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站在窗前看雪。
    唐本草站在歐陽旁邊看燈。
    燈在歐陽手上。
    雪在空中飄飄揚揚。
    歐陽、唐本草、燈，都在屋內。歐陽和唐本草的屋內。
    冷，在屋外。
    雪總不會自己飄揚，揚起它的往往是跟在身後陪在身旁的風。
    風吹著窗戶紙呼啦啦響，倏爾又變成悠長刺耳的吱吱聲，將一朵雪花削成幾爿。
    歐陽突然皺了皺眉。
    “怎麼了？”唐本草從歐陽手裏拿過燈來握在手裏細細看，仿佛像從裏麵看出花來。燈芯不甘示弱，馬上蹦出一個燈花來施以顏色。唐本草嚇了一跳，忙把燈舉遠了一些方才看清，燈光笑著看回唐本草來。
    “沒怎麼，隻是想起一些事情來。”
    唐本草把燈放在桌上，用手指猛地挑出燈花來，也不顧著燙，放在手心裏看：“想什麼？”
    “我在想那些花兒都凋了。”
    “恐怕你想的是那些花兒都凋了，歐陽舍人還沒回來吧？”
    歐陽轉回身子來站在唐本草麵前看他欣賞燈花。
    唐本草問：“好看麼？”
    歐陽笑道：“好看是好看，不過總還是少了一些花兒應該有的東西。”
    唐本草道：“在我看來，恐怕花們都少了它應該有的東西。”
    “怎麼？”
    “造化管不得，要開始便開。這個本事恐怕沒有一種花能夠有吧？”
    歐陽俯下身子來幾乎要貼在唐本草手上看著它：“洗天風雨夜，春色滿銀台。現如今沒有雨，卻有雪。”
    唐本草道：“所以，你想著的事情不一定都要按著你的性子來，就像歐陽家主說的，你入了局，這局就不是你能操控的。”
    歐陽道：“我沒有像操控局，我隻是想控製我自己。”
    唐本草嘴角翹起：“現在恐怕連你自己都由不得你了。”
    歐陽苦笑，不說話。
    唐本草道：“看外麵的天氣，恐怕這雪一兩天是停不了了。”
    歐陽看著自己的手道：“停與不停，也沒有什麼區別。”
    唐本草笑道：“也對，停不停你心裏都是雪。”
    說完伸出手來將燈花擺到歐陽麵前：“你送過我一朵花，我現在也送你一種花。這種花在，你心裏就能融。”
    歐陽捏過燈花來放在眼睛前，似乎像用燈花曾經的輝煌照亮自己的眼睛。
    “這花，叫兄弟。”
    歐陽起身從床頭拿起一個小盒子來將燈花裝到裏麵，放進懷裏，拍拍。
    唐本草笑的更開心。
    “你真的不學‘小天指’？”
    唐本草搖頭：“不學，我說過，歐陽家的功夫我是不會學的。而且‘小天指’現在你也隻有指法，沒有內功心法，學來也無用。”
    “有總比沒有的好，再者說，這是舍人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我想她的意思就是要我學給她看，所以我要學。”
    唐本草繼續搖頭：“都說了這個恐怕是那個人留下的，你到底還是不信？”
    歐陽道：“我寧可相信是舍人留的。這件事情就不要再爭了。”
    唐本草道：“隻是那人說讓我們在歐陽家有難時幫忙，現在都過了三個月，還是沒有一絲動靜，我怕……”
    “你怕他們會趁下雪天來？”
    “不錯！現在雪已經下了一天，而且看樣子還會繼續下下去，這樣所有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的所在都沒有了，正是最好的機會。”
    “而且，你注意到了麼？”
    “你說他們的衣服？”
    “對！上次出現的人是白衣白巾，而當時是晚上，我想如果這個人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話，這種衣服恐怕就是他們的統一服裝了。”
    “正是！所以說，下了雪反而更利於他們行事！”
    歐陽突然笑了：“隻怕就算有事情我們也幫不上忙，就憑我隻有招式沒有內功的‘小天指’，還有你身上的功夫，恐怕去了也隻會幫倒忙。”
    唐本草點頭：“正因為如此，我才想當時那人讓我們答應這個條件是不是有些太高估我們了。”
    歐陽緩緩點頭。
    唐本草低頭。
    燈光搖曳，“噼啪”一聲，火光四濺著。
    歐陽突然抬頭，看著同樣抬頭的唐本草：
    “也就是說，那個人根本就沒有想著我們能夠幫歐陽家度過這個難關。”
    “他隻是想讓我們在歐陽家遇難之後為他們報仇！”
    歐陽皺著眉頭：“這麼說，那人真的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了。”
    唐本草道：“隻怕這個人在‘針相’的地位也不會低。”
    “看他的功夫和陣法就知道了，上次如果不是你看見畫裏麵的我拋了媚眼，如果不是你警覺這麼沒有聞到白衣人身上的花香，恐怕我們也著了他的道。”
    唐本草點頭道：“所以，他說的有辦法，並不是說給你‘小天指’。”
    “那會是什麼？”
    兩個人突然覺得身上很冷。
    冷是從門口傳來的。
    唐本草和歐陽看見歐陽笑笑從門外進來，手裏提著一個暖爐，身後跟著一群雪花和一陣風。
    歐陽笑笑走到歐陽和唐本草麵前放下暖爐：“公子，暖爐。”
    歐陽滿眼溫柔：“謝謝！”
    歐陽笑笑的臉和外麵的寒風一樣：“不謝。”
    歐陽伸手在暖爐上烤了烤，看著歐陽笑笑突然道：“你不會笑麼？”
    唐本草也抬頭看著歐陽笑笑。
    歐陽笑笑道：“會。”
    “那你笑一下，恐怕房子裏麵會暖和多一些。”
    歐陽笑笑從鼻孔裏哼出一股熱氣來。
    歐陽瞪大眼睛：“這個？”
    歐陽笑笑點頭。
    唐本草幾乎要上去抱住暖爐：“更冷了。”
    歐陽大笑，眼中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吧，再這樣下去，恐怕我們就捱不過這場雪了。”
    歐陽笑笑不動。
    唐本草道：“還有事？”
    歐陽笑笑點頭道：“家主讓唐綱目和歐陽公子明天回‘一十二綱’一趟。”
    唐本草皺眉道：“什麼時候？”
    歐陽笑笑道：“現在。”
    歐陽摸摸嘴唇道：“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
    唐本草道：“‘一十二綱’距此有上百裏路，不要說現在下雪，就是平時，我回去一趟，稍微逗留，明天也回不來。”
    “家主說了，明天回不來，可以後天，後天回不來，可以大後天。直到唐綱目覺得有必要回來的時候便回來。”
    “不去行麼？”
    “家主的吩咐，我不敢違背。不過公子是家主的長子，唐綱目是家主的貴賓，你們可以違背。”
    “那後果呢？”
    “我死。”
    唐本草搖頭道：“看來不去不行了，我不是什麼貴賓。”
    歐陽點頭道：“的確不去不行，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歐陽笑笑道：“那好，請兩位現在啟程吧。”
    歐陽道：“天亮行不行？”
    “行！”
    唐本草看著歐陽笑笑一臉寒冰道：“那就是說不行了？”
    歐陽道：“沒辦法，隻能現在走了，我們收拾一下。”
    歐陽笑笑點頭，後退，轉身，出門，站在門外道：“我送你們出門。”
    歐陽和唐本草麵麵相覷，齊齊搖頭。在床上收了錦盒和《小天指》指法，轉身出門。
    雪下得更大了。
    歐陽笑笑跟在兩人身後一直送到歐陽府門外：“唐綱目，歐陽公子，屬下就送到這裏，兩位在路上小心一些。”
    歐陽點頭道：“你回去吧，叫家主保重身體。”
    歐陽笑笑點頭。
    歐陽看著飄落的雪對麵的歐陽笑笑，道：“你真的不會笑？”
    “會！”
    “那就是不會了！”唐本草笑著轉身，歐陽跟在後麵，漸漸遠去。
    一陣聲音飄來：
    “飛雪連天呐！”
    “你猜我們天再黑的時候能到嗎？”
    “能到……”
    “那就是不能了……哈哈……”
    歐陽笑笑笑了，嘴角生硬別扭的彎曲。
    風吹來，帶著不知哪家藥店的黃連味，從他嘴邊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