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烈火葬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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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期間,螢火一直埋頭吃飯,錯過了很多細枝末節,比如夕拾的目光。
    悶頭扒著白米飯,滿心隻想著怎麼解決掉蘇流年,不經意間夕拾的嗓音飄進了耳畔,“難道真如王妃所說,府裏的夥食不合胃口嗎?”
    螢火愣愣地想他還真是個記仇的家夥啊,然後再看看碗,一碗米飯被吃掉了一大半,可筷子卻一下未夾過菜,瞅瞅夕拾再瞅瞅飯桌上的菜,一桌十個菜,不是湯就是羹要麼就是素食,那一盤精雕細致如花似玉的竟然是豆腐,還有什麼甲魚滋陰湯、銀耳鴿蛋羹、雞肝牡蠣瓦楞子湯、雪梨菠菜根湯、羊髓生地羹,一碗麵麵被切得像頭發絲一樣細,螢火隨手夾了一樣名叫白玉紅蓮的菜,吃進嘴裏清甜爽落,吃完才知道那個居然是冬瓜,好吃到乍舌,嚼著也不枉感歎逸王府的廚子真是巧手珍饈,吃頓飯都要重金才能擺平,不過這些菜的口味還真是出奇的清淡,好在她對食物沒什麼挑剔。
    手撐著腦袋,筷子挑著飯一口一口的吃著,邊吃還不忘寒暄幾句,“你給我說說蘇流年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尤其這逸王消息似乎異常靈通,不打聽白不打聽。
    夕拾擱下筷子,鄭重地說道:“既然入得逸王府成了本王的王妃就該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這稱呼上首先要改過來,要稱本王為王爺。”
    螢火悶聲一嗤,隨他吧,反正也就是個稱呼。
    “還有,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夕拾說話間就直盯著螢火那沒規矩的吃相。
    好吧,既然這裏他最大就照做吧,反正就吃個飯而已,大不了以後找理由不來吃飯就是了,心裏雖然這樣寬慰自己,但是嘴上還是忍不住對某個人的說三道四加以抱怨,“還食不語寢不言呢,哼,還真當我是來當王妃的……”
    啪,夕拾把筷子橫拍在桌上,驚得螢火身子一震,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夕拾就劇烈咳嗽了起來。
    螢火瞪圓了眼睛看著那伺候在門外的精瘦老頭忙忽忽地衝了進來,又是拍著夕拾的胸口又是苦口婆心的對著螢火說著,他家王爺身子弱,尤其是受不得氣,這嫁進一家門就成一家人了,還望王妃以後要多多讓著點不要惹他家王爺生氣,要是氣壞了身子他們都擔待不起……說著的時候老淚在眼眶裏急轉,好似螢火就真是罪魁禍首一樣。
    老頭囉嗦了一大堆,夕拾才手臂一揮讓老頭退到一邊去,自己拍著胸口緩慢地說,“水伯別擔心,本王沒事。”一張一合的薄唇唇色一片慘淡。
    “乖乖,這病貓王爺還真是嬌弱啊,以後還是少惹為妙。要真是哪天被自己氣得吐血,那罪過真就大了……”螢火咽著口水暗想。
    “規矩什麼的可以因人而異,但是不是來做王妃這樣的話休要再說。”
    這家夥不僅記性好,而且耳力也相當好。
    看來真是遇見對手了,螢火垂頭晃腦道:“是,王爺。”
    像犯錯了的孩子,螢火很適宜的軟下嘴來,吃著白飯偷瞥某個人的時候竟發現那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滿意的弧度。
    變臉和翻書一樣,脾氣比女人還難琢磨,以後再也不來和他一桌吃飯了,螢火當下決定。
    螢火飛快的扒完碗裏的飯,悄聲地擱下筷子,抹了抹嘴準備拔腿就走,隻見夕拾也擱下了碗筷,同是一碗飯他居然沒吃下去,結果侍女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視線對上她的,“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問水伯,水伯是府裏的管家,任何事都可以問。”夕拾特意在‘任何’二字上加了重音。
    聰明的螢火又怎麼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呢,滿意的邁出偏廳。
    夕陽西落。
    月亮攀著樹梢爬上了蒼穹。
    一抹影子閃進了梨花盛開的小樓裏,人影從一樓直奔二樓。
    “主子。”黑衣蒙麵的男子單膝跪在夕拾麵前。
    “如何?”
    “王妃易裝出門,暗衛已經跟上去了。”
    “嗯。”
    黑衣蒙麵男子在燭火閃爍的一瞬間消失在了小樓,夕拾單手捧著一卷書,半啟的窗欞隱隱透著一線光影,無故地覺得,今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寂靜了許久,幾瓣梨花飄落進來,淡淡地散發著幽香,擱下書卷,十指交握撐著下巴,夕拾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暗啞中還帶點著莫名的興奮。
    “王妃啊,新婚第一日你就按奈不住了嗎?”
    夜幕陲落,西邊的一抹雲彩好似火燒雲一般,把小半邊天空染成了血紅。
    江南商會的各家掌櫃東家在欲仙坊包了一個場子恭候逸王的駕臨,他們誰也不知道這次等來的不是逸王,而是另一個人……
    欲仙坊的大廳分兩排坐滿了醉醺醺的男人,那些男人一人摟著一個美人又親又抱的,中間讓出的地方則供美人起舞,那些男人色勾勾地盯著舞池中,醺紅著臉打著酒嗝一副醉態。
    屋頂的瓦片被揭開了,一雙靈動的眼睛密切地注視著下麵人的舉動,在眾人中有一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就算時間過了七年之久,她也無法忘記他的嘴臉,看著那副逍遙的嘴臉,她的指甲深深掐緊掌心的肉裏,死死盯住廳內尋歡作樂的人影,她恨不得現在就下去將那人碎屍萬段。
    螢火從水伯口中得知,這蘇流年五年前繼承了蘇記花卉坊,同年從花都雲州來到江州,起先經營的是以替大戶人家打理花垣以及補充花垣中的各色鮮花為主,但是雲州距離江州的距離不近,鮮花又容易枯萎,況且水運航線一直掌控在江州刺史手裏,一般商人無法拿到手,於是蘇流年改做花茶生意,花都花卉眾多於是蘇流年手中的花茶種類和品質都比別家好,短短五年在江州經營得善,這幾年在這江州城的茶商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隻不過因為一直無法得到水運許可,於是多次討好刺史但未果,後來混出了些名堂才從其他茶商口中得知,水運權利雖然明著掌握在刺史手裏,其實最後有決定權的卻是逸王,所以蘇流年就千方百計的想要攀上逸王,這不邀請貼已經不知道發來多少趟了,每次都被拒絕依舊不死心,今日便是蘇流年借著商會的名義又一次的想要攀上逸王這棵高枝。
    從水伯那裏收集了消息,螢火便決定今晚潛伏去看看,若有機會必然就取他性命。
    思考間,廳內傳來男人們的拍掌聲,他們齊齊喊著,“柳姬怎麼還不來啊……”
    “柳姬、柳姬、柳姬……”
    這柳姬,欲仙坊的頭牌姑娘,多少人想一親芳澤啊,可這柳姬隻對出得起價錢的人另眼相待。
    這次商會也算是花得大價錢才能請的柳姬一舞助興的。
    不過這柳姬真是千呼萬喚還始不出來呢,於是螢火心裏一個又生成了一計。
    在男人們的歡呼聲,一個女子掩著麵紗從伴舞的歌姬中款款而來,一身火紅的紗織袍子,隔著微透的紗裙柳腰兒一擺盡顯曼妙之姿,紅紗遮麵,一點朱砂點落眉心,更添幾分嫵媚之態,女子緩步到舞池中央,朝著兩旁的客人輕福身,“柳姬來晚了,望各位大人恕罪。”嗓音柔媚入骨,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幾分嬌嗔幾分癡怨,光是聽著看著就足夠銷魂了。
    比起柳姬的模樣,那紗裙下若隱若現的身子才最引人遐想,在眾人的起哄下柳姬寬袖一抖,兩段長綢從兩隻袖口滑出,樂聲起,長綢漫天飛舞,曳地長裙下的玉足擺起裙擺旋轉,柳腰一扭一折,披散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直而下,惹得眾人皆屏住呼吸,觀看這失魂奪魄的一幕。
    在起舞的過程中,柳姬一眼便發現眼睛都看直了的蘇流年,其間也不斷向他暗送秋波,那一眨眼一垂眸引得蘇流年口水漸流,麵紗下的嘴角揚起了嫵媚的弧度,幾個旋轉間,柳姬竟轉到蘇流年的身旁,玉足輕挑搭上蘇流年的衣襟,一寸一寸滑進他的裏衣,蘇流年振奮之下想一把握住柳姬的盈盈玉足,可柳姬搶先移開了玉足,身子一傾雙臂攬上了蘇流年的雙臂,半跪在他身上,靈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蘇流年看,蘇流年望進那雙眸子,就像望進了一團火。
    一陣幽香傳進了蘇流年的鼻息,勾動著他潛藏著的湧動,蘇流年見柳姬傾身上前,打量的目光也更加放肆了,雙手更是邪惡的攀上了那細腰,細細的癢惹得柳姬腰肢一顫,白玉的手指尖點上蘇流年的臉頰,嬌聲道:“蘇大人可還記得小女子?”
    蘇流年頻頻點頭,心裏暗想就算今晚花掉萬金,他也想要身前美豔絕倫的女子。
    “胡說,如果蘇大人記得小女子,那怎生記不起當年的事呢?”
    “記得記得。”蘇流年已經被迷得暈頭轉向了,哪裏還分得清問話中的深意。
    “是嗎?”那雙嫵媚的眸子瞬間變得勾魂奪魄起來,一根細針刺進了蘇流年的穴道,蘇流年頓然失聲。
    “大人,良宵苦短讓小女子來陪你一程可好?”
    蘇流年頓感渾身寒氣蔓延,柳姬殺氣畢露的眸子讓沉醉在溫柔鄉的蘇流年一下驚醒,連連搖頭,可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就被柳姬一把攙扶起來,柳姬扶著他,朝在座的其他人福了福身,羞赧的說道:“各位大人,蘇大人不勝酒力,小女子先行送蘇大人回房了。”說完還不忘凝眸一垂,數不盡的嬌羞。
    其他大人臉上潮紅躍動,本打算著待蘇流年享受完美人香就該輪到自己了,誰知這美人直接點中了蘇流年,被美人垂青到進房了,這餘下的人是又嫉妒又失落,卻獨獨沒看見蘇流年一臉的驚恐甚至是搖頭晃腦的肢體動作。
    柳姬鉗住蘇流年的手,依偎進他頸窩小聲的說,“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受死吧。”
    遠處的樹梢,一雙犀利的眼睛一直盯著二人行進的路線,直到二人進了房間,這人才從樹上飛身閃了出去。樹梢輕顫,獨遺幾片落葉。
    欲仙坊。
    柳姬的房間,柳姬瑩白的指尖握著一朵鮮花,朝被丟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蘇流年玩味一笑,“花枯萎了可以製成花茶?如果人死了,還能用作他用嗎?”
    蘇流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搖晃著腦袋,眼帶懇求之色。
    看著蘇流年一副狼狽求饒模樣,柳姬一把揪起癱倒在地的蘇流年,“我看你是真不記得了吧,啊。”
    指尖飛快點上他的穴道,蘇流年感到上肢似乎可以發力了,心下想的頭等大事就是逃跑,這手還沒伸展開就被一根七寸的長針刺穿釘在了地板上,蘇流年痛苦的張嘴吼叫,可是在怎麼痛也聽不到自己嘶吼的聲音。
    “怎麼,痛啊?”
    呲,長針被一口氣拔了出來,蘇流年直聽到血液迸濺的聲音,冷汗沁滿了額頭,汗水一滴一滴的淌過眼睫,一隻手艱難地捂住受傷的手,閃爍著瞳孔看著眼前這個絕色但卻也心狠手辣的女子,滿臉疑惑。
    “嗬嗬,是不是覺得想不明白啊?我們無怨無仇我為何要對你下毒手,是不是這樣想的啊?”說完,柳姬一腳踹向了蘇流年的腹部,把蘇流年硬生生踢出去一丈多遠。
    “想知道我是誰嗎?”
    蘇流年點頭。
    柳姬也盡其滿足他的願望,蹲到他身邊,示意他可以來揭自己的麵紗,蘇流年伸出顫抖的手拉下了柳姬的麵紗,麵紗下那一張臉……
    豔紅的朱丹塗滿了小巧的唇瓣,像開出了一朵血色的花;瓷白的麵容裏有種深刻的恨意在蔓延,眸子裏卻是說不出的寒冷和疏離。
    “七年前,雲州山崖上那個女子,你可還記得?”
    螢火的聲音無限製的擴散在屋子裏,冷厲的嗓音久久消失不去。
    蘇流年睜大瞳孔看眼前的女子,他實在難以將兩人的影像聯係在一起,一個那樣稚氣,一個如此嫵媚,說是同一個人他都無法相信,可是他也知道,那件事除了他們幾個,唯一可能知道的就是那個女子了,那個本該死了卻沒死掉的女子。
    “蘇大人,你知不知道求生無路求死無門的絕望?”
    一步一緊逼。
    “你又知不知道,浸在血泊中痛苦等死的滋味?”
    螢火淡淡地掐住他的咽喉,一根長針在眼前晃得刺眼,“你當初看的好戲可精彩?是不是終生難忘?”呲,長針準確的刺穿了蘇流年的肩胛骨,“我也是,就算死了我都不能忘記。”咬牙切齒的說著。
    當年那個女人上演的戲,他們樂在其中的旁觀,如今她也要嚐一嚐。
    今夜,是她上演的戲,她獨自觀賞。
    “你欠我的,今天就拿命來還吧。”握住長針的手一抽,鮮血濺染了她的紅衣,火紅和血紅混合,完美的隱藏。
    蘇流年驚恐想爬動,可身子不聽使喚,掙紮無果還被螢火一腳踩住,腰間佩戴的玉墜也被拽了下來,螢火冷冷地俯視著那具鮮血淋淋、渾身因疼痛而抽搐的身子,最後冷漠地丟下了一句話,“蘇流年,你先去陰間等他們吧。”
    蘇流年看見她笑了,笑起來嘴角漾著迷人的梨渦,溫暖的笑意與眼眸中的冰冷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七年後,她最後的笑,就如七年前她最後的絕望一樣,讓人一輩子無法忘記。
    小小的火苗,在蘇流年眼前漸漸躥升,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浸在大火之中,求救無門逃跑無路,絕望感比大火蔓延的勢頭還要猛烈,一分一毫直至侵占掉心底最後一絲希望。
    終於,蘇流年的眼前隻剩一片火海,還有那烈火中愈見清晰的一襲火紅衣袂以及那鮮紅唇角漾起的鬼魅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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