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跑得太快，體能被開發到極致，精神反而有了相對的鬆弛感。軒轅音感覺到熱氣被不斷地呼出去，從嘴裏，甚至從耳朵裏往外冒，以至於聽力變得不那麼靈敏，不過還是能聽到，自己和少年的腳步聲和剛才有了不同。
    比起曠室中的回聲，更像是，狹窄的走廊或是暗道裏的聲音。
    “我們跑出來了嗎……”
    “還不可以睜眼。”
    軒轅音隻好繼續跑。手在他的手裏，被緊緊地攥住，他的手很涼，涼得奇異，這才保證了自己被汗沁透的手不滑脫出來，而變成剪子的右手臂，那種不祥的燥熱感，似乎也因為接近他而被驅散。
    “好了，休息一下吧。”少年的腳步慢了下來，又小跑了幾步之後，停了下來，“可以看了。”
    軒轅音也站住，大喘了幾口氣，同時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睜眼和閉眼沒有太大的差別，因為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很暗。憑著直覺，她知道他們現在正處於一條封閉的，長長的隧道之中，而隧道的兩側，都沒有光透進來。
    “你認識路嗎？”
    少年搖頭。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眼睛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但軒轅音卻像是真切地看到了他在搖頭。片刻後她反應過來，這是一種默契，僅限於極親密之人間的默契。
    “沒關係，咱們走走看。”她往他的身邊靠了靠，“呼…總算沒有貓了，前麵就算是有一千個屠夫拿著一千把大刀，我也不回頭！”
    少年疲憊地笑笑，算是同意她的說法：“不歇一會？”
    “不用啦，我恢複得快，你呢？你好像身體很差的樣子啊。”
    “那你還嫁給我麼。”
    “嫁啊，”軒轅音就是不知道什麼叫臉紅，“你怕我守寡？”
    少年剛要答話，黑暗中，又響起了一種聲音。
    軒轅音的呼吸，平緩了下來。
    沒什麼好怕的，這一次，是人。
    自己的身體似乎有那麼一點特別，從小到大，對於危險的預知，總是異常靈敏。很小的時候就聽爹爹說過，有一次夜裏，營房進來了一匹狼，想要把小小的自己叼走，可是居然沒得逞，原因不在於大人在那時候突然醒來了，而是軒轅音自己從鋪上爬了起來，滾到了一邊，黑漆漆的小眼睛對上了狼綠幽幽的大眼睛。
    對於這件事軒轅音沒有什麼特殊的記憶，不過她可以肯定，爹騙了自己，因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了血。
    自己右手的指甲縫裏，已經幹掉的血跡。
    笨想也知道，狼是不會被一個小屁孩瞪眼嚇跑的，但是，被剪子劃破肚皮就有可能。
    少年忽然說話了，把她嚇了一跳，在黑暗中先發出聲音的一方，等於主動暴露位置，但是他的這一句話，很特別：
    “我會回去，你們別動她。”
    軒轅音意識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如果是人，是要抓他回去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不回話，也會有所鬆動。而從呼吸聲上，她辨別得出來，堵在隧道兩端的家夥們沒有絲毫反應。
    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
    “啊……”少年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
    “……？！”軒轅音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你受傷了？”
    可能是傷，也可能是某種病。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軒轅音就知道，這種病仄仄的身體，不出狀況才奇怪呢。
    “喂！你們都別過來，他現在不舒服！”軒轅音算準了他對於他們而言的重要性，一邊扶住他，一邊大聲嚷嚷，“別過來啊！”
    “小音……”
    “在呢，我在這呢！”
    少年的聲音變得虛弱：“我這次…先不跟你走了吧。”
    莫名的躁火，一下子湧了上來，胸腔裏的氣撞到嗓子眼，軒轅音甚至嚐到了一點血的腥甜。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點著了，一發不可收拾，和自己的情緒無關，那是一種近乎詭異的本能，想要獨占他，保護他的本能！
    對麵的黑暗裏，傳來了一聲怪異的嗚嚕聲，不像人，倒更像是…貓？！
    軒轅音的頭皮再次發炸了：怎麼可能？！感覺到的明明是人的氣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非人非貓的怪物？！
    過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軒轅音眼前似乎掠過了一道氣痕，那是事物快速移動時的軌跡，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做出判斷，右手探前狠狠一劃——
    血的濕，和暖。
    這刺激的氣味立刻彌漫到了空氣裏，四周，剛剛還選擇靜觀其變的怪物，全都動了起來！
    很難形容那一刻所感到的恐怖，仿佛身處一個爬滿蛇蟲的洞穴裏，完全失明，在一個刹那聽到蛇和蟲向自己飛快襲來的聲音，下一秒感覺到的卻是滿身的創口和鑽心的疼…情況幾乎和那差不多，身邊還有一個人，為了保護他躲無可躲，隻能硬生生地任某些尖銳的，惡心的東西劃破自己的皮膚，深入自己的皮肉，從四麵八方不斷纏上來，逼過來，自己都能聽到血肉被撕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