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教人,生死相許 第19章 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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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軒戴上帽子,向著坡下那一攏燃盡了的篝火處走去。
異域的來客就在那裏,手把著酒袋,仰著腦袋,不知是在看月亮還是找星星。
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袁軒在他身邊坐下了。那人相當友好地往裏串了串,意思是讓袁軒坐他剛剛坐過的地方,暖和。袁軒也就沒客氣,往裏挪了一尺,和他並肩而坐。
“我喜歡你們這裏的夜色。”那人笑著說,語氣依舊是懶懶的。
可是袁軒發覺了某些不太對勁的事情。
氣息,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白天不一樣了。
有些東西乍說起來很玄妙,但是解釋起來就非常簡單,比如說氣息這種事。有的人說武林高手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氣息,一接近就能感覺到,那純屬是胡扯——高手也是人,也要吃飯睡覺打嗝放屁,你能說因為人家是高手,所以放屁的味道就不同嗎?
但是有些氣息卻隻要是個人就能辨別。
比如狼和豬,再比如,剛殺了人的殺人狂和從寺廟裏走出來的大善人。
現在這個人身上,就散發著和白天明顯不同的氣息。
袁軒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軒哥真是個好名字,”那人又笑著說,“我可以叫麼?”
袁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人很明顯比自己大得多,至少十歲。雖然現在哨崗裏也有比自己大的小兵,跟著大夥叫軒哥,但袁軒從來不覺得別扭。問題是現在袁軒覺得別扭,很別扭。
麵前的家夥,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
一個人,在擁有相當的美貌的情況下,不被人說成是小白臉,有兩種可能:一是這人很有權勢,以至於別人不敢開口;二是從他的身上,能看到真正的男人的痕跡。
傷疤就是男人的痕跡。
袁軒現在,已經能完完全全地看清他的容貌了:麵部異域的特征,有些滄桑慵懶的神情,還有,觸目驚心的疤痕,刀劍留下的疤痕。幾縷亂發毫不講究地垂落下來,能掩飾些許的傷痕,卻不能掩飾全部,尤其是從左麵的嘴角到下巴,有一道很深的傷疤,但由於膚色的白和人的俊美,很容易被忽略。
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度裏,身邊坐著這樣一個人,著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別啊,”袁軒終究還是選擇了小混混的打哈哈方式,咧嘴一笑,“你比我大,還是我叫哥吧。”
那人竟像是有些失落似的,點了點頭,又抬起酒袋喝了一口。
“大哥,我們這糧食可不多啊,你可不能在這兒白住,”袁軒一向很好意思,此時有所圖謀就更加好意思,“我倒無所謂,弟兄們可是喜歡見麵禮的。”
“啊,這個啊。”那人笑笑,隨手一指,“你看這個怎麼樣?”
袁軒一愣,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逗你玩的,”那人又笑,“我什麼也沒帶。這樣的話,是不是要趕我走呢?”
不知為什麼,他的每一個表情都給人以極端率性的感覺,仿佛全世界的事情都和他無關,隻要他高興就好。
袁軒卻不泄氣:“可能唉,除非大哥給點誠意啊,當然了,我說的不是東西。”
那人微微側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袁軒:“好啊,都聽你的。”
又是這種感覺!
像是從天巔被一把推下,整個人栽進沒有盡頭的夜空裏…冰涼的、黑暗的流光,是夜的眼睛,眨動的時候恍如乾坤顛倒……
幸好袁軒反應得快,猛一下把頭低了,避開了他的眼睛。奇怪的幻覺很快消失了,隻是手心還被冷汗沁得冰涼。
那人很關切似的,拍了拍袁軒的肩膀:“怎麼了,不舒服?”
袁軒剛要回答,那人又笑:“也難怪,我也覺得不舒服。快靠過來了呢。”
呃…這家夥說什麼呢?
電光火石。袁軒一瞬間明白了什麼,猛地抓起了他的手腕:“你說什麼靠過來了?”
“你不是已經感覺到了麼?”那人居然還在笑,笑得慵懶而隨意。
該死!!要不是和你在這裏浪費時間,應該能盡早發現的!!!
袁軒霍然站起,迅速把墨梅從懷裏掏了出來。
可是……
可是很不對勁。這一次,沒有那樣強烈的壓抑感,風雪也沒有變小的跡象…但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墨梅在自己手中興奮地顫抖起來。看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平時是怎麼教他們的呢,”那人微笑,聲音變得沙啞而更加動聽,“在危險靠近的時候?”
冷汗,從後背“刷”一下地冒出來。下一秒鍾,袁軒發瘋一樣地衝向大家的帳篷:“起來——!全都起來!”
風雪依舊狂亂。暗夜裏,被莫名其妙吼起來的人們剛要抱怨,卻聽得頭上傳來炸雷一樣的喝罵:“別穿衣服了!給我跑!!”
“軒哥,怎麼啦……”“雪壓塌了什麼啊……”“這大晚上的……”
袁軒重重地跺在地上:“暗潮來了,能跑多遠跑多遠!”
仿佛平靜的水麵被扔進了一顆炮彈。所有人迅速從被窩裏彈起來,一個接一個地,撞開帳篷的門簾像外麵疾衝!風雪大得睜不開眼,身上穿著單衣更是苦不堪言,可是現在已然顧不了那麼多!
“向南,一直向南跑!”
這是袁軒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帳篷轟然倒塌。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血紅的閃電,劃破了混沌的黑暗!
大家借著墨梅製造出的這點微弱的亮光,一個拉一個地,向著南邊的雪坡瘋狂奔跑。天黑雪急,要不是事先無數次地做過類似的訓練,想來現在已經有人被慌亂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軒哥怎麼辦?!”
混亂中,忽然傳來南瓜帶著哭腔的大喊。
“先管自己吧!軒哥沒事!”
“可是……”
沒有什麼需要可是的。暗夜裏,即使是普通人的眼睛也能看到,雪的顏色,發生了改變。
風靜止。灰色的雪好像沾上了鉛,變得極重,從高得看不到盡頭的天幕中落下,飛快地在地麵上堆疊!每走一步,灰雪都厚上一寸,到後來,耳畔充斥的不是恐怖的、沙沙的落雪聲,而是同伴們的驚呼——
“完了…這下完了!”
雪越落越快,越下越大!眼看著已經沒到了胸口,再難往前走出一步了!
南瓜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地扭過頭去,已經模糊的視線裏,依稀有一個身影,在很遠處的雪坡上,好似定格在半空中,又好似已經被某種東西吞沒,隻是那一道光芒不曾熄滅。
血紅色的,閃電般的光痕。
南瓜張大了嘴,想要叫出某個名字…灰色的雪浪忽然壓下來,將他的腦袋整個埋了進去。
……
該死!該死…該死!!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怎麼剪都剪不斷——?!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渾然的一體,純粹的灰,像大批蠕動的蟲,漸漸縮小包圍圈,將袁軒整個人困在其中。
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
半年來,袁軒並不是什麼也沒有做。在隨時可能逼近的危險麵前,懶豬也會變得勤快,更何況,這還是一頭帶著十幾隻小豬的母豬。
邊關哨崗,實在是最好的鍛煉地點——隻要你想,你就可以接近無盡的暗,隨時。
袁軒曾經無數次走進過暗之地界,也曾幾十次麵對麵地和這種怪物交手,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屁滾尿流,到後來的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是成長神速,其實也不過是過多的實戰堆出來的成果。
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人的頭腦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越是緊張越是慌亂,有時卻恰恰相反。
袁軒覺得自己的頭腦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飛快地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