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槿緊咬住嘴唇，使勁忍住腳上傳來的錐骨之痛。
    “小姑娘，你沒事吧？”摩托車司機神情急迫地下了車來到她身邊。
    “沒…”她望著眼前那一抹身影越走越遠，唇間溢出破碎的聲音。
    哪怕已經及時地刹了車，可摩托車的前輪還是因為慣性撞上了她的右腳。
    “大叔，已經綠燈了，你這樣衝出來很危險的。”旁邊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聲指責。
    “實在是對不起啊，我趕時間，想著衝過去應該沒什麼大事，結果就…”司機懊悔地跺了一下腳，“小姑娘，快，我送你去醫院。”說著便走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郗槿剛轉過頭想要說話，就聽到後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喚，緊接著便看到紀南青跑了過來。
    “學長？你怎麼…”
    紀南青望向一臉蒼白的她，二話不說就把她抱了起來：“先不要問那麼多了，我送你去看醫生。”
    依然還是去了上次的醫院，依然還是掛了上次那個醫生的號。
    李醫生看了檢查報告，望著床上的人兒道：“上次叫你過來做最後一次複診你沒來，這次來，就傷成這樣，還想不想要這隻腳了。”
    “上次？”紀南青驚訝又疑惑地轉過頭來。
    郗槿避開他的目光：“我見沒什麼大礙了，又碰上有事，所以就沒過來了。”
    “沒什麼大礙？現在你右腳韌帶斷裂，連走路都成問題。“李醫生低斥一聲，望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的傷要慢慢靜養，不可以再做劇烈的動作。”
    “那…以後…”她張了張嘴，臉色卻比上石膏前更蒼白。
    “照現在的狀況你不能再跳舞了，以後我不敢說。等到傷勢痊愈之後，你必須好好複健，也許有一天你可以重新返回舞台。”
    李醫生知道她想問什麼，至上次受傷後，就看得出她把舞蹈看得很重，可卻不明白，既然這麼熱愛舞蹈，為什麼會三番四處地讓自己的腳受到這麼嚴重的損傷。
    “郗槿，先好好休養，不要想太多。”紀南青拍了拍她肩膀，不忍再往下說。
    “嗯。”
    她點了點頭，眼神空洞地被他背了起來。腳上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地折磨著她的全部神經，李醫生說得含蓄，可她心裏清楚自己的狀況，她的右腳現在連舉都舉不起來，這代表了什麼？她學舞蹈這麼多年，心裏早已心知肚明。
    “後天要回來醫院拆石膏，我幫你通知澈辰，讓他帶你過來吧。”
    “不要告訴他。”
    紀南青微微地蹙起了眉：“可是你是因為救他才…”
    “學長，他平時已經很多工作忙了，我不想再麻煩到他。”她打斷他的話，無力地哀求道。
    “你這又是何必？如果你的腳以後都跳不了舞……”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紀南青適時地停住。他歎了口氣，直到背著她走出了醫院，才輕聲開口道：“我答應你不告訴澈辰，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背上的人兒很輕很輕，可紀南青卻切身地體會到她的痛。曾經他打籃球也扭傷過腳，他知道那種痛有多麼的折磨人，可現在她是更嚴重的韌帶斷裂，光是想想，就已經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疼痛感了。
    手機就在兩個人都安靜無聲的時候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異常的刺耳。
    郗槿拿出手機，愣了足足十幾秒，“喂，姑姑？”
    紀南青放慢了腳上的步伐，讓她能夠更好地接聽電話，可背上的人兒隻說了一句話，隔了好長時間了，都沒有再出過聲。
    “郗槿？”他輕聲喚了聲她，然後把她放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下。
    一轉頭，就看到她像個無助的兔子般，渾身都顫抖著。
    “怎麼了？”他望著她通紅的眼眶，心中似乎被什麼刺過去一般，聲音也不由地柔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她顫抖著不說話，粉唇已經在她的緊咬下泛出了絲絲血跡，一陣寒風吹過，凍得她渾身一抖，心中那根緊忍著的弦瞬間被扯斷，終是再也承受不住地大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
    崩潰的痛哭聲在冷風中顯得那麼淒慘，紀南青看著她不停顫抖著的肩膀，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無能為力，也第一次對自己燃起了痛恨感。
    “嗚嗚…咳…”
    她哭得厲害，讓紀南青的心莫名地劃過一陣心疼。他往前邁了一步坐在她旁邊，輕輕地把她擁入了懷中。
    “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郗槿無力地靠著他，手扯著他的衣角，一串又一串的淚水滴落在他外套上，哭得不能自己。
    “我在這裏，哭吧，我陪著你。”
    等到她終於哭累了，眼睛裏再也流不出眼淚後，天已經黑了。紀南青等她發泄完了，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替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之後才又把她背了起來。
    路上，郗槿心情稍微緩了一點，她聲音嘶啞地開口道：“學長，我想回一趟家。”
    “你的腳現在這樣，連走路都走不了，怎麼回去？”紀南青不同意。
    “我…我…”
    “你如果這樣回去了，你父母會很擔心你的。”
    紀南青頓了頓，沒等到她的回話，便問道：“郗槿，如果你信得過我，就告訴我，剛剛那通電話，都說了什麼？”
    郗槿在他背上無力地閉上眼睛，“我爸爸投資失敗，現在公司已經進入申請破產的程序了。可是他們一直都沒有告訴我，是我姑姑忍不住了，才……”還未說完，就哽咽了。
    “所以你更加不能現在回家，你父母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擔心，如果你拖著腳傷回去，隻會讓他們亂上加亂。”
    “我擔心他們。”
    “我知道，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腳上的傷。不要給他們添亂。”
    紀南青的話帶著一貫的溫柔，輕飄飄卻一字不露地傳入郗槿耳中。這一路上，他說了很多，而她則靜靜地聽著，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到一天，郗槿右腳韌帶斷裂的消息就在班裏傳了開來，班裏人聽到後都是一陣心驚，很多人也陸續來到宿舍探望安慰她。她也因為腳傷而沒有再去舞蹈室訓練，眼看著風采展的時間越來越近，老師們也迅速調整了群舞的隊形和位置的安排。本來大家心中也都因為她的受傷而感到可惜和遺憾，甚至看她的目光裏都帶了濃濃的同情，可這樣的情感也在忙碌的訓練中逐漸地消散了。
    在全班人都拚了命訓練爭取去巴黎的時候，郗槿卻一天一天地憔悴了下去，原本就纖瘦的身子也變得更加的孱弱單薄。
    直到傷勢複原到可以走路，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後了，風采展的日子也如期而至。因為班裏的人需要化妝彩排，郗槿隻能自己一個人撐著拐杖，一跛一跛地來到了學校藝術演播廳。
    自從受傷後，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安靜了，有時候在宿舍裏周筱蝶她們想盡方法去逗她說話，逗她開心，可她都隻是微微一笑，笑容裏盡是讓人看了就心痛的落寞。因為腳上綁了好幾層的紗布，她為了躲避不讓湘澈辰看到，也自受傷的那天起就沒有再聯係過他。今天是舞蹈專業的風采展，她知道他可能會來，知道兩個人很有可能碰到麵，但她還是過來了。
    在其他熱心同學的攙扶下，她在第二排正中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這一排是留給舞蹈專業的學生坐的，班裏同學也把看得最清楚的位置留給了她。
    她抬起頭，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正前方的舞台。曾經，她懷著美好的希望，帶著無限的憧憬來到這裏，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汗水，隻為了能夠有一天站到這個舞台上，盡情地舞出自己的夢想。她為了這個夢想，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累。可現實卻一點一滴地將她推到深淵裏去，讓她的心傷痕累累。
    “就快開始了，我剛剛在後台看到她們化妝，那些舞衣好漂亮啊。”
    “幾點了？好想快點看到。”
    周圍興奮的議論聲打斷了郗槿的回憶，她動了動身子，全場的燈光也在下一秒驟然熄滅。
    舞蹈專業風采展，正式開始了。
    悠揚熟悉的歌聲在寬敞的演播廳中傳出，舞台上的她們仿佛蛻變成了美麗的天鵝，在音樂中快樂地跳躍，旋轉……
    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卻沒有任何人看到，正中間的人兒眼中藏著刺人心肺的淚花。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就用你自己的實力去戰勝小嵐，戰勝這背後人為的操縱。】
    恍惚中，耳邊響起了湘澈辰那天的話，瞬間將她拉入了更加黑暗更加痛苦的深淵中去。
    她又輸了。
    她再一次失去了機會。
    她連去戰勝這不公平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眼睜睜地，辜負了自己以往所有的努力和奮鬥。
    她以為她的心不會再感覺到痛了，卻原來，依然會痛得呼吸不了。
    台上的她們盡情地歡悅，台下的她，卻隻能獨自療傷。
    台上，台下，於她，早已成為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