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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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雙飛恍然不覺,依然不聲不響的跟在後麵,漸漸轉至鬱春江畔,夜色下一江冷翠幽幽東去,兩岸茂草萋萋桃林鬱鬱,穿過江上的落花水流紅閣走上北岸,沿著桃林中的小徑轉出胭脂穀尾,眼前豁然開朗銀光閃爍,月光下的翠寒湖煙波灩瀲柳浪生煙,疑是仙境。
    空闊的湖岸上荒草連天繁花點點,散亂雜生的晶岩翠石冷光幽幽,花弧沿湖往南岸行去,跟在身邊的燕雙飛忽然一個趔趄摔倒了,花弧忙回身把他扶起來,“二公子!”
    燕雙飛喘了口氣,站穩身體,“沒事,給草絆了一下。”
    花弧不敢再看他,慌忙低頭咬牙忍住淚,“要不,我們到前麵淩波閣裏歇會吧。”
    燕雙飛往前麵望了望,“不用了,再過去就是碧春園了吧?”
    “是。”花弧點點頭,小心的走在他身邊。
    然而沒走多遠,燕雙飛又差點摔倒,花弧一驚之下也跌倒了,心酸難忍的爬過去扶他,燕雙飛一張俊美的臉在月光下白得怕人,手腳冰冷,花弧哽咽道,“二公子,歇會兒吧,我走不動了。”
    燕雙飛愣愣的望了望他,“好。”
    花弧攙著他走進不遠處的淩波閣,在窗下的靠背椅上坐下,到桌上倒了杯水捧到他手上,“二公子,喝口水吧。”
    燕雙飛接過去,仰頭一氣喝了下去,把杯子放在旁邊的小幾上,神情茫然的望著窗外寒波細碎的湖麵。
    花弧從軟榻上拿來一襲薄毯披在燕雙飛身上,然後靠坐到門邊的陰影裏,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誰能相信,這個從少年就縱橫江湖讓人聞風喪膽的絕世高手,今夜在江南苑裏僅僅走了一段路竟然接連摔了幾跤。
    淚水又不知不覺從花弧臉上滑落下來,他心裏默默的歎息,“公子,你一生交遊遍布天下,有二公子待你如此,你亦必十分欣慰了。”
    “花弧,說說話吧。”燕雙飛輕輕打破沉寂,“大哥這幾年在家裏做些什麼?”
    花弧輕輕說道,“夫人去後,公子把夫人葬在了萬花園的牡丹亭旁邊,公子日夜都待在萬花園裏,每日縱酒諸事無心。不到半個月公子就瘦了很多,形容憔悴再也不複往日的狂傲風流,來江南訪他的所有朋友他都不見。這樣過了兩個月,二公子來過之後,公子知道三公子沒去過雁蕩峰,在家裏行坐不安的猶豫了好幾天,最後終究是放不下三公子,終於讓我們收拾了又出門找三公子去了。”
    燕雙飛低低的說,“那次我真不該跟大哥發脾氣,出了那麼多事,你們一個個也瞞得我真緊。”
    花弧歎了口氣,“公子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想再讓二公子傷心,也怕三公子知道了越發不肯回來了,所以就瞞著了二公子。當時我們毫無頭緒的轉了幾個地方,半點三公子的音訊都沒有,後來公子捉摸,三公子心裏難受,隻怕是回故裏去了,以前曾聽三公子提及他是姑蘇人,於是我們就轉道去了姑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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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在姑蘇四處打聽轉了好幾天,把城裏城外姓冷的人都問遍了,跟本沒人知道冷月其人,拿花之蝶畫的冷月的像也沒人見過,花之蝶心情焦灼鬱悶已極,一天到晚幾乎一言不發,連罵人的興趣都沒有,花弧四人也知道他心情極壞,卻不知如何勸慰,都後悔沒有堅持把花蕊帶出來。
    正午時分,花隱把馬車停在城南正街最大的酒樓,臉色陰沉的花之蝶看也不看哆哆嗦嗦在旁邊獻殷勤的老板,一行四人大步走上樓去,冷眼一掃,幾處屏風後的雅座坐了三桌人在意氣風發的喝酒,花之蝶皺眉走到迎街的窗下,花弧急忙抽出一條雪白的毛巾上前擦拭桌椅,花之蝶剛落座花隱就端了茶上來,小心的把一個精瓷蓋盅放在他麵前,花弧把毛巾扔給旁邊目瞪口呆的老板,與花蜂大步下樓去了。
    花棘到幾處屏風雅座裏走了一轉,那三桌客人立刻慌慌張張屏息靜氣的走出來,一溜煙的下樓去了,轉眼間樓上就剩了花之蝶幾人,花隱揮退酒樓老板夥計立在樓梯口。
    花之蝶獨坐窗下喝著茶,一杯茶還未喝完,花蜂已端著托盤輕捷的上來了,花棘利落的把六個精美的涼菜冷盤擺在桌上,然後轉身下樓去了,花蜂拿起托盤中的玉杯碗筷放在花之蝶麵前,提起玉壺給他倒滿自帶的美酒,退侍一邊,跟著花弧就與花棘端著托盤上來了,花蜂上前幫忙把八個熱菜擺上桌,花弧把一湯一煲一個小蒸籠放上來,一起退到旁邊。
    盡管桌上菜式豐富精美,但花之蝶基本沒怎麼動,隻是麵無表情一杯一杯的喝著酒,很快一壺酒就空了。
    花弧上前陪笑哀求,“公子,咱們下午還要去找三公子,您先吃口飯,晚上再喝好不好?”
    花之蝶放下杯子,沒理會花弧,隻抬頭淡淡的掃了花蜂一眼。
    花蜂不敢遲疑,無奈的望望花弧,快步下樓去馬車上又拿來一壺酒,上前給花之蝶倒滿。
    花之蝶索然無味的喝著酒,一麵漫不經心的望著窗外的街景,街上行人曆曆商販往來,車來馬往絡繹不絕,市麵雖不及杭州繁華卻也不乏熱鬧。
    忽然斜對麵飯館喧嚷起來,幾個夥計凶神惡煞的把一個少年推搡著摔到街上,圍住踢打,那少年破衣爛衫,一麵拚命掙紮叫罵,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卻沒一人出麵製止。
    花之蝶忽然開口,“把那少年帶上來。”
    花棘立刻應聲從窗口躍到當街,眾人一驚之下紛紛退開,花棘扔下一錠銀子一手拉起地上的少年,很快從樓梯上來把少年推到花之蝶麵前。
    那少年緊張驚疑的瞪著他們,“你們抓我來做什麼?”
    “閉嘴!”花弧目似寒冰的盯著他低聲喝道。
    那少年嚇得一抖,雙手護在胸前下意識的往後退。
    花之蝶沉默不語的審視著眼前的少年,這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雖然蓬頭垢麵鼻青臉腫,但還是看得出來模樣很清秀,隻是身體十分瘦弱,顯然是長年饑寒所至。
    花弧幾人悄然打量了這少年幾眼,忽然相互交換了一個焦慮不安的眼色,都沒說話。
    花之蝶收回目光緩緩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在哪裏?”
    那少年一驚,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愣了片刻才膽怯的回答,“我叫小柳兒,十六歲了,沒有家。”
    花之蝶慢慢的喝完杯中的酒,淡淡的問,“那你可願意跟著我?”
    少年大喜,立刻乖巧的跪到他麵前連連點頭,“我願意!”
    花之蝶放下杯箸,接過花弧遞上的絲巾擦了嘴唇與手,“帶他下去弄幹淨。”
    花棘立刻拉起少年下樓去,花隱捧上茶來,花之蝶接在手中起身,走到窗前站定,默默的喝著茶。花弧三人立刻坐下,就著桌上的飯菜很快吃了飯,花隱收了桌上的杯壺與花之蝶的碗筷下去。很快花棘就帶著換洗一新的少年上來了,大家不覺眼前一亮,這少年模樣兒果然極清秀。
    花棘讓少年重新給花之蝶叩了頭,才帶他到桌上一起吃飯,他顯然是餓極了,見了一桌子的菜眼睛都亮了,趴在桌上雙手並用狼吞虎咽的吃起來,花棘忍不住拿筷子敲敲他,“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少年抬起頭,滿嘴塞得鼓鼓的,笑著含糊的應了一聲又埋下頭去了。
    花弧幾人瞧得好笑,又有些可憐,回頭瞧瞧花之蝶,依然靜靜的望著窗外出神,心裏又覺得忐忑不安。
    一行人在城中逗留了幾天,終究是沒打聽到任何冷月的蹤跡,花之蝶心灰意懶,終於吩咐花弧打道回府,帶著小柳兒回了杭州。
    回到江南苑,花之蝶比以前心情稍微開朗了一些,開始時不時的出去赴宴會朋友,在家裏開始教小柳兒讀書習武,又給他重新取了個名字叫柳無青,那少年十分高興,對花之蝶感激敬慕之極,恨不能整日粘著他。
    柳無青沒上過學不識字,所幸極聰明伶俐,悟性極好一點就通,又學得認真,花之蝶倒也教得頗為順手,很少發脾氣罵他。
    在江南苑沒有人把柳無青當作下人侍從看,在花之蝶的默許下都稱其為公子,花之蝶對柳無青有求必應極寬容,把密柳園的春風閣安排給了他住,專門指派了四個侍女四個家丁侍候他,所有起居日用衣物佩飾都極盡華美,出入雕車寶馬前呼後擁,江南苑上下除了花之蝶身邊的人他都能使喚。
    日子就這樣平靜似水的過了下來,柳無青在花之蝶的精心教養下出落得越來越優秀,長得也越來越俊美搶眼,不出一年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功也大有長進,在花之蝶一班朋友中漸漸有了名氣,與剛帶回來時已是判若兩人。
    花之蝶的性情變了很多,沒有了往日的豪放狂傲,日漸安靜內斂甚至消沉,常常一個人獨自關在細雨樓的書房中,再沒去過萬花園與西泠小築,而這兩處無形中也成了江南苑中的禁地,所有的人都自覺的不再提起夫人與三公子。
    隨著時日漸長,柳無青對花之蝶的態度漸漸發生了變化,從最初極度的敬畏崇拜悄然變成了強烈的愛慕與依戀,不知不覺間流露出獨占欲來,對花之蝶身邊的人都開始下意識的排斥,尤其是花弧四人與花蕊、花濃、花墨幾個,有時甚至會耍些小花樣小手段。花之蝶身邊所有的事他都要親力親為,對花之蝶的飲食起居照顧得比花蕊還要細心周到,為了得到花之蝶一個讚許的眼神他會日夜用心的學文習武,偶爾得到花之蝶一句讚賞就會開心興奮幾天幾夜。
    江南苑遍布全國的所有生意賬目人事都一直是花之蝶總理,江南苑的內務一直由兩個管家打理,自冷月離開後他便全部丟給了花弧四人。對於柳無青的變化花之蝶並不介意,默認了他在自己身邊的位置,索性讓原來貼身侍候的花弧四人全力去打理外事。
    對於花之蝶的安排,花弧幾人心裏深感不安委屈,卻誰也不敢表現出來,花之蝶如今早已不像往年一樣罵他們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脾氣變好了,他隻是沒有了發火生氣的心情,但他們深知如今一旦若惱了他,那樣的後果絕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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