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樣的發色，和血紅的雙瞳。
    那長發是如此的淩亂，以至於幾乎難以從他的亂發下麵分辨出他的表情。這個人應該很年輕，因為他的皮膚有著年輕人的光滑和死人一樣的蒼白…暗夜裏，連他是男是女都不能輕易確定，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雙眼睛。
    血瞳，似曾相識的、會在絕望中發出光彩的眸子，一定，一定在哪裏見過。
    袁軒看了他一會兒才恍惚明白過來，自己剛才沒有看到他的原因。
    這個人穿了一件極厚重的黑色長衣，有著非常誇張的黑色水袖…說得難聽一些，便是像極了戲台上的黑無常。就是因為這件衣服，他整個人都像幽靈一樣隱沒在黑暗裏，幾乎和黑暗融為了一體。
    “那個…你叫什麼來著？”
    袁軒下了好半天決心，終於還是決定把這個愚蠢的問題問出來。
    記憶和感覺在這一點上發生了偏差。明明在記憶中，根本不可能存在著這樣一個人，在自己的那個世界裏不曾見過，即便是來到了上古神境以後，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樣的人…可是，說不清為什麼，袁軒就是認為自己認識他，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就像確定自己已經出生一樣確信。
    “…記不得了的話，再給我取一個吧。”
    “哈？你說什麼？”
    “名字。”那人笑了，笑得很淒涼，“我的名字，請你再取一個。”
    “你原來叫什麼？”
    那人沉默。
    好哇，既然你不說，我也不問了！袁軒的性子一向急，沒有功夫在這樣的小事上耽誤時間：“我要去找竹葉青，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了。”那人像夢囈一般答。
    “呃…你怎麼知道的？”
    山巔風起。他血紅的發和怪異的長袖被風托起又垂下，像戲台上的小醜，又像幽冥世界裏的鬼魅…可袁軒卻沒有一點害怕或者不舒服的感覺，反而上前了一步：“那你知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那人點頭。
    “有危險嗎？！”
    那家夥好像遲疑了一下，然後吐出一個字：“有。”
    袁軒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那你還在這裏攔著，快跟我一起去找啊！”
    咦，等等…我為什麼，這麼自然而然地命令他做這做那，找竹葉青本來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剛才為什麼會讓他和我一起去呢……
    “他會回來的，相信我，”那人的聲音，自始至終都夢話一般，然而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和淒涼，好像每吐出一個字來，都要熬盡全部的心血和神思，“主人。”
    袁軒愣住：“你叫我什麼？”
    那人也像吃了一驚似的，低下了頭去：“沒有什麼。”
    “你…你是不是…”袁軒倒退了一步，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我的剪子？！”
    風又起。
    袁軒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因為他覺得夜霧好像更濃了。冷而濕的霧氣，把夜色都吞噬到了自己的體內，連風吹過，都隻能把它撥開一時。
    那人笑了，雖然這笑更像是在哭：“…嗯。”
    袁軒鬆了口氣：“這我就放心了。你不讓我去找竹葉青，反而把我弄到這來，是要幹什麼？”
    那人先是愣了愣，而後有點委屈似的：“是你自己來的。”
    “啊…那我來幹什麼？”
    袁軒問完了都覺得自己傻到冒氣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麼，還問別人…哪知道那人卻開口了：
    “因為要知道使用我的方法。”
    袁軒愣住，片刻之後，恍然頓悟了似的大叫起來：“對對！好不容易看到你，你這次一定要告訴我！”
    那人在漸濃的霧氣中，溫順地點頭。
    袁軒伸手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弄到自己跟前來，可是這一抓，抓到的卻是霧一般潮濕與虛空。
    “哢。”
    黑暗中，一聲輕響。
    仿佛從夢中醒來。袁軒發現，自己的腳下不再是石頭，而是木質的地板，而剛才那一聲輕響，則是某個小巧的物件從空中隕落，紮到地上的發出的聲音。
    他蹲下身，把自己的小剪子從地板裏拔了出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夢嗎，還是……
    腳步聲。黑暗的樓梯上，傳來了熟悉而疲憊的腳步聲。
    這一次，袁軒沒有遲疑，直接朝著這個聲音的方向迎過去。
    他張開的手臂沒有落空。
    懷裏的人，有著蛇一樣光滑的皮膚，還有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體溫。袁軒大口地吸著有他氣味的空氣，覺得心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怎麼回事？你怎麼還是這麼涼？沒吸血嗎，還是……”
    竹葉青掩上了他的口，然後無力地笑了。
    “這…這是你的血？！”
    “嘻…誰跟你說，我是出去找吃的了……”竹葉青軟綿綿的身體，整個都貼到了袁軒身上，“隻是去見幾個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