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舊事 第二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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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傲臣心神不定的坐在前廳,看著皺眉沉吟不語的孫先生。
孫先生握著茶杯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說,“早年,我曾聽先父說,他以前碰到過一種少見的病,根據病症叫做‘紫癜’,此病一般見於孩童,少年者極少。”
梅傲臣急切的問道,“那孫兄這是說,月兒得的就是這種紫癜?”
孫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點了點頭,“隻怕是。”
“那可能治好?”梅傲臣立刻緊張的問。
孫先生黯然的歎了口氣,“先父查閱過所有關於紫癜的病症及治療記載,醫書藥典上說這是一種間歇性出血疾病,很難完全治愈。先父曾醫治過兩個患紫癜病的少年,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七歲,最後——都沒活過一年。”
梅傲臣猛然站了起來,又搖晃著跌回椅子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茫然的望著孫先生語不成聲的問,“你是說、月兒、他、治不好了?”
孫先生同情的看著他,斟酌著說道,“這個,也不是完全絕對的,前人的醫書上,也曾有過不藥而愈的。”
梅傲臣呆呆的怔了半晌,忽然堅定的看著孫先生說,“無論如何,就是傾家蕩產,我也要治好這孩子的病!”
孫先生點點頭,“事在人為,我自會傾盡全力,傲臣兄交遊滿天下,或能尋到神醫良藥也未可知,這孩子質清顏麗、天具異稟,將來的造化怕也異於常人。”
梅傲臣黯然歎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才在我身邊安安心心的生活了兩三年,如今卻又天降橫禍……孫兄,這孩子的病,就要勞你多費心了。”
孫先生忙點頭應允,“這是應該的,傲臣兄不必客氣,咱們兩家也是多年世交了。這樣吧,我先給孩子開些生血健脾的藥,剛才開的藥就不要吃了,以後的飲食也要注意補血養血,盡量讓他多吃點東西,身體強健了抵抗能力自然也會加強。還有,以後千萬不能讓孩子受傷、不能出血,不要讓他摔跌磕碰,也不要讓他做劇烈的活動,不能倒立使血脈逆流,不然就危險了。”
梅傲臣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孫先生開完藥方遞給他,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藥瓶和一小包棉花,“這種病會有持續性的輕微失血,主要是表現在牙齦滲血,但是隻要不是直接流血還是不會有危險的,要是孩子再流鼻血,就用細竹簽卷點棉花沾上藥粉給他塞上,等不流了再拿掉。”
把藥方交給管家,孫先生收拾好藥箱接著說,“我聽先父說,這種病的危險性,一般兒童要比少年相對低一些,隻要不大出血,一般性出血隻要能及時止住,然後及時補充血量,慢慢健全造血功能,應該還是有希望的。先父當年醫治的兩個孩子,一開始還好,後來出血時塞住了鼻子又會從口裏流,怎麼也止不住,最後,唉……”
梅傲臣聽了這話,心裏越發惶然不定。
孫先生見他麵色不好,忙轉過話,“我進去瞧瞧孩子。”
來到後廳,冷月平躺在涼榻上已經睡著了,梅夫人斜靠在榻背上半擁著他。
孫先生過去瞧了瞧,又扣著他的手腕診了脈,微笑道,“應該沒事了,等孩子醒了慢慢把棉簽給他拿出來就行了,我就先告辭了。”
梅夫人笑著輕聲應了,“有勞孫先生了,先生慢走。”
下午,冷月睡醒讓梅夫人小心的撥了棉簽,立刻就躺不住了,笑嘻嘻的圍繞著梅夫人與林楓宛打轉,一會兒又與梅清詞玩鬧,梅若華放學回來就更熱鬧了,大家你追我趕的又鬧到園子裏。
梅夫人見梅傲臣送了孫先生出去一直沒再進來,便讓林楓宛去照看冷月,自己出來四下看了看也不見蹤影,心下疑惑便往書房來,一進門就見梅傲臣獨自呆呆的坐在書案後,目光呆滯神色恍惚,臉上隱隱似有淚痕,她頓時大吃一驚,急步走過去,“夫君!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梅傲臣身體一顫回過神來,伸手抓住她的雙手,低頭把臉伏在她手上。
梅夫人感覺到手上點點滾燙,不禁越發心驚,強作鎮靜的柔聲道,“夫君,到底怎麼了?有什麼為難的,咱們倆人一同承擔好不好?”
梅傲臣強壓著心裏的悲痛抬起頭來,抹了臉上的淚定了定神,未語先歎。
梅夫人走到他身後溫柔的扶著他的雙肩,疑慮不安的問,“是不是——因為月兒?”
梅傲臣黯然的點了點頭,緩緩的把孫先生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梅夫人震驚惶然的望著他,怔了半晌,雙手捂住嘴痛哭失聲,梅傲臣起身摟住妻子,忍著淚輕輕安撫著她。
等夫人平靜下來,梅傲臣替她擦了淚,攜著她坐到後窗的便榻上,握著她的手鄭重緩慢的說,“夫人,咱們現在不能光顧著難過,這孩子已沒有了親生父母,咱們就是他的親爹親娘,哪怕是有一線希望,咱們也不能放棄啊!”
梅夫人含淚點點頭,微笑著,“你說的對,咱們要是先亂了倒了,孩子更沒有依靠了,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這天下這麼大,自然會有能人異士,隻要咱們努力堅持,肯定能找到醫好月兒的人!”
梅傲臣稍稍舒了口氣,深情的看著她,“夫人這麼有信心,我心裏踏實多了,隻是以後,就要夫人多操心勞累了。”
梅夫人含笑搖搖頭,“夫君忘了?我可是孩子的娘,我不為他操勞為誰操勞呢?”
梅傲臣輕輕擁住她,把冷月以後需要注意防範的事項細細的說了一遍,兩人商議之後,梅夫人出去照看冷月,讓梅若華兄妹四人到書房,梅傲臣略說了一點冷月的病,鄭重的告誡四人以後必須注意的事,把所有可能劃傷的利器都收起來,絕對不能讓弟弟受到一點傷害,讓梅若華與林楓宛好好幫著母親照顧冷月。然後讓林楓宛帶著弟妹出去,單獨留下梅若華。
梅若華心裏想著父親剛才的話,越想越不安,“爹爹,小弟的病——到底。。。。。。”
梅傲臣起身走到兒子麵前,抬手摸了摸他青腫未消的臉,“華兒,爹爹錯怪了你,是爹不對,你別放在心裏。”
梅若華忙搖搖頭,“爹爹,您說到哪裏去了?別說是您看到小弟身上那樣,就是孩兒心裏也是又驚又怒,孩兒怎麼會怪您呢?”
梅傲臣欣慰的拍拍他,轉身歎了口氣,“你小弟的病——有些麻煩……”
梅若華一愣,急切的問道,“爹爹!難道孫伯伯不行嗎?”
梅傲臣無力的搖了搖頭,“孫爺爺以前看過兩個人,都——沒看好!”
“沒看好?”梅若華茫然的望著父親,仿佛沒聽懂沒看好是什麼意思,或者是沒明白沒看好最後會怎麼樣。
梅傲臣扶住兒子單薄的肩膀,凝重的看著他,“華兒,你要學會堅強勇敢,不要在你弟弟麵前露出傷心來,以後你要小心照顧他,不要讓你妹妹和宇兒失手傷到他,你弟弟不能出血,哪怕是一點小傷都能帶給他危險,明白嗎?”
梅若華這下明白了,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哽咽著點點頭,“我知道了,爹爹。”
此後,梅府一家上下都小心翼翼的照看冷月,梅夫人與林楓宛、梅若華幾人更是細心謹慎,梅傲臣在外四處奔走,托好友熟人到處尋訪名醫,冷月依然還如往常一樣,並無什麼不適,也沒有覺察到梅傲臣夫妻與梅若華的異樣。
看到冷月還是那麼快樂活潑,飲食也正常,身上的青紫也消了不少,梅傲臣夫妻暗地裏也鬆了口氣,心裏不覺存了一絲僥幸,希望是孫荀診斷錯了。
然而,梅傲臣夫妻心裏的這線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這天下午,冷月與哥哥姐姐們在園子裏玩著玩著,忽然鼻子又開始流血,梅若華慌忙把他抱進來平放在床上,梅夫人按照孫荀說的用棉簽沾了藥,小心的塞住他的鼻子,大家焦慮擔憂的守在旁邊。林楓宛絞了溫水毛巾來,輕柔的把他臉上的血拭幹淨,然後再換了毛巾來擦他手上的血跡。
冷月靜靜的躺在床上,雙手緊抓著梅夫人的手,一雙明澈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