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候還湛藍如洗的天空，此時陰雲密布。
    隻是，和以往天將欲雨時不同，烏雲下的人們，沒有匆匆急行著回家收衣服，而是全部仰著臉，看著頭上這塊厚厚的黑雲。
    因為這是十年大祭的最後一項內容，也是在這個空穀中，即將進行的最後一個嚴肅的活動——大祭選拔。
    如果是在十天以前來過這個空穀的人，一定會對眼前的奇景表示訝異：巨大的、深不見底的空穀中，不知何時，憑空長出了一棵倚天巨樹，遮天蔽日的綠，將天空的藍完全遮擋，繁密的枝葉和清潤的露水之間，不時躍動著的小小生靈，使得整棵樹木有了真實的存在感。仿佛跨越了遠古的時空，在曾經廣袤粗野的大地上和惡靈一起生長著的神木，被異人以特殊的方式橫空運到了此處，樹幹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和深綠色的、濕潤的苔，依舊保存完好。而最讓人驚愕的，則是在這大樹之上，大大小小地，點綴了無數的巢穴。
    不是鳥類的巢穴，而是巨大的、類似於怪物一般的巢穴。從觀禮台上看去，裏麵的人小得像一粒粒會動的米，然而動作卻意外地清晰，連手指的動作都能被看到，好像被施以了什麼特異的術。
    袁軒再也按捺不住：“我說啊，這雨還下不來，是不是輸了啊？”
    身邊的人隻是伸手，把他的腦袋按了下去。
    風驟起。
    袁軒驚愕地看到，在自己頭頂左上方的那個鳥巢裏，身著天師袍一般的詭異服裝的年輕人，終於如釋重負般地，結束了半場的念誦，輕輕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符紙，那些看起來極厚重、殘暴的黑雲，就在他的頭上猛烈竄動起來。
    不多時，暴雨如狂。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合格了。”
    “啊呀，”袁軒一下子竄上觀禮台的外欄杆，“必然合格啊，這還不合格，其他人都不用考了！”
    燧人敏歎了口氣：“你對四象之術很熟悉麼。”
    袁軒撇了撇嘴：“今早才剛聽你說過。啊對了，這個什麼術士的選拔結束以後，是不是就到你了？”
    燧人敏愣了愣，而後無奈地笑笑，似乎是對袁軒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哭笑不得：“難道你不參加麼，為什麼隻是到我了呢。”
    “唉，你也知道，我參加就是為了幫你湊數！”
    “將官的選拔，是最嚴苛的一項，參加的人甚至會有生命危險，我記得我事先和你說過的。”
    “沒事！你不是還說過嗎，打不過就躲，躲不過就大喊饒命，這裏又不是黑道，還是有道理可講的！”
    “黑道？”
    “啊，沒事，我說順口了。”
    雨說停就停了下來。看來四象之術，不僅要求能夠完美地招來想要的氣候和天象，還要求有足夠的能力，把請來的天氣送走。位於樹頂的黑雲很快散去，燦爛的陽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萬裏晴空中落下來，照在樹葉上那些淺淺的積水上，像五光十色的明珠。
    “嘿嘿，那些鳥窩挺厲害啊，這麼大的雨都澆不壞。”
    “那不是鳥窩，”燧人敏的耐心實在是好得驚人，此時不慌不忙地解釋，“那是有巢氏建造的房屋，雖然位於樹上，卻異常牢固，可媲美廣廈宮室。”
    袁軒忽然回頭：“我實在是覺得你像一個人。”
    “誰？”
    “你那個三哥啊，說實在的，有一會兒我還以為站在自己身邊的是他呢！”
    燧人敏立刻微笑起來，眯起的眼睛裏，閃爍著難以察覺的危險光芒。
    袁軒立刻吐了吐舌頭：“當我沒說！”
    “我想，我們還是先去吃點東西的好。”
    “哈？你餓得真快啊，中午不是才吃過嗎？”
    “因為，”燧人敏轉過頭看了袁軒一眼，那眼神說不出是無奈還是縱容，“快到我們了，需要補充體力。”
    ……
    “啊——！”
    “噓，輕一點。”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誰讓這裏頭這麼暗，黑咕隆咚，啊喲！”
    黑暗中，袁軒摸著撞痛了的頭剛要抱怨，手就被人拉住了：“跟著點我。”
    袁軒的心不由得猛地快了一拍。
    這小子倒也真隨便啊……
    “喂，我說，”越是什麼也看不見，人就越是容易不安，一不安起來，話就變得更多，“這樹洞裏頭，怎麼這麼大？”
    “更大的還在裏麵。”
    “啊…這是為了什麼啊？我們不是要從這裏上到上麵那個像鳥窩一樣的擂台上的嗎？”
    “沒有那麼容易。”燧人敏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很溫柔，“其實這裏，就是對來者的第一道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