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與君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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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如春夢了無痕。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螢火便用睡覺來忘記它們,在睡夢中沒有黑暗沒有殺戮沒有仇恨沒有紛爭,自己的意識可以隨意暢想,暢想著自己未來的人生。
--我給你一個夢,好不好。
--給你一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用我的命,來向你保證。
不管怎麼想,夕拾的話一直徘徊在腦際,想忘也忘不掉,忘不掉他說這話時候的專注表情,忘不掉他用生命做賭注的認真模樣,更忘不掉自己聽到這番話之後的失措以及感動之情,似乎這些話是她從多年前就開始盼望著,如今盼到了竟會覺得如此失真,幻象的讓自己不忍心去觸碰,不想要醒過來,怕一睜眼這些都如雲煙消失的一幹二淨。
唧唧唧唧。
樹梢的枝頭微微顫動,剛才還停歇其上的鳥兒不知道受了什麼驚擾,撲騰著翅膀飛離開了。
“哈欠……”床上的人打著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大大的懶腰才從被子裏鑽出來。
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這二十四時辰內還真是做了一個又長又美的夢呢,螢火醒眼後並未起床,而是呆坐在床上發呆著了很久,無神的眨著仍舊有些疲累的眼睛,視線一片混沌,眨著眨著,眼前的事物也逐漸清晰起來,屋子裏沒人,夕拾不在,更沒有侍女仆人,很好,這就是她起床喜歡看到的畫麵。
“咦,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咕囔著裹著被子蹦下床,桌子上有茶杯倒扣著,茶杯下還壓著一張紙,螢火移開杯子,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起來,抖開了紙,上麵寫著,“春日樓一聚。”
春日樓不是被火燒了嗎?
螢火歪著腦袋舔著茶杯,能悄無聲息進來這間屋子的除了夕拾還能有誰,這紙條大概是他留的吧,一個署名也不留,還想玩猜謎遊戲,真是的……
把紙條揉成團,螢火眯著眼睛對準遠處的花瓶,白色的拋物線劃出,紙團準確的投進花瓶,午後的陽光漾出水樣柔美的笑意。
“春日樓,去就去。”螢火整裝出發。
依舊是一襲寶藍色男裝打扮,螢火一路打著哈欠往春日樓方向走,這大街上陶府的侍衛全部撤走了,街道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久而久之下去,大概誰也不會記得前幾天所發生的事吧。
不過,人總是這樣,對於不好的記憶選擇性遺忘的總是占據多數的。
春日樓。
這曾經門庭若市的酒樓從外麵看上去一片焦黑,殘梁斷窗,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螢火摩挲著下頜,搞不懂這夕拾在玩什麼把戲,不過既然來了,就勉強進去一看唄。
叩叩叩。
盡管看上去是焚毀的酒樓,螢火還是小心地敲了敲門,幾次敲門之後確定無人,螢火才用很小的動作推開了門,咿呀,焦黑的碎屑隨著門縫一開一合不斷的滑落,有些焦黑的灰屑還在螢火皙白的手背上拉出一條黑色的灰跡,習慣性的放衣衫上擦拭,擦了好半天都沒擦幹淨,黑跡隻被擦淡了些許,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痕跡。
螢火不喜歡這樣的灰跡,邊向二樓走去邊使勁擦著,她非要把這汙跡擦幹淨不可。走著走著,螢火便發現不對勁了,尤其是上了一半樓梯之後,發現拐角上二樓的樓梯上鋪上了一層紅色的錦帛,很華麗的地毯一直延伸至上。
“不好,有人。”心念一動,長針握在手,踮著腳尖慢慢上樓。
上到二樓,完全和一樓的破爛淩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紅色的錦帛地毯鋪蓋了整個二樓的地板,錦帛上還灑滿了鮮花,這些鮮花四溢出的芳香完全遮蓋了焚毀後散發出的焦味和腐爛的黴味,樓層的中間擺了一張八仙桌,紅木八仙桌甚至閃耀著紅色漆光,就像新漆出來的一樣,包括桌子旁的兩個椅子亦是如此。
而就在螢火全神貫注打量樓層格局的時候,那張八仙桌上不知道何時已經落座了一人,當螢火看清楚落座之人之後,不覺吃了一驚,“陶戰?”
就算不是夕拾的把戲,螢火也完全沒想到出現在此的人會是陶戰。
“陶都督特意留書讓我前來,不知道所為何事啊?”螢火不喜歡陶戰。
坐定的陶戰並未開腔,而是饒有情調的伸手自斟一杯酒然後品酒,動作流暢且優雅,在螢火的想象中,陶戰是不可能有如此優雅的一麵。
“陶都督如果沒有事情的話,就恕我不奉陪了。”對於不喜歡之人,不是殺之便是避之,這是螢火的待人之道。
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叮,酒杯碰觸桌麵發出的細微聲響。
“螢火。”
咯噔,心跳頓了一拍,腳步也同時定住了,這老匹夫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螢火警惕的回頭,長針出手指向陶戰,“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隻有死路一條喔。”玩笑的語氣,嬉笑的眼眸。
“哈哈哈哈……”陶戰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小聲,“螢火,原來你還沒忘我交給你的東西啊。”
一滴冷汗墜地。
這不是陶戰,陶戰那老匹夫不可能有那樣犀利且妖邪的眸子。
“主,主上?”
“坐。”
那深邃妖邪的笑出現在陶戰臉上,也顯得極其不協調,這種表情果然是特屬於主上的,暗花流的葵君。
落座後的螢火顯得有些不安,她不明白主上為何會出現在此,而且還易容成了陶戰的模樣,難道?
“主上一直扮演著陶戰?”
葵搖搖頭,自斟之後給螢火斟了一杯酒,“喝。”
看著杯中的酒,螢火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請主上解惑,不然螢火不敢飲此酒。”
葵大笑道:“螢火啊螢火……”笑著把酒杯又推近了一些,“無毒。”
“主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螢火連忙起身解釋,說不起疑心是假,但真被懷疑螢火不免會擔心,她知道主上的手段。
戰戰兢兢的飲盡那杯酒,葵才滿意的笑點頭,示意螢火不用一直站著。
“陶戰昨晚被我殺了。”才落座就聽到葵的話,螢火深感自己坐上了一片荒涼的冰地。
“……”螢火想問很多,但卻不知道從何問起,但區區一個州的都督,怎麼值得暗花流的主上親自動手,這裏麵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總說,有什麼心思不要擺在臉上的。”葵指了指螢火蹙緊的眉頭,“你看你,這副表情不就是在告訴別人你心中有懷疑有不解嗎?”
螢火沉沉地低下頭,這些習慣花了很多年都無法改變。
“既然來了,我便告訴你,我此行的目的。”
灑在地毯上的花瓣,隱約的浮動,風吹起零星的花瓣,散發出一股讓人著迷的花香,對坐的男人如玉般精致的臉上,掛著邪氣的笑容,在螢火抬頭之際,那人已經不是陶戰的臉了,而是恢複了他本來的容顏,妖邪而俊美,讓人看不出年紀的臉。
“我是為陶戰手裏的三十萬兵馬而來。”
三十萬兵馬?
曾經聽夕拾提起過,但是一個殺手組織要如此多的兵馬作甚?
“殺了陶戰,取了他的兵符,可我隻能調動十萬兵馬,你說這是為何?”
螢火瞪大著眼睛,周遭的氣息瞬間凝結。
什麼兵馬不兵馬的,她根本沒興趣,也不懂。
“我不知。”螢火如實回答。
“不知?”葵眼中危險的氣息開始彌散開來。
“確實不知。”
葵不語,可他邪魅的眸子裏散發出來的光芒猶如一把利刃,隨時都有可能把人撕裂成碎片鋒利之刃,螢火看著,隻覺得渾身泛涼,這樣的主上,很可怕。
葵斂起寒芒,輕笑斂氣,又換了一張麵孔和一種問話的語調,“做了那麼久的逸王妃,你告訴我,逸王,是怎樣一個人呢?”
聞言,螢火眉色一沉,問這樣的問題絕不是一時興起,主上的目的何在?意欲何為?她全部無法猜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怎樣的回答能讓主上滿意,又不暴露自己的心跡。
思索片刻後,螢火鎮靜的答道:“逸王是隻狐狸。”
葵的眉色同時沉了下去,卻在轉念之後,收住了怒色,似玩笑非玩笑的調侃道:“狐狸的狡猾,從他身上你似乎也學到了不少呢!”
螢火緊咬唇瓣,一語不發。
“這樣的男人的確很迷人。”葵撚了撚茶水,深深看了螢火一眼,“所以迷上這樣的男人,不是你的錯。”
“主上……”
在葵隱匿的笑意中,螢火深感不安。
正如葵所說,夕拾確實很迷人,她似乎也的確為他著迷了。
這本無錯,可為什麼她感到如此不安呢?
“錯就錯在,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葵的話,像一柄利劍,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深深的刺進她的心房,讓她毫無還擊之力。
她是殺手,她從未忘記過她的身份。
她是錯了,錯在迷戀上狐一般的男子。
可是仍然想要一個夢,這點她從未摒棄過。
這時候螢火才發現,灑落在錦帛地毯上的花瓣全是血紅色的,這種刺眼的色彩給她一種很不好的錯覺,是什麼要發生了嗎?是自己,還是那個人……
“螢火,你一再錯失殺掉他的機會,我可以原諒你,但是我要告訴你,那個人,必須死。”葵的話讓人感覺不到半分壓力,卻透著一股死寂之氣。
螢火緊咬牙關,不甘心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整個天下,隻能由一個人做主。”
“什麼意思?”
“而那個人,隻能是皇上。”
“皇上?”
“當今皇上。”
螢火的心一瞬間糾結。
一屋子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耳畔隻能依稀聽到夕拾低啞冷清的嗓音,“本王要殺的人可是皇帝喔,殺掉皇帝,殺掉皇帝,殺掉皇帝……”
隱隱醒悟到了什麼,兵馬、皇權、王妃、藩地、天下……
她終究是被這些權利紛爭給卷進去了。
而很明顯,暗花流無法成為他的支持者,更甚至是對立者,千方百計要置他於死地的敵對者。
她的心,又開始停頓了。
思緒迷亂間,幾層火紅的紗,從天空飄落下來,籠罩住了螢火整個人,在火紅的紗帳間,隱去了表情和容貌,隻餘下一抹妖冶的紅,刺眼又頹美。
“還是火紅色適合你,換上。”葵說。
“換好了,隨我去看一場好戲。”葵接著說。
換上這一身火紅的衣衫,她就是真正的螢火了,玉曳鞭、碧玉飛針,殺手排行榜上排第六的--碧玉飛針?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