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交心無關風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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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嫣的嗓音久久地回蕩在雅間上空,夕拾一直背立著,而一旁的螢火直直地盯著夕拾表情甚為凝重,而雪裏紅悄聲搖頭盯著慕容嫣指在螢火背脊的手指,那手指無論如何都不肯放下來。
夕拾突然轉過身,抓住了螢火的手臂,手抓的很緊,螢火頓時覺得時間仿佛回到了昨夜,在拱橋之上他也是如此抓著自己的手腕,心裏莫名地蒙上了一層驚駭。
夕拾拉著螢火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既然有關本王的愛妃,那本王姑且聽你二人說上一說。”
蒼白的麵頰俊逸絕倫,如沾塵霧的眸子斂起霧氣露出難得的澄明,神采奕奕的望著矗立著慕容嫣和雪裏紅,麵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可是王爺……”
螢火微笑的嗓音穿進夕拾的耳簾,夕拾隻笑不語,輕拍她反握他的手,溫暖的手溫讓她稍感安心。
雪裏紅和慕容嫣為自己的無理再次作揖致歉,但是事關緊要,誰也沒去在意這些,入座之後,慕容嫣開始詳細說明此行的目的。
事件起因是京都逍遙門分壇被滅門開始,六扇門受命負責此案件。
六扇門,通常隻接手江湖幫派鬥爭和久為官府通緝的要犯,同時與各大門派有相當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權力,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犯案隻要不上動天廷,都可以不了了之。
雪裏紅和女扮男裝化名慕尋的慕容嫣領命來江州查案,因為案發不久,逍遙門掌門莊陌霆從雲州總壇趕到了京城,以滅門一案報上六扇門,案件全權交由衙門處理,之後莊陌霆就從京都來到江州分壇,調查中發現莊陌霆除了來江州分壇安排事物另一方麵也是應好友蘇流年的邀請而來,於是他們二人專門趕來江州想要找莊陌霆了解一些案情有關的細節,可在趕來的路上就收到消息,說蘇流年死於欲仙坊的大火,不日莊陌霆死於自家庭院之中,經仵作檢驗,蘇流年被大火燒死之前肩骨和手腕處有被銳器刺傷的痕跡,這些痕跡與莊陌霆以及逍遙門部分門人的死法一樣,而據現場勘察還得知,欲仙坊大火發生時,莊陌霆趕來救火,救火期間曾和一個藍衣青年對話,而這個藍衣青年在幾天後蘇流年的靈前又出現了,之後莊陌霆便收到了索命信函,再接著逍遙門門人屢招暗算和綁架,最後莊陌霆被凶手刺死家中,且莊陌霆死後指甲裏留有劇毒毒藥,此毒藥和京都逍遙門裏的毒藥一模一樣。
“王爺,事件的詳情就是如此。”慕容嫣一鼓作氣的說完了整個經過。
夕拾察覺到慕容嫣的目光一直是盯著螢火的,夕拾勾勾嘴唇,笑看螢火,“王妃啊,都怪你長得太出色了,女扮男裝之後都會那麼容易被人一眼就認出來。”
此言一出,讓在座的三人當場石化,這逸王就如此承認了那個藍衣青年就是自己的王妃。
螢火更是覺得不可置信,傻傻地看著夕拾半句話都說不出口,而夕拾隻是回了她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表示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去了就承認唄。
“王爺,此話怎講?”
“慕巡捕口中說道的那個出現在大火現場和靈堂的藍衣男子便是本王的王妃。”
“鬥膽問一句,王爺可否告知屬下原因。”
夕拾砸砸嘴,單手揉著太陽穴,輕言道:“蘇流年事先遞過拜帖說要在欲仙坊恭候本王的大駕,本王想著都已經拒絕他好幾次了,這次就算不去也該遣人去招呼一聲,於是王妃就替本王效勞了。”夕拾抿抿嘴,接著道:“蘇流年一直想和本王攀交情,如今他不幸離世,本王就讓王妃代為去上柱香,然後……事情就是這樣了,二位還有什麼疑問嗎?”
夕拾的表述似乎無半點漏洞,可慕容嫣卻不是善罷甘休的主,“敢問王爺,王府那麼多家丁下人,何以要讓王妃易裝前往?”
夕拾的指尖停在太陽穴上,側目望向一臉正色的慕容嫣,淡靜地回答道:“因為,本王隻相信王妃。”語畢,突然斂住了笑意,沉聲回問,“慕巡捕是不相信本王的王妃還是不相信本王呢?”
雪裏紅見狀,連忙拉著慕容嫣一起跪地請罪,“屬下不敢。”
夕拾盯著跪地的二人的看了很久,良久,拉起螢火走到二人麵前,“本王不知道慕巡捕是怎麼看待本王的王妃的,但是有一點請慕巡捕記住,懷疑本王的王妃就是懷疑本王。”說完,夕拾眯起了好看的眉眼,一手拍在雪裏紅的肩頭,力道雖輕卻讓雪裏紅感覺重過千金,雪裏紅暗暗的瞥見二人走向門口,門關上前,夕拾斷續地咳嗽道:“本王預備了一桌好菜,二人慢慢享用吧。”
唰啦,一道門扉,隔絕了幾個人的心聲。
雪裏紅確定他們已經離開之後,蹲坐在地上,擠著大眼冷哼道:“咱們查案而已,你看,現在都得罪了這個陰晴不定的逸王,你說這咋……”
“嗷……”雪裏紅還未說完,隻見身旁的慕容嫣猛一抬肘,狠狠地擊上雪裏紅的腹部,雪裏紅嗷嗷叫得滾翻在地。
“師妹,出手太重了,痛……”雪裏紅無比哀怨地看向慕容嫣。
而慕容嫣的目光一直盯著二人消失的門口,久久不願收回視線。
慕容嫣沒想到自己的妹妹竟是如此不願意見到自己,以前發生了任何事妹妹都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找自己商量,可現在見了麵不僅不願意承認對方,甚至還要竭盡全力的去抹殺相關的回憶,唯恐避之不及。
這七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們行同陌路。
難道七年之前她趁意氣之快離家的事情還在被妹妹記恨?
“師妹,你和那王妃有仇啊?那麼針對她。”
“閉嘴。”
不知道是不是雪裏紅眼花,在慕容嫣叫自己閉嘴的那一刹那,他好像看到慕容嫣眼中流過一種不甘又不舍的神情,這種神情是他從未在她眼裏看到的過的,心想著,也許她們真的是過節吧,反正怎麼樣他都是站在她一邊的,就算對手是逸王妃也不會改變什麼。
在掌櫃殷勤的獻媚下,夕拾在兩個帶刀護衛的簇擁下離開了寫月樓,螢火緊跟其後,在踏出寫月樓門檻的時候,螢火似有若無的聽到掌櫃在漫罵道,“這該死的小二,該出現時不出現,真該死……”
那一瞬間,螢火還以為是自己在雅間的發怒讓店小二不知所蹤的呢,雖然心有愧疚,但是眼前卻容不得她做他想,前麵還有一個更難纏的王爺等著她。
寫月樓外。
夕拾負手凝著街道前方,沒有上馬車也沒有說話,似乎在想什麼,半晌,才對兩個帶刀侍衛說,“你們先回去。”
侍衛接令後,駕著馬車離去,
熱鬧的街道卻沒隔絕二人的距離,相對無言間,竟覺得四下靜得可怕。
又過了好久,夕拾才淡淡說道:“陪本王走走。”
螢火先是一愣,之後略略一點頭,回話的聲音極小,“好。”
“本王聽不見。”
螢火抬頭加重了音調,“好。”
人群晃動中,螢火緊跟夕拾的步伐,她很好奇,他並不經常出門,而且若要出門不是坐轎子就是乘馬車,可他現在卻好像很熟悉這些街道一般。
他在人群中輕盈地穿梭,不讓行人碰到自己,自己繞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們的眼光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一會,而他卻是一路向前,不做任何停留,或者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都無法讓他停駐目光和腳步。
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遠遠望去,前麵有一座木質的古橋,螢火一直聽說江南水多橋也多,這不才過了幾條街,就見了幾座橋,緊跟著夕拾的步伐,隻見一襲水藍色衣袂負手立於一座古橋之上,橋如虹,水如空,橋連著水,水映著人,有一種不露聲色的美感。
螢火緩步走上木橋,也許是經過多年的風雨洗禮,橋身踏上去會發出咿呀咿呀的響聲,木屑會隨著步伐一些一些地脫落,夕拾隻看著流水不看其他也不說話,敏銳的她漸感空氣中有股危險的氣味傳來,果然,不久就聽到了夕拾冷冰冰的嗓音,“說吧,你和那個女扮男裝的慕尋是什麼關係?”
夕拾的開門見山,讓螢火懸起的心竟有了一絲安定。她就知道,他必定一早就看穿了慕容嫣易裝的把戲。
“她是我的姐姐,親姐姐。”螢火也毫不隱瞞,既然被姐姐盯上,她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事到如今再隱瞞下去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夕拾側目,靜靜地看著螢火,那一雙靈動的眸子竟罩上了一層憂鬱,是怕被看穿心底而故意籠上的異色。
“怎麼會分開的?”
“是姐姐先離家的,說是要去拜師學藝,說是將來要成為江湖中聲名顯赫的女俠。”
“六扇門的四大名捕之一,名聲確實很響亮。”
“是啊,姐姐真的成女俠了,可我卻成了她追捕的對象,惡名昭著的江湖殺手。”
夕拾一怔,一來覺得她臉上的無奈有些眼熟,但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這張臉再曾經在哪裏見過。二來覺得在刀口上過生活的殺手居然會害怕身份被人知曉的一天。
“王爺,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眸中的塵霧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夕拾莞爾一笑,這次的笑不摻任何雜質,無暇的笑隻對著一個人,而後,淡啞的嗓音傳來,他隻問了一句話,“這要看王妃是選本王還是選你的巡捕姐姐了?”
“我選你。”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深思熟慮,她毅然選擇了他。
夕拾有點沒料到螢火答應的如此爽快,他似乎還想要深究一下其中的原因,“為什麼選本王?”
“我們是相似的。”螢火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橋下的流水,嘩啦嘩啦地流向更廣闊的流域,水裏的木頭屑沉浮著被帶去另一個遠方。
殺手和捕頭是無法再去談任何姐妹情的,而殺手和利用殺手的王爺,他們之間的利益牽扯讓他們兩個暫時還不至於處在對立麵。
夕拾霍然轉身,從袖子裏掏出那枚碧玉簪,簪子帶著他所有的溫度被插上她的玉冠,插完簪子,夕拾似笑非笑的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這碧玉簪果然還是適合我的王妃呢。”
螢火伸手摸上插在玉冠上的碧玉簪,她記得是中毒那晚被他戲耍之後,一氣之下朝他射去的她最愛的,母親留給姐姐、姐姐又留給她的碧玉簪,毒解之後,她甚至幾次偷去他的小樓搜尋,原來,這碧玉簪竟是被他隨身攜帶的,細微的作為,讓螢火心中突如其來的一暖,連帶出口的嗓音都蒙上了一層暖意。
“你還給我?”
“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還是王妃的心頭好。”
聽著夕拾的一言一句,她才慢慢想起,主上給了她一個月的期限,從昨晚到現在她都無法殺掉眼前這個男人。
不過幸好,她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目前,還是解決眼前的困境為先,“王爺,我不想讓他們繼續追殺這件案子了,可有好的方法?”
“殺掉他們滅口,或交出真凶。”
“不行。”
“這樣啊……”夕拾偏偏腦袋,“王妃既舍不得讓姐姐死,而本王又不能交出王妃,這下可難辦了呢……”夕拾裝模作樣的摩挲著下巴,思索了一會,眸子突然亮了起來,低啞的嗓音難得明亮一回:“死牢裏還有一個啊……”
潺潺的流水聲隱沒了他的表情,甚至嗓音,他說得不經意,可她知道他早有用心。她不得不再次佩服,他走一步想百步的計謀。
“再陪本王去逛逛吧。”幽幽地低啞音符透光風緩緩地傳遞。
回去的路,比來時花的時間要長一些,他依舊避免人群的觸碰,偶爾路過小攤鋪,他會投進一些零碎的目光,不過隻是短暫的停留,唯一讓他的目光停下片刻的就要數街邊變戲法的攤子了。
他的蒼白、他的冷冽,在人群中顯得特別突兀,就連看戲法的人見到他,都會忍不住增加笑意,還示意圍觀的群眾讓出一條道來給他,借著他的光,螢火也看清楚了這個匪夷所思的戲法。
一個半人長的木頭箱子,一塊黑色的寬布,這就是變戲法人的全部道具,然後變戲法的人扯著嗓子對觀眾說道:“這是一個大變活人的戲法,現在需要一個人來配合,誰都可以,有沒有願意來試試的?”
觀眾們起先還交頭接耳誰都不願意上去來著,可幾個躍躍欲試的小孩子似乎很好奇,紛紛舉手說要參加,於是一個胖墩孩子被變戲法的人選中,在孩子們羨慕的目光下,胖墩樂嗬嗬的躺進箱子裏,可箱子蓋一蓋,裏麵的胖墩就開始哭鬧,大概是因為裏麵太黑的緣故,於是變戲法的人一邊安慰一邊扯開黑的寬布,孩子們也一邊笑話胖墩的膽小,一邊迫不及待的想看表演。
隻見變戲法的人一抖黑布,黑布全部蓋在箱子上,變戲法的人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數到一的時候,黑布一扯,那些孩子就去掀箱子蓋,掀開一看,一個孩子尖叫道:“胖墩不見了,胖墩不見了……”
一來二去,這個神奇的戲法引來眾人的掌聲,胖墩在下一次黑布蓋上掀開之後又變回來了,於是那些孩子紛紛要求體驗這新奇的玩意,而夕拾隻是挑挑眉毛,吝嗇的連掌聲也沒施與。
“也想去試嗎?”
螢火遙遙頭。
“不試,那回府喝藥吧。”
螢火點點頭。
離去前,螢火再次看向了那個變戲法的人,模樣看上去應該有六七十,佝僂著背,腮邊垂落了幾縷白胡子,雖然臉上皺紋滿布,但是那眼睛卻不似老年人該有的渾濁,最奇怪的是那表情,似笑非笑,似邪非邪,她總覺得這個人這個表情很熟悉,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熟悉的就好像不久前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