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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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翠寒山下來,燕雙飛一病不起,獨自閉門誰也不願見。冷澈開了方子給花弧去配了藥來,清宵硬要過去在院子裏煎好了,每日在西泠小築親自端茶遞水,侍奉得十分盡心妥貼。花弧四人在燕雙飛強硬的命令下,都搬回了景明院中。
找人的事就此擱了下來,眼見燕雙飛一連數日飲食懶進神思恍惚,玉重霄與冷澈招來花弧,幾人商議看能不能把燕夫人母子接來,花弧當即就應了,暗中派花蜂與花棘、管家花留春帶了莊中幾名好手快車快馬去接燕夫人。
如此又過了兩日,燕雙飛神思略振,立刻讓清宵請了玉重霄與冷澈來,堅持讓他們先去找謝飛紅,自己歇幾日就去與他們彙合。
玉重霄與冷澈強不過他,隻得答應,但考慮到他的病,玉重霄卻不顧他的反對堅持讓冷澈留下了,自己帶了護衛去梅莊,晏百歡帶了一個十三四歲的書童硯兒隨去。
兩日之後,燕夫人林畫攜著一雙兒女燕月與燕雲到了江南苑,燕雙飛見了總算心情明朗了一些,病情也跟著有了起色,花弧一班人才放下心來。林畫知道花之蝶二人已逝心裏也十分難過,暗自垂淚不止,隻是見燕雙飛已如此傷心隻得強自忍著。燕月兄妹又見了清宵自然十分歡喜,三人處得親如兄妹,林畫與燕雙飛瞧著倒也不幹涉。
跟著玉重霄與晏百歡就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卻令人十分沮喪,他們到梅莊並沒見到那個忘塵先生,聽楊曉寒說前幾天忽然有人來匆匆接走了,臨走時曾托他幫忙照看幾間茅舍。
燕雙飛讓夫人帶燕月與燕雲出來見了玉重霄三人,大家見了他一對金童玉女似的兒女,都稱羨不已十分替他高興,三人都給了見麵禮,又見林畫人如其名風姿綽約溫婉大方,不覺又想起了當年冷月如何橫刀奪愛促成了這對愛侶,一時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悵惘。江南苑上下也都非常喜歡溫厚自持的林畫,又見花弧花蕊一班人都事燕雙飛如主,便也以主母之禮待林畫。
見燕雙飛病體漸漸好轉,大家又商議起如何繼續找人,晏百歡建議,不妨去新京看看能不能探到謝飛紅的消息,依據他從楊曉寒那裏看到的忘塵先生的字畫推斷,雖然與謝飛紅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其中相通的脈絡,如果這個忘塵先生真是謝飛紅,那隻可能是謝家出了什麼事回去了。
大家也都認同晏百歡的推斷,燕雙飛便點頭同意前往新京,即刻就吩咐夫人收拾行裝準備起程。玉重霄與冷澈立刻決然反對,花弧幾人也跪下來哀求燕雙飛留下先把病養好,燕月也跟著跪下請他安心養病,自己替父親跟兩位叔叔去把三叔尋回來。燕雙飛哪裏肯聽,可是看到身邊沉默不語的林畫隱隱帶憂含愁的目光,忽然就沒了話。
於是便定下來由玉重霄與冷澈前往新京,見清宵與燕月兄妹親近便也讓他留下了,晏百歡以半主之誼一路陪同。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起程時,洛風卻忽然接到了棲月傳書呈給玉重霄,玉重霄展開一看立刻臉色就變了。
“怎麼了?可是家裏有事?”冷澈忙低聲問。
“混賬!”玉重霄緊握著信狠狠的罵道,然後緩下語氣說,“晏兄請先去歇歇吧,我找燕兄說點兒事。”
晏百歡忙拱手道,“玉大哥請便。”
玉重霄疾步往西泠小築走,邊對冷澈說,“我六哥來信我兒子出來找我了。”
“啊?”冷澈一愣,忙關切的問,“可知道到哪兒了?”
玉重霄惱火的說,“離杭州不遠了,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連他六叔的話也不聽!”
兩人回到西泠小築,燕雙飛看兩人神色不對,忙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玉重霄悶悶的坐下,“我兒子來中原了。”
燕雙飛一驚,“那可有人護著?到哪兒了?人多大?”
玉重霄見他著急,忙寬慰道,“有幾個貼身侍衛跟著,已經到江南了,跟燕月差不多,十五了。”
燕雙飛鬆了口氣,“那就好,來了就讓他住江南苑吧,要不讓花弧他們出去找找,江南地界他們熟。”說罷也不等他答話就叫進花弧,吩咐他們立刻傳下消息在江南地界暗暗查訪。
玉重霄也擔心兒子,便吩咐洛風陪同花弧去辦。
冷澈便提議,“我看這樣吧,玉兄先在此與令郎會了麵再說,我先與晏公子去,若有進展馬上傳書給你們。”
“不用了,我安排一下就走。”玉重霄立刻反對。
燕雙飛止住他,“玉兄還是先等等吧,就讓冷兄先去,咱們歇兩天隨後再去。”他心裏擔憂,以玉重霄目前的身份,這來的怕八成是棲月太子,萬一在中原有個閃失,不但他與冷月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弄不好還會引發兩國爭端。
清宵忙接過話,“我陪冷叔叔去吧。”
燕雙飛點頭微笑,“也好,路上注意安全。”
玉重霄知道他們的顧忌,便也不再堅持,一路送冷澈出來,晏百歡見玉重霄忽然改了主意換了清宵,也不便問,微笑著與他和燕月、花弧幾人道了別,然後攜著清宵與冷澈一起上車坐好,硯兒與江南苑的幾個家丁騎馬護送起程。
在焦慮不安中等了兩天,洛風就送來了消息,說接到了人很快就到杭州了,玉重霄與燕雙飛這才安下心來。
見到玉無痕時,燕雙飛不覺吃了一驚,林畫也愣愣的望著這陽光一般美好的少年失了神。這玉無痕生得麵如秋月顏似春花,氣質清華高潔,十分秀美明麗。
玉重霄微微一笑,對玉無痕說,“還不見過你燕叔叔與嬸嬸。”
玉無痕快步走到燕雙飛麵前,以晚輩之禮拜見,“侄兒見過叔叔、嬸嬸。”
林畫急忙扶起他,“不必多禮。”笑著招呼兒女過來相見。
玉重霄笑道,“痕兒,這是你燕月哥哥與燕雲妹妹。”
玉無痕早已看見了這對金童玉女,心裏十分傾慕,立刻笑著上前施禮,“小弟見過燕哥哥與雲妹妹。”
燕月與燕雲自玉無痕進來眼睛就沒看別處,自然也是十分欣喜,大家互相見了禮,很快就熟了。
玉重霄含笑看看燕雙飛,“這孩子是我次子,從小被他六皇叔嬌慣壞了,連我的話都不聽。”
燕雙飛掃了他一眼笑道,“隻怕你也沒少寵他吧?”
玉重霄一笑,也沒否認。
幾人正興味盎然的看著三個孩子興奮喜悅的拉在一起說笑,忽然外麵吵鬧起來,“我要進去!小弟!小弟!快出來!你在哪兒?小弟!我們回家好不好?跟哥哥……”
大家一愣,玉無痕慌忙快步出去,大家也好奇的跟出來,卻見院門外花弧洛風幾人拉扯著一人不讓進來,那人卻拚命掙紮,一麵驚急慌張的喊叫,“小弟!你在哪兒?快跟哥哥回去,爹娘等著你呢,你快出來啊,小弟……”
玉無痕跑到門口大聲道,“快鬆開他!”
那人立刻驚喜交集的撲過來抱住玉無痕,“小弟!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欺負你?快讓哥哥看看!”
玉無痕忙拉住他安慰,“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他們都不是壞人,是我的親人,來,我帶你見見。”一麵拉著他走進來。
大家疑惑的看著玉無痕身邊的人,那人四十上下年紀,身材修長儀容清俊,行止間透著大家子弟的溫潤高雅。
玉無痕笑著走到玉重霄麵前,“父親,這是孩兒在路上認識的一位朋友,他姓梅,忘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曾經受過什麼刺激,不過人很好的,他很親我,我見他一個人在外麵,就把他帶上了。”
玉重霄點點頭,和顏悅色的向那人拱手道,“梅先生,你好。”
玉無痕微笑道,“梅先生,這是我父親、燕叔叔。”
梅先生一愣,呆呆的望著玉重霄與燕雙飛,依樣畫葫蘆的拱手道,“小侄見過伯父、燕叔叔。”
燕雙飛與玉重霄相視一眼,這人明顯比他倆大多了,卻以晚輩自稱,看來隻怕真有毛病,兩人一笑拱了拱手。
梅先生一邊緊張的打量著玉重霄與燕雙飛,一邊悄悄拉拉玉無痕滿臉疑惑的小聲問,“小弟,伯父怎麼又活了?你不是告訴我們伯父伯母都過世了嗎?你一直都住我們家的,你忘了嗎?爹爹與娘最疼你了,你不記得了?”
玉無痕驚慌的望望玉重霄,急忙握住梅先生的手順著他說,“我沒忘,是我記錯了,我跑到外麵玩與父母失散了,現在才找到的。”
“哦。”梅先生釋然的笑了,卻跟著又緊張焦急的拉住他,“小弟!那你是不是要跟著伯父回家不回咱們家了?可爹爹與娘還等著你呢,看不到你他們會著急的!”
“沒事,我跟你回家,等我辦完了事咱們就回去。”玉無痕忙笑著安慰他,怕他還會胡言亂語,便向玉重霄說,“父親,孩兒先帶他下去。”
梅先生很有禮貌的向玉重霄與燕雙飛躬身道,“伯父、燕叔叔,小侄先行告退。”
“等等!”燕雙飛忽然說。
玉重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燕雙飛指著玉無痕微笑道,“梅先生,你比他大那麼多,怎麼稱他小弟呢?”
梅先生恭敬的答道,“他一直住在我們家,和我們是一家人,他比我小八歲,我當然要叫他小弟。”
玉重霄一驚,立刻跟著問,“那你小弟叫什麼?”
“叫冷月呀,伯父怎麼連小弟的名字都忘了?”梅先生愕然的望著他。
“你是梅若華!”玉重霄與燕雙飛同時驚叫出來。
梅先生一愣,滿臉疑惑的望著他們,“我叫梅若華嗎?這名字好熟,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是在哪兒呢?”一麵喃喃的說,一麵抬手扶住頭苦思冥想。
燕雙飛走到他麵前,定定的看著他語氣堅定的說,“別想了,我認識你,你就是梅若華,家住金陵香魂山下的梅園,你父親是江南名儒梅傲臣先生,你還有一個妹妹叫梅清詞。”
“我是梅若華?”梅先生驚慌失措的望著他,忽然神智瘋狂迷亂起來,雙手抱著頭踉蹌後退,“我是梅若華?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認識你說的人!我不是梅若華!不是!我是誰?我忘了!我不是梅若華……”
玉重霄與燕雙飛上前想製住他,他卻更加瘋狂的叫嚷起來,驚恐萬狀的轉身就跑。
玉無痕急忙趕上去拉住他,“大哥!你怎麼了?你要去哪裏?你不要小弟了嗎?”
梅若華立刻安靜下來,猛然抱緊他哭著連連安慰,“小弟!對不起!哥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哥錯了!哥再也不會了!哥會保護你的!不會再讓人把你賣了!你別怕!別怕!”
玉無痕也親妮的抱著他柔聲道,“哥,我不怕,有哥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我餓了,咱們進去吃東西吧。”
“好,娘做了你最喜歡的梅花糕,哥帶你去。”梅若華立刻眉開眼笑,興奮的拉著他往屋裏走。
玉無痕回頭看看玉重霄與燕雙飛,向梅若華微笑道,“哥,不是在這裏,我帶你去。”說著與他攜手往院外去了。
花蜂過來請示,“二公子,我與花隱去照應一下。”
燕雙飛點點頭,目送著梅若華的背影神色沉重的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