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的手，輕輕放在了袁軒的肩上。袁軒則狠狠地把它甩了下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皎然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
    這一次，袁軒卻沒能像剛才一樣把他的手扔到一邊。
    狠狠地把潭邊的人拉過來，不問他願不願意，就死死抱住了放聲大哭，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現在袁軒需要身邊有個帶溫度的東西，哪怕是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也好…迷糊中，似乎一直能感覺到皎然溫柔的手指，在拍著自己的腦袋，而自己剛才明明還在他脖子上咬了好幾個血印子……
    自己又何嚐不知道，這不能算是皎然的過錯，可是此時此刻，又怎麼能夠輕易釋懷。
    好像就這樣在對方懷裏沉沉睡去，淡淡的體香彌漫在整個空氣裏，把原本散發著寒氣的潭水也變得暖…體力已經支持不住，意識變得模糊…竹葉青為什麼會死…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回來的嗎……
    再次醒來的時候，潭邊已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袁軒用腫得快要睜不開的眼睛勉強看到，白日裏的潭水，變得清澈澄明了很多，潭後岩壁上的樹影，也映入潭水之中，化作一片幽綠。於是他掙紮著爬到水邊，掬起一捧水灌下去，仍覺得嗓子幹得腫痛，幹脆把整個腦袋都埋進水裏喝了個痛快。
    潭水清寒。胃裏是陣陣冰涼的絞痛，然而這痛能讓自己清醒。
    竹葉青死了。
    無論怎麼不願意接受，怎樣舍不得，死了就是死了，甚至連屍體都看不到。
    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水邊，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好像什麼都不需要做了，因為已沒有人需要自己做任何事，那麼，自己原來又想做什麼來著……
    哦，對了，想起來了，我想要回去。
    要回到原來那個世界去，所以要先找到燧人遷，為了找到燧人遷，要先和樁子他們會合。
    袁軒晃晃蕩蕩地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可是，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師傅是不是已經徹底失望，會不會覺得白養了我這麼多年…平日裏一起玩鬧的那幫狐朋狗友還惦記著我沒有啊，能不能在輸到脫褲子的時候想起來，以前還有一個擼著胳膊拿自己的工錢幫他們還債的人……
    心裏很空，空得不得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想要，想要竹葉青……
    別想了，人都死了。
    那我想要個女人，現在就要…不然我會死的……
    上哪裏找女人去，你先冷靜冷靜吧。
    一路自問自答。
    從蘑菇岩出來的時候，袁軒抬起頭。
    太陽依舊在天空中燦然閃耀，一如平常。
    ……
    盤陰城東是一條寬闊平坦的官道，沿著它一直走，便能通到下一座城的城郭去。路的兩側，偶爾有小的茶攤，還有不知是誰搭的、供人歇腳的涼棚。寒冬酷暑，風吹日曬，到最後草搭的棚子隻剩下最初的木頭骨架，風塵仆仆的旅人也再不是為了遮陽避雨，而是單純地想要一個能坐的地方，稍微歇一會就繼續趕路。
    可是有個人，已經在某個小小的涼棚裏呆了整整三天。
    附近茶攤的老板偶爾挑水路過，總會停下腳步，卸下肩上的桶，舀上一碗清水給他喝。因為這家夥看上去就像沒人管的樣兒，把他丟在這裏弄不好會渴死。也問過他，在這裏呆著是要幹什麼，第一次沒問出來，第二次好歹知道是要等人，第三次終於難得地知道了，他要等的是一群服兵役的老鄉，於是好心的老板也就天天在路上留意著，看有沒有類似的人經過。
    結果還真的被他等到了。
    “大叔，來兩碗水，大碗！”“我要熱的!”
    老板應了一聲，然後空著手就從攤子後麵繞出來：“我問問，你們是不是從蒲葦村來的啊？”
    有人愣了一下，繼而他後麵的人嚷嚷起來了：“是啊，大叔你怎麼知道的？”
    “嗨！還真讓我等來了！我跟你們說啊，有個人已經在前麵等了你們好幾天了，不吃飯不喝水的，你們來了可太好了！”
    眾人麵麵相覷。
    一個年輕的、獵戶打扮的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敢問大叔，是不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臉很黑？”
    老板點頭點得像搗蒜：“是啊是啊！”
    “我的媽呀，是那小子嗎？”“錯不了，我還以為他半路跑了呢！”“怪了，他怎麼知道咱們會從這裏走？”
    樁子打斷大家的議論：“我去看看，你們先在這歇著！”說完便向著老板指的方向跑去了。
    “喂，小夥子——”老板從後麵追出來，“把這碗水給他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