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度的大祭…”竹葉青無奈地笑了，笑容很虛弱，“簡單地來說，他們是獵人，我們是祭品。”
    祭品？拿妖做祭品？袁軒的嘴張得老大，一時想不出要說什麼來。
    竹葉青又歎了口氣：“今天你看到的祭品，知道是什麼嗎？”
    “…也是妖嗎？”
    “是鹿角，千年白鹿的角。珍奇異獸修仙、成精的秘寶，總是祭典上的必需品…咳咳……”
    “那他們追殺你……”
    “嗯…他們想要碧峰靈蛇的膽。而我，”竹葉青強忍著痛楚，開玩笑似的指了指自己，“是整個家族裏最不成器的，嗬嗬…不願意和親人住在一起的下場，就是這樣呢。”
    袁軒隻能把他摟在懷裏：“好了，不用說了。這裏也危險了，我現在就帶你走，能撐住嗎？”
    “…這下可能，真的要看大夫了呢。”
    “啊，好！現在就去！”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哦，”竹葉青抬起頭，眼睛裏是淡淡的水霧，“是一個特別的大夫。”
    ……
    這是袁軒第一次騎馬。
    在旁人看來，這簡直是玩命：一個動作笨拙的人滿頭大汗地趴在馬上，韁繩攥得快要把馬勒死，腿也極不自然，像壁虎扒在牆上的時候那兩條前腿，而那馬還跑得飛快，自己的罵聲還沒出口，這笨小子就已經馳過去了，隻散下一片黃埃。
    在驛站租馬的時候，袁軒就已被馬踢了不下三次，從馬背上摔下了四五回，最後終於在馬倌的幫助下騎到了馬背上去，結果還在沒走出十米遠的時候栽了下來。
    可即便是這樣，該學會的還是學會了，雖然這自學實在算不得成功。
    因為他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懷裏，有一件冰涼的、光滑的事物在緩慢遊走，這東西似乎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袁軒他還沒有死。
    袁軒真的沒有料到，竹葉青的真身，竟會是這樣小的一條蛇，嬌小得像小孩子的玩具。
    人的適應能力，遠遠比自己認為的要強許多。袁軒曾以為，自己這一輩子是怕蛇怕瘋了，可現在，他不僅在懷裏藏了一條蛇，還為它而瘋狂奔命。
    一定要趕上，一定要趕上啊！竹葉青你個混蛋，不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啊！
    大祭的最終地點在皇都，也就是說，離皇都越近，危險就越大。這條路上，不知道還有多少敏銳的、有著特殊姓氏的獵人在巡回，隻為了在大祭之前，完成每個家族的祭品儲備任務……該死，不開化就是不開化，這麼野蠻的事情也做得出來！袁軒的牙齒，被他自己咬得咯咯作響，汗水從額上冒出來，淌到眼睛裏，把眼睛漬得生疼。
    那個什麼見鬼的大夫，為什麼偏要住在皇都的方向呢？！
    抓緊時間，要抓緊時間！他說他最多還能撐三天…竹葉青現在已經，變不出人形了……
    這幾日，沒白天沒黑夜的狂奔、換馬、搭船…袁軒一點都不覺得苦或累，可是隻要一想到懷裏的東西，可能再也沒有辦法像原來一樣對自己媚媚的笑，心口就疼得要裂開。
    太容易動感情，太容易陷進去…從小就是這樣，怎麼也改不掉。鄰家的少女對調皮的自己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哪怕還帶著些無奈的成分，自己就不可自拔地愛上她…後街的小破孩把攢了好久的糖塊分給自己，自己就感動到不行，替他挨了好一頓毒打……
    而現在，又是沒法避免地愛上了一隻妖，而且，是和自己相同性別的妖。
    從不考慮後果，從不顧忌別人的眼光…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眼睛隻會看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僅此而已。
    我想要你。竹葉青，我想要你。
    求你，不要死！
    ……
    某一個傍晚，下起了很大的雨。
    袁軒從一個老農家裏借來了鬥笠，又弄到了一塊布，裹在胸口，為的是保存住自己懷裏的溫度。
    雨下得太大了，就像自己離開師傅的那個晚上。從山坡到穀底，雨一直追著袁軒，劈頭蓋臉地砸，以至於他都覺得自己往那個方向走都是頂風而行。周圍也有樹，隻是這樹隨著地勢的走低而越來越高，遮天蔽日的枝葉卻擋不住雨水，葉片也隨著風雨而沙沙作響。袁軒悶著頭，勉強在雨中辨別著方向，沿著好心人指點的路一直向前走，路好的時候就快跑，遇到了陡坡就往下跳…快到半夜的時候，終於看到了竹葉青之前所說的，那塊巨大的蘑菇岩。
    這塊石頭也不知是怎麼長的，從各個角度看都特別像蘑菇，還是一個漆黑的大蘑菇。袁軒跌跌撞撞地走近了些，才看到岩下竟被人開鑿出了無數個小門，而最大的一扇上麵，還寫著幾個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