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厥殘詞,消得餘生零落。  第一章 去也匆匆獨留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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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藍的天空一塵不染,一片蔥鬱的芭蕉林內,擺著一張睡椅。火熱的陽光從樹林的縫隙中撒下剪影,斑駁而蒼白。我半趴在睡椅上,隨著身體的搖動而晃動睡椅,一下又一下,毫不厭煩。
    知了的叫聲響徹在耳畔,望著不遠處和堂內的成對錦鯉,一個魚躍龍門,甚是如膠似漆,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半瞌的雙眸,一點又一點,有著微微的困倦,蜷縮著身體,心隨著思想越來越疼,微閉的雙眸,隱隱有些水汽,迷茫了心。
    羽……
    記憶的閥門像是被什麼東西衝開了,一刹那,所有的情緒一湧而上,鼻子酸酸的,比喝了一壇醋還要深刻,腦海中的那片回憶開始漸漸的清晰起來。
    半個月前,我,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醫學院女孩謝語清因為一場墜機穿越到了一個不為人知的軒轅王朝,成為丞相府裏一個最不受寵的二小姐,閨名鳳璃顏。而我在前生的戀人,剛剛新婚的老公季瀾羽,便是從此陰陽相隔。
    對於這件怪事,我沒有任何感覺,穿越非我想,隻能認命。畢竟,那場墜機,這場穿越,讓我有了重生。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回去。隻是,回不去的問題。因此,我,謝語清,便隻有做這丞相府的二小姐,鳳璃顏。
    我並非杞人憂天的人,亦不會因為離開了原來的世界而尋死覓活,既然重生,活便要活得精彩,這才是驕傲、不服輸的鳳璃顏。
    但是……
    “小姐,老爺又派人送東西過來了。”稀稀落落的聲音伴隨著芭蕉葉的掀開,刺眼的陽光撒在眸上,恍惚不已。奶娘蹲下,幹枯卻溫暖的手撫在我的臉上。
    微微睜開雙眸,斂去心底的憂傷,換上一個十三歲女子該有的純真,雙手環上奶娘的脖頸,盡量用溫柔的聲音回道:“避而不見。”
    預料中的沉默,奶娘直直地盯著我,眸光越來越深,似乎在打量我內心深處的想法。心底不由得暗笑,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以至於她不相信我是鳳璃顏。
    正想著如何打破這沉默,卻見奶娘臉頰邊落下一行淚,自我埋怨道:“都是我不好,不該讓那大小姐踏入院內,惹著小姐你挨了巴掌不說,如今更是躲在這裏不能出去。”
    聽奶娘早先說,我本是丞相府內一名侍妾生下的孩子,而那大小姐則是我的父親大人鳳柏青原配夫人杜嬌茹的掌上明珠鳳琬蓉。自小才色雙絕,乃丞相府內最得寵的小姐,因此,造就了她一副嬌慣蠻橫的小姐性格。
    而我,卻因為自小沉默,不願與他人說話,且身體不好,又因那原配夫人的暗自挑撥,便被遣出了丞相府,遷到這偏僻的小院來,明上曰是為了我柔弱的身體照相,然而稍有心眼兒的人都不難猜出,是那杜嬌茹眼底容不下我這個庶出。但畢竟的二小姐,因此,待遇還是可以的,丫鬟,小廝,膳食,都如原先在府內一般。然而,如今,我卻次次避而不見,是有著自己的原因的。
    堂堂二小姐,卻在半月前因大小姐鳳琬蓉在大哥鳳瑾瀟那裏受了一句重話,於是便浩浩蕩蕩、輾轉反側來到我這小小的平心苑,借機狠狠教訓了原先這具軀體的主人,惹來了我的穿越。想來,攤在誰身上都是夠窩心的。
    但是……
    暗暗動了一下筋骨,似乎除了半月前傷在臉上的巴掌印,整個身體竟然沒有一處傷痕。一名侍妾生下的孩子,自小沉默不語,卻偏偏在這吃人不吐渣滓的丞相府內平安生存了下來,並且安然無恙生活在這平心苑中,處處安好。這一切,似乎不符合常理。
    而我那大哥,隻在我受傷未愈的第二天,親自來到這平心苑內,送來了上好的金創藥,帶來了丞相府的專用禦醫楚溫。猶記得那日,鳳瑾瀟一身白色衣袍,精致的五官顯得有些書卷味,而他也不負眾望,位列當朝正四品文官,大理寺少卿。
    “莫要正麵對峙,切忌身邊之人。”鳳瑾瀟臨走前貼在我耳邊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我鬱悶了幾天,卻依舊是不知何解。
    “小姐?”輕輕的搖晃讓我回了神,正對著我的是奶娘那放大的臉,早已是滄桑不已,帶著疲倦的風華。見我盯著她,奶娘幽幽歎了口氣:“若是夫人還在,定是要傷透心了。”
    納蘭月,鳳璃顏的娘親,聽聞是一名才女,卻被迫家道中落,做了鳳柏青的侍妾,更生下一個不受寵愛和待見的我,自此惡疾纏身,不就,便逝去了。
    印象中,這具軀體對於納蘭月的記憶幾乎沒有,隻是隱隱約約,有著一個模糊的麵影,倔強的麵容,倒不像是奶娘口中那隻懂得哭哭泣泣的弱女子。
    我抿著唇,用手指撫去奶娘眉間的憂傷,調皮道:“有些餓了,奶娘給顏兒做些點心吃好不好?”
    “好,小姐等著。”奶娘起身,擦去眼角的淚痕,不過一瞬,便消失了身影。
    暗暗歎了口氣,從睡椅上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向著大門處走去。忍了半月,本以為該死心了,沒有料到丞相府的人仍是這麼冥頑不靈,倒不如去瞧瞧也好。
    沿途遇見丫鬟,紛紛向我行禮,眼眸下顯示出來的尊敬更是讓我疑心,鳳璃顏身上,莫非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遠遠看著大門處,平心苑的管家,年有四十有餘的齊叔冷著臉對著門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我快步走過去,低聲喚道:“齊叔。”
    齊叔回頭,見到我行了禮,不待我詢問,便自行開口:“這些人總是賴著不走,硬是要見到小姐才肯回去。”
    我擺了擺手,示意齊叔退下。自己邁上階梯,正門外約有來人二十,前麵放著一些日用品,隨後是膳食。而最後,停著一頂轎子,寶藍色的綢緞,轎頂四周掛著長長的流蘇,隻一眼,我便猜出來人是誰。
    “父親大人。”
    話一開口,齊叔驚愕不已,平心苑的下人皆看向遠處的轎子,轎簾順勢掀開,一個麵色陰寒的男子走下來。意見寬鬆的大袍,裹不住有些臃腫的身體。看見我的一瞬間,鼻間逸出一聲冷哼。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
    唇角不由得勾笑,琉璃般的雙眸淡淡的瞥向一旁。“父親大人真是說笑了,若是沒有父親大人,何來的顏兒?”
    “哼!不孝女!瞧瞧你做了什麼!你大姐好心來看你,你卻暗下殺手,險些要了她的性命,若不是府內侍衛全力相救,怕是你今天已跪在丞相府外為你大姐哭靈了!這等忘恩負義的人還是我鳳柏青的女兒麼!”鳳柏青走到我麵前,眼神恨不得將我殺了。
    我垂下眼眸,不由得看向齊叔,但看他麵色無疑,心裏隱隱有些疑惑,是誰借我之名欲除去鳳琬蓉?然而如今卻不得有任何可疑之處,隻得掠上一絲痛楚,幽幽問道:“父親大人隻想著我傷了大姐,那父親大人可知大姐來到這平心苑的真正目的,以及她做了什麼。亦或是,父親大人本就對顏兒不滿,隻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教訓顏兒?”
    “放肆!”鳳柏青一聲怒吼,嘴角的胡須上下擺動,惹得四周的侍從全部跪下。“看看,這便是我鳳柏青的好女兒!弑姐不說,如今更是將我這個父親不放在眼底,簡直是大逆不道!”
    “老爺!”奶娘遠遠跑來,兩行熱淚奔湧在臉頰,急急跑到鳳柏青麵前,“撲通”一聲跪下,“老爺!小姐隻是年少不懂事,老爺寬宏大量,請不要與小姐計較。”
    “滾開!”鳳柏青一腳踹開了奶娘,麵色陰沉瞪著奶娘,“定是你這個長舌婦,鼓動小姐與本相作對!”
    “奶娘!”我一下子跑到奶娘身邊,輕輕將她扶起,上下仔細打量著。“沒事吧?”
    奶娘苦苦一笑,“小姐,我沒事。”
    見到奶娘因我而險些受傷,我半抬頭,正看向鳳柏青。“父親大人若是有氣,大可衝顏兒來。奶娘年事已高,更是長輩,父親大人何必讓自己背上欺老的罵名!”本該要平和生存下去,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鳳柏青既然一口咬定的事,怕是背後早已有人留下證據,以求將我徹底扳倒。
    “哼,你也知道怕!”鳳柏青別過頭,語氣有些平緩。
    “顏兒不怕,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自認清白。父親大人若是一口咬定,顏兒也隻能認命,但若是顏兒有口氣離開,定不會讓那背後搬弄是非之人逍遙法外。隻怕到時候,顏兒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冷眸掃向震驚中的鳳柏青。
    “你!”鳳柏青頓時無話可說。
    “父親大人若是沒事,就請回丞相府。平心苑偏僻寒氣重,莫讓父親大人那尊貴的身體染了風寒,恕顏兒不送。”扶著奶娘,對著沉默中的齊叔擺了擺手,示意他關門。
    不知是因為剛才的話著實讓人震驚,還是鳳柏青心底對鳳琬蓉是真正的疼愛,總之,一直到門徹底關上,鳳柏青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小姐這樣公開與老爺對峙,以後免不了要吃虧的。”齊叔歎了口氣,隱隱有些擔憂道。
    奶娘卻仔細盯著我,那眼神像極了羽,深深的探究以及濃濃的意味,似乎在回憶,以前的鳳璃顏是什麼樣子。但我估計她也看不出什麼,最多隻是對於現在的我有些琢磨不透,過不了多久,想必就會習慣了。
    “不礙事,以後大不了不再接受丞相府的一切東西就是了。”扶著奶娘,見她麵色有點蒼白,怕是剛才鳳柏青那一腳踹的夠重的。“齊叔,請個大夫過來給奶娘看看。”
    “不用了,都是老毛病了。我躺一會就好。”奶娘忙出口拒絕,我卻一臉不樂意,“奶娘如顏兒娘親,嫣兒怎麼舍得任由你受傷而不管?莫再說了,先回房。”
    見我執意如此,奶娘也不再說什麼,任由我將她扶進房內,再扶上床,安置好。齊叔領了命便出去為奶娘請大夫。不過半晌便回來了,大夫診了脈,開了方子,叮囑了一些就離開了。
    “小姐先回去歇息吧,這裏有丫鬟在就夠了。”齊叔關上門,走到我身邊。“大夫說是舊疾,不用太擔心。”
    我點了點頭,望向院內的花草,腦海中影影綽綽現出一個身影,快的我抓不住,心卻莫名疼起來,喃喃開口:“隻剩下自己了……”曾經的幸福就因為一時的墜機而消逝,緊握的幸福最終還是選擇從指尖溜走,徒留下我孤身一人。丞相府二小姐,至高無上的地位,在別人眼底,或許有著奪命的誘惑,隻可惜,對於我,不是。
    “小姐還有奶娘,齊叔我也會永遠陪在小姐身邊,不離不棄。”耳畔邊響徹著齊叔的忠言。
    我卻不著痕跡一笑。不離不棄?縱觀古往今來,有誰真正做到這四個字?話可以隨便亂說,但做起來卻並非一朝一夕。如今隻得在這個地方好好生活才是首位,剩下的……再說吧。
    “恩比,我有些累了,齊叔有時間的話帶著府內的賬本到撫心閣找我,我有要事想問。”
    齊叔衝我點頭,“是,老奴記下了。”
    微微頷首,踩著小碎步向撫心閣走去。遠遠望見,綠色的芭蕉越過牆頭,不由得想起,芭蕉葉心明人堂,去也匆匆獨留吾。
    哦,去也匆匆獨留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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