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歐瑞明沒有說錯！而我，都錯了。”
    陳述安自以為是天下最愛範幼琳的人，他平日放任自己對別的女人的態度，以為這隻不過是逢場作戲，心裏對幼琳好，那就夠了，但此時才認識到自己恐怕是一直都苛責範幼琳，她雖然從來沒有背叛過自己，但自己總疑神疑鬼，特別是她嫁人了之後，他再沒多給她好臉色，直至“情敵”死於非命，他才氣順。他不理解她捐獻出億萬財產的初衷，更不理解她對歐震鋒的寬容和禮遇，他在報紙上看見羽鍔和她在歐家事件之後，仍親密地抱在一起，從沒想過羽鍔的心理疾病會發抖出醜，隻是一味曉得吃醋，今天見他們“宿舍”門關得不牢，也有心窺探，一眼見到範幼琳勾引羽鍔，這檔平日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出現了，自己竟然想都不想，就衝動地毆打了自己的兄弟，還傷害了範幼琳的心，好在他自問真心，否則真要千刀萬剮，都無法彌補這一路的過錯。
    ……
    再說那方才被陳述安一記老拳上臉的羽鍔，一邊負氣奔出，一邊跑著覺得不大對勁，結果是越跑越慢，跑著跑著就停了下來，撓頭，過電影似的回憶方才發生的事：範幼琳忽然身上有酒氣，臉色豔麗發光地作出純屬職業的勾引，然後是陳述安的一拳！？他摸了摸臉，還疼，若不疼，那恐怕是夢了。
    特別是那“獨狼”說，倒是覺得忒準確。
    國安人行事向來比較低調，用狼做番號的不多，隻是這麼多年來，陳述安這家夥總是214的主角，無論做什麼，都基本上得到上頭的首肯，那人隻手遮天的日子過了好幾年，這人要說可以比作214頭狼倒也不錯，而他的母狼自然是範幼琳了，雖說二人分分合合，糾結不清，也都沒怎麼正式的複合，但他們“是一對兒”的說法倒沒幾個人有異議的，214其餘人死光了，剩下羽鍔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無依無靠，也沒有美女知己相伴，真是狼群裏麵的“獨狼”了，範幼琳說“獨狼嘛，偶然要回來和母狼……”，想著想著，覺得場麵旖旎，很是誘惑人！羽鍔往日都是個灑脫的性子，今兒做了陳範二人的夾心餅幹，也不很生氣，因為這兩號所謂“兄弟”糾結了這麼多年，他一個局外人都看習慣了，往常也能當做家常便飯啃了，隻是覺得今天比起平時過激了些。
    他甩甩頭，又把方才的場景放電影般地過了一遍，終於發現了兩處不對勁的地方：
    第一是範幼琳十年來對陳述安的高度的忠誠，即使那死人再有什麼影響特別壞的醜聞，也沒見她有什麼特別激烈的反應，還出到用職業手法勾引自己的這招，這回咋地了？即使自己變成三棲明星，長相的優點發揮了出來，也不值得範幼琳這種人去勾引，更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範幼琳對陳述安的態度，但無論如何，範幼琳今天是失控了，可是她為什麼失控？失控又為什麼來拿自己開涮呢？
    第二是，今兒明明是自己回住處比較遲，是自己鎖門的，但陳述安理應沒有鑰匙，記得當時的狀況，並沒有人用力撞門的事兒發生，他又是怎麼殺進來捉奸的？難道是範幼琳毆打自己的時候，自己撞上了門，門鬆了？這個可能性不大，會不會竟然是範幼琳在糾纏打鬥中，故意把門鎖鬆開的？那——前後想來，難道是範幼琳故意陷害自己，然後又故意讓陳述安看到的？如果推測是真，這麼做是為什麼呢？
    撓頭苦思，總沒個答案。
    羽鍔一個人漫步在繁華的京城街頭，感覺竟有些落寞了，京中川流不息萬千人群之中，看著五光十色的城市，聽著五光十色的聲音，偌大的地方，都不認識半個人，不禁歎氣：
    辛苦工作，痛苦地融入新的生活，這種種掙紮，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呢？
    遙想十年前，從一個大學生加入國安的歲月，他很是感傷：羽鍔早年窮困而早慧，而且表現突出，所以14歲就考上了XX少年班，19歲他拿到醫學院畢業證那瞬間，還沒開始找到工作，也還沒來得及和同學們作畢業的狂歡，卻是一個陌生人打來電話，說：“羽鍔？我們是國家安全局的人，你有興趣為國家服務麼？”
    就是因為一時的興趣，改變了他的人生。
    在父母看來，這十年羽鍔先是留校了（“留校”那會還回家探望過了，其實那會兒是實習階段，還不需要封閉消息），然後以醫學院年輕教師身份參軍，一直留在海外軍醫駐地，但其實羽鍔在海外的時間加起來不夠兩年，這麼多年了，他還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初的新丁訓練，隻是不記得了辛苦，因為那時候存著一份熱血和青春在身上，很多人都會被讓“苦難”和“堅信”搞清晰了，卻有另一人卻被“理想”和“夢想”搞朦朧了，於是羽鍔就隻記得一些令人變得純粹和傻冒的片段：
    例如是潛水集訓，新丁們都穿得跟陽光沙灘度假似的，隻有羽鍔一個呆的穿了“民族式”的“泳裝”，反而在一趟渾水中得了便宜，減少了皮膚病的發生，上級另眼相看，彝族的泳裝後來也得到了推廣……
    又例如深山抓刺蝟——模擬反特練習，可愛的刺蝟的小爪子們被係了紅絲帶通山亂跑，一群國安新丁就像園丁找老鼠似的，通山跟跑，人哪裏追得上刺蝟，再說刺蝟還能爬樹鑽洞、偽裝成球呢！結果大多數人空手而歸，但羽鍔卻手提兩個卷成一團的小刺蝟往人群裏頭丟，嚇得女孩子們以為是芒刺，驚得東奔西走，後來那可愛小袋鼠們的紅絲帶秀了出來，大家才知道羽鍔的山地作戰很是厲害……
    還有很多笑話，笑話和殘酷中，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了下來。
    走的人，有的人是不堪重負走的，有些人是傷病走的，也有是精神壓力走的，更有進入了任務死亡指標名單離開這個世上的，例如214之前的三個成員：214之前是十二個人，完全特種人員的編隊，但第一年，臨時有緊急任務，別的支援無法到達任務地點，214當時的指揮員拉隊迎戰，當場就有仨人因為首戰怯場，反而成了敵人的靶子，死在戰場上！這血的教訓，就像零下四十度的時候讓人到室外去舔燈柱，舌頭被凍在柱子上，拔下來會死人，不拔下來也會死人，痛苦刺骨，這種教訓，可謂終身難忘。
    後來，五年來，除了不堪回首的西非事故，其實214還算平安，可是還有一種東西可以讓人離散，那就是主動去犯錯誤，例如是214另外的一對情侶，他們沒辦法接受對方參與的某些任務（如夏安妮參加的那種），於是計劃雙雙潛逃海外，雙宿雙棲，這檔事兒當時差點沒把214科的良好形象給毀了，當時馮將軍還在帶國安的隊子，也差點被這倆小情人連累了，好在思想工作跟上，他們兩個才放棄了潛逃的想法，反而故意犯錯，提前被一早希望撮合二人的馮將軍上綱上線地，將他們開除掉，不管上級領導多麼愛才，多麼強調他們是國安的尖兵，馮將軍也能因為他們的愛情，讓他們回到家鄉料理好家事，不過，他們回家後好像就隱姓埋名，再也沒和214聯係，不聯係也好，可能，他們生的娃娃也能打醬油了吧，柴米油鹽，有沒有讓他們頹廢呢？他們又會不會想念214的戰友呢？
    214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三個人了。
    羽鍔苦笑：馮將軍可能是太挑剔，為什麼那對老情人就能夠開除重新生活，而陳述安和範幼琳則要在214相互折磨了十年！恐怕是馮將軍對她兒子要求特別高吧，聽那夏安妮說，將軍連她也看不上，更不說相貌與夏安妮相比頗有不及的範幼琳了，加上那會子陳述安又恰逢升官，總不能被非婚生的孩子綁住前程。
    前程啊，什麼是前程啊！
    或者那前程隻存在於過去，但過去是什麼？美國大片裏頭的個人英雄主義者？不是的，過去有打鬥，有潛伏，有特情，一個好戰的人或說一個喜歡表現自己的人在內心潛藏著的種種潛質，可以用肉搏或鬥智的形式合理合法地表現出來，而且還能冠上“看不到的地方為人民服務”的噱頭，從內心的高峰體驗和腦海中紮根的好人理想的實現中，他們感覺自己能夠得到永生——這就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