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看見陳倫的時候，已經是冷得要死。
    他能忍著滿身雪水走到這裏就是極限了。
    如果那個女子現在在麵前的話，歐陽一定會問候她的。
    他隻會一點“小天指”的招式，自然遠遠不是那白衣女子的對手，不過罵人卻是精通的。
    周為卻和他不同。
    周為覺得，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那麼像雪的笑和這麼溫暖的雪水。
    他舍不得把眼光收回來，因為怕忘了那個女子遠去的身影。
    他舍不得換衣服，因為雪水來自那雙手。
    他舍不得擦臉，因為尚且臉頰口中鼻尖留香。
    所以，陳倫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個滿臉迷茫喜悅和墨汁的周為。
    “什麼都不要問我，什麼都不要對我說。”歐陽換下衣服坐在房內的火爐旁哆哆嗦嗦，“問小為，和他說。”
    周為還在看著房外。
    唐本草跟著周為的眼睛看出去，一片白雪，沒有人影，甚至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戳戳周為：“看什麼？”
    周為猛被這麼一動，馬上轉頭道：“沒什麼沒什麼。”
    歐陽調笑道：“你還是不要問了，小為這個時候隻喜歡和一個人說話。”
    唐本草奇道：“誰？”
    歐陽道：“就是那個和雪一樣白的女子，不過心裏卻和雪地上的砒霜一樣惡毒不顯。”
    周為忙說：“她不是那樣的女子。她隻是玩笑而已。”
    歐陽道：“玩笑不玩笑我不管，不過我身上的水卻就是那個人弄的。”
    陳倫聽到這裏，哈哈大笑道：“不要說了，一定的她。”
    童類跟在後麵進來到：“當然就是她了，難道還有別人麼？”
    陳倫搖頭道：“碰到她算你們倒黴，不要說了，她也就是喜歡捉弄別人，其實心地還是好的。”
    歐陽哼聲道：“恐怕人生來心地都是好的，就是這樣捉弄出的壞人。”
    陳倫看看歐陽，又看看唐本草道：“沒有想到，你們兩個倒還有一些心思相同。”
    唐本草嘴角翹起秋葉劃過的弧度：“我們是兄弟，當然有一樣的地方了。”
    陳倫笑道：“好！兄弟這個詞好，能讓你赴湯蹈火。”
    歐陽忙伸手製止道：“我可不喜歡赴湯蹈火，也不要別人為了我赴湯蹈火。我隻要都平平安安，做完要做的事情，就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看戲。”
    陳倫問：“看什麼戲？”
    唐本草看看歐陽，會心一笑：“看人生百態，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不也樂乎！”
    童類搖頭道：“年紀輕輕，就說什麼歸隱的話，說出去還不讓那兩個人笑掉大牙。”
    歐陽和唐本草齊聲問道：“哪兩個人？”
    門外走進來兩個人，邊走邊冷笑道：“自然就是我們兩個人了。”
    歐陽看去，隻見關力攙扶著吳起進來。
    童類道：“哼，你看，你們說出去的話，恐怕就要招笑了。”
    關力在童類頭上拍了一下道：“我們哪裏笑了？再者，這個小弟弟我要收為徒弟的，就算他想歸隱，也要我同意。”
    童類馬上跳起來道：“兩件事！”
    “那兩件事？”
    “第一件，以後不要在我頭上拍來拍去的！好歹我也是個男人，叫一個女人這樣，太丟人了。”
    關力雙手環胸道：“我就喜歡拍來拍去，你奈我何？”
    童類盯了盯關力道：“你為什麼不在那個瘸子頭上拍去？”
    吳起在旁邊冷哼道：“她敢麼？”
    關力撇了一眼吳起道：“他的頭我拍慣了，現在就喜歡找個不習慣的來試試。”
    童類跳著腳道：“照你這麼說，你這個老公誰慣了，為何不再找一個不習慣的來！”
    關力戟指童類，滿臉通紅道：“這麼幾個小輩在這裏，你沒大沒小！”
    吳起冷著臉，坐到火爐旁邊道：“有人要才好。”
    關力說不出話來，跺足坐下。
    陳倫道：“師姐，這個歐小弟你還是不要想念了，我已經要收為弟子了，其他兩個，你隨便挑一個就好。這不是之前說好的麼？”
    關力氣呼呼道：“隨便。”
    吳起冷冷道：“不要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童類道：“這麼說來，你有要緊事說了？”
    吳起看看他，轉頭對陳倫道：“又失蹤了一個。這次是姬家的人。”
    童類本來看吳起不向著他說話，心裏有氣要撒出來，聽他這麼一說，也沒有了嬉笑之意，忙坐在旁邊。
    陳倫皺眉道：“這麼說來，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十六個了？”
    吳起搖頭道：“第十七個。”
    “還有誰？”
    吳起看看歐陽道：“歐陽家家主歐陽行。”
    歐陽聽見這話，忙也看過來。唐本草和周為也回神坐在周圍。
    吳起繼續道：“聽說你們三個是從歐陽家來的，那麼，歐陽家主失蹤的事情，你們一定是明了了？”
    歐陽搖頭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歐陽家主是死了還是失蹤。”
    吳起道：“你不是歐陽家的少主麼？”
    陳倫插道：“他不是。”
    吳起看看歐陽，點頭不語。
    陳倫道：“這麼多人失蹤，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呢？”
    歐陽和唐本草問道：“這麼回事？”
    吳起道：“你們不知道麼？”
    歐陽搖頭。
    吳起冷笑道：“‘一十二綱’的綱目，對江湖上的事情倒真是不聞不問。”
    周為沉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唐本草對周為搖搖頭，看著吳起道：“我確實不知道，最近幾個月都在歐陽府，對外麵的事情所知甚少。”
    吳起道：“難道‘一十二綱’沒有眼線麼？”
    唐本草笑道：“‘一十二綱’有眼線，但是眼線也不可能傳消息到歐陽府中去，更何況，‘一十二綱’已經死了。”
    “死了？”
    “幾天前，在黨城城郊，被滅。”
    吳起看著唐本草滿臉笑容，突然也蹦出一個笑來：“唐綱目果然放得下。”
    唐本草搖頭道：“我不是放得下，而是放不下。”
    吳起問：“怎麼說？”
    “如果我能放得下，就不會笑。任何一件事情隻要是拿上手，記在心裏了，就不可能再放下。不同的隻是看把它放在什麼地方。”
    吳起點頭道：“說的不錯。”
    唐本草繼續道：“卻不知道幾位前輩說的失蹤之事是如何？”
    陳倫伸手在火上烤烤：“從數月之前，武林中開始頻頻出現有人失蹤的事情，而且失蹤的人無一不是有名頭的。到今天，已經有七十一名成名人士消失。其中包括‘鳴月門’姬家、‘聽命堂’樊家的人。當然，最有名的還是歐陽家的家主了。”
    “沒有線索麼？”
    “有。”
    “哦？”
    “所有失蹤的人在之前都曾見過一群人。”
    “白衣白巾？”
    “蒙麵人。”
    陳倫點頭道：“這些人都在之前和白衣白巾蒙麵人會麵或者交手過，之後大多不出一個月就失蹤了。”
    唐本草點頭道：“不錯，歐陽家主失蹤前夜曾說和一個白衣白巾的蒙麵人交過手。而且我和小歐也曾看見一群同樣的人朝黨城過來。”
    吳起道：“那你們在歐陽家找到什麼線索了麼？”
    周為搖頭道：“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隻有滿地屍體。”
    “不對！”歐陽突然道。
    “怎麼不對。”
    “有線索。”歐陽看著周為，“小為，你還記得那個領頭的人麼？”
    周為道：“不錯，那個人確實是線索。”
    陳倫問道：“什麼人？”
    周為道：“歐陽讓。”
    “歐陽讓！？”“四不”齊聲問。
    歐陽道：“不錯，小為確實看見了歐陽讓，而且我們到歐陽家時，‘七巧’之一的‘巧刀’歐陽笑笑還沒有死，他也曾話裏話外透出，領頭的人就是歐陽讓。”
    陳倫皺眉道：“這就奇怪了，按說歐陽公子就算失蹤，也不會回過頭來對付自己的家人啊！”
    唐本草道：“有沒有這種情況，歐陽讓被脅迫或者蠱惑或者中了什麼奇怪的毒，所以才會這樣？”
    陳倫思索道：“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所有見過那些人的人都說，他們神誌清醒，不像是中了毒來。”
    歐陽道：“那這樣呢？兩個相同的人。”
    陳倫抬頭看著歐陽，半天道：“這倒不是沒有可能，隻不過世上長相相同的人實在很少，而且這裏就有一個，哪裏還能找來另一個。”
    歐陽搖頭道：“不然！既能有一個相同，就會有另一個。而且聽歐陽家人說，歐陽公子失蹤回來之後性情大變，和之前絲毫不同。這樣看來，說不定是有人在相貌上動了手腳。”
    陳倫搖頭道：“不可能。歐陽家主是極厲害的人物，而且當時還有那個人在身邊，不會認不出是喬裝還是真人來。”
    歐陽皺眉道：“這樣說來，我卻不知道為何了。”
    唐本草問道：“失蹤的人後來都沒有再出現過麼？”
    “沒有。”
    “那江湖上最近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什麼事情發生？”
    陳倫看看唐本草，笑道：“唐兄弟果然聰明。不錯，還有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件，最近在玉城出現一個幫會‘風塵’，半年間勢力大增，已經隱隱要蓋過‘鳴月門’的風頭去。”
    “‘風塵’？”
    “不錯，據說這個幫會是在一夜之間出現的，首領‘金血麒麟’馬行風，其子馬塵飛，人稱‘飛來恨火’。兩個人功夫都很怪異，時間不長就吞並了幾個小幫會，現在很少招搖。”
    “‘金血麒麟’？”
    “正是！”陳倫笑道，“就是歐陽府外牆角邊的金玉之血的金血。”
    唐本草大驚道：“陳老爺子在歐陽府有發現？”
    童類笑道：“當然了，像你們這麼毛毛躁躁，怎麼會看見。”
    陳倫道：“不錯，我和小類在歐陽府外發現了金玉之血。”
    歐陽用手摸著嘴唇：“這麼說來，那些白衣白巾的蒙麵人，和小唐的父親倒有些聯係了。”
    吳起冷聲道：“說來聽聽。”
    唐本草當下將父親在十七年前如何遇見這些人，又如何跟蹤到玉城外交手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倫緩緩道：“這麼說來，他們是很有一些預謀了。”
    周為道：“隻是這金玉之血和‘風塵’有聯係麼？”
    唐本草搖頭道：“現在還說不好，不過既然叫這麼一個名字，我們以後自然要細細調查一番了。”
    歐陽道：“還有一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