幾乎廢掉了全部勇氣,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螢火,如果你現在下去,你的名字不日就會出現在刹那生死榜上。”葵警告的話不帶一絲情緒。
名字出現在刹那生死榜的意思是什麼?
她再清楚不過,凡是出現在那個榜上的名字,皆是暗花流必除的目標,那個名字的主人除非死了,不然會一直有人來追殺你、暗殺你。
螢火緩緩回過頭,朝著泉淒厲一笑,“不能再陪著你了。”說完,毫不猶豫的轉身奔下城樓。
看著螢火消失的背影,泉幾乎同時跟著跨出了步子。
“泉,莫非你也想要和她一樣的下場?”
泉清冷的眸子出現一大片空隙,“主上,我隻是讓她回來。”
“我暗花流,從不強留人。一旦走出去,就絕無可能回頭。”葵不留餘地的話語,讓泉的雙腿如千金重,他始終無法追隨螢火的腳步,邁出那一步。
隻一步,卻隔絕了這一世。
火紅的身形如閃電一般穿梭在鮮血飛濺的人群中,長針在手,一路瘋狂的砍殺,那個人,就算要死,也隻能死於她自己之手。
呼啦,急促的光劃破空寂,錦帛撕裂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一針,下手急快,炎舞感到自己的背脊一涼,有什麼東西在裂開。
“你?”炎舞寒冰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盯著背後之人。
螢火對上炎舞的憤怒和不解,揚眉淺笑,道:“這就是你冒充我的代價。”
“落月,這裏交給你了。”
“主子,是冷鋒。”
螢火不好意思的朝冷鋒吐了吐舌頭,“冷鋒,那就交給你了。”梨渦淺笑,漾開了一團迷霧。
紅衣墨發,舞出了幻美的軌跡,那漾著梨渦,笑起來甜美的絕世飛燕,正踏著雲彩而來,她等著他給的夢,在沒有圓夢前,誰也不可以輕易離開誰。
若他要死,她第一個不答應。
“喂,你難道忘記了你的誓言?你敢死試試看,你……”緊抱著夕拾,沒命的呼喊,她真的怕他聽不到她的呼喊。
呼喊間,一股溫暖攀上頸脖,暖氣打在螢火的肌膚上,清幽味淡的嗓音響徹耳際,“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說著的時候,蒼白的唇瓣劃出一抹邪魅之笑。
“我就是怕……”螢火哽咽著無法說出一整句話。
夕拾點上她緊咬的唇瓣,“你看,自己的唇還咬的這麼用力。”唇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螢火咬出了隱隱血跡。
“我……”身子一顫,她沒料到,這個時候,他首先關心的是她,一時間,酸澀難忍,她又想哭了。
“別哭,尤其是在對手麵前。”溫暖的指腹撫上眼瞼,撫過之後,食指微曲,貼上唇瓣,吹出幾聲清脆而短促的哨聲。
噠噠噠,噠噠噠。
廝殺的人群中,一匹黑色駿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闖了出來,朝他們這邊急奔而來。
夕拾一手搭上螢火的肩頭,一手摟緊她的腰際,依在她的耳畔輕聲道:“燕兒,帶我上馬。”
螢火含淚猛點頭。
兩人利落的躍上馬背,夕拾在前,螢火在後,張揚的火紅色衣袂抹豔了一整條血路,殺出重圍之後,螢火回頭,對上那一雙清冷異常的眸子,他的眼中一片思索和回憶的神情,腦海中各種影像重重的朝她砸來,不過,這是最後一眼了,再看他最後一眼。
他們知道,他們之間,下次若再見,就是敵人了。
--沈穀淩,七年來,謝謝你。
而夕拾則回頭對上了葵的目光,在葵看來,馬背上的人被那襲火紅擋去了一大半的身影,可就是那看得見的一小半陰影,給了葵錯落時空的感覺。
耀眼的光輝漂浮在那個男人水藍色的錦袍上,如此境地不但不顯狼狽感,反而使得他整個人都顯得金燦燦的,那些光芒映著他回眸一瞬的俊俏眉眼,那般風範高華,那般不可一世的非凡,刺痛的不是葵的雙眼,而是他身後的整片塵世。
那一眼,足以讓葵銘刻於心,散開塵霧的狡黠之眸,仿佛再告訴他:
--今天你給的一切,他日,本王定如數奉還。
天空還是那片天空,升空的太陽卻仿佛要掉落下來一般,葵負於身後的手,指骨捏得顫抖,城牆下,火紅衣袂和駿馬上的男子已經瀟灑的離去了,而他的戲也該落幕了。
“走。”
幽幽空絕的音調來回起伏,轉身之際,帶走了墜入他戲之中的魔魅世界。
之後,寬敞的城樓上,空蕩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