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女人應該參與的遊戲了。
    軒轅音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潛意識往往先於意識，在自己都想明白的時候，身體上的變化，已經發生了。
    “喂…”她喚他，聲音變得含混而嘶啞，“離我遠一點。”
    少年隻感覺到她以一股很大的力甩開了自己的手。然後他聽到了，除了利器和打鬥聲音之外的，一種清晰而微弱的聲音。
    像是骨骼被抻開時發出的奇異怪聲，還有，布料被掙破的聲音…如果隻是布料，這種撕裂聲似乎大了些，可到底是什麼呢？
    尖叫。
    不是她的尖叫，而是，幾聲整齊的、不似人聲的尖叫。
    之後便是死寂。
    他在黑暗中，呆呆地默立了幾秒，身體的劇痛因注意力的轉移而變得不再重要：“…小音？”
    有人走了過來，近乎野蠻地，抓起了他的手。
    血腥味撲麵而來，他不能想象，她身上沾了多少血。顫抖著伸手去摸，摸到的卻是……
    軒轅音的聲音響起來：“先出去再說。”
    少年全身都僵硬了。
    那赫然，是個男人的聲音。
    ……
    頭頂的蓋子被推開，火光立刻透進了黑暗裏。
    軒轅音先爬了上去，而後，將左手伸下來，拉少年上去。
    像是陷入了一個永遠輪回的迷宮，怎麼都走不出去，以至於每次看到出口，緊張都大於興奮。
    這次，又是一道長廊。廊壁上用泥狀物固定了些形狀古拙的燈座，隻有少數幾個燃著，火光黯淡，在暗紅色的牆壁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你還好吧？”
    少年點頭，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似詢問又似關切。
    軒轅音裝作沒有看到：“那就走吧。”
    兩人不再並肩，而是改為一前一後。看似是軒轅音為了保護對方，在前麵開路，實則是他不想讓少年看清自己的臉。
    “小音，你為什麼…不讓我拉著你了。”
    “我滿手是血。”
    “剛剛已經蹭上了許多，不在乎多蹭上一點。”
    軒轅音的腳步頓了頓，回頭：“你不用勉強。”
    少年純淨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柔和地徘徊：“沒有勉強。”
    麵前的人，真的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全身的血已經幹掉，但依然能看得出，由於骨骼的膨脹而被抻裂的皮膚上，如大地幹裂般粗糙的血口子，身形比之前足足躥高了一尺，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副骨架，而不是活人，右臂不再是一把剪刀，而是半把，夜色般沉寂的黑鐵上，梅花的圖案血一樣鮮紅。
    而變化最為驚人的，則是他的臉。
    雖然和原來的容貌有幾分相似，但感覺完全變了，沒剩下一絲柔美，反而顯得粗糙，甚至猙獰。血從頭皮中淌下來，在左眼旁邊凝固出了一道深紅色的痕跡，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從煉獄的火海裏爬出來的修羅。
    “我現在是男人，不覺得別扭嗎？”
    少年淡淡地笑了：“總會變回去的，不是麼。”
    軒轅音遲疑了片刻，終於用左手，拉起了他的手，用力攥住。
    走廊很長，在其中行走，會產生永遠也到不了盡頭的錯覺。火光忽明忽暗，秀美的人看上去更加秀美，可怖的人看上去更加可怖。
    “我能不能問一句，”軒轅音直視前方，“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按說這個問題，應該是由另外一個人提出的才對。
    少年和他並肩而行，現在比他還要矮上一寸，此時輕輕地答了：“和你一樣。”
    “從什麼時候寄生到你身上的，那種東西？”
    “你呢。”
    “兩歲，或者更早。”
    少年歎了口氣：“那你…真的很可憐。”
    “難道你不是？”
    “我說了，你會信麼？”
    軒轅音想也沒想：“信。”
    “我體內的雪嵐，已經換了不知多少個宿體了…我變成這個樣子，是三天前的事情。”
    軒轅音猛地站住，愕然轉過頭，盯著他：“為什麼？”
    “因為每個宿體，最多能撐上幾個月。”少年淡淡一笑，仿佛生死之事就像秋日裏敗了一朵花一樣，無足輕重，“我體質好些，大約能活到一年。”
    軒轅音如同被雷擊中一樣，傻在了原地。
    “後悔了麼，嗬…不要緊，我從來也沒有真的奢望，你能嫁給我，但是，我很想。”
    “……”
    “我知道這樣很自私，甚至，無恥。”少年輕輕地抬起手，摸著軒轅音的臉，冰涼而光滑的指尖，不舍般地在他皮膚的裂縫和血痂上流連，“可是我真的想得到你，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這樣想…你不用糾結，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隻是說出來，會痛快些。”
    “無所謂，我可以滿足你。”
    少年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我嫁不出去的，笨想也知道。”軒轅音的神情認真而冷靜，不像是開玩笑，更不像是一時衝動說出來的，“可能是我們身體裏頭這該死的東西有共鳴，不管怎麼樣吧，順其自然就好了。你現在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