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佑一個人，在集市裏亂轉，她雙手負在身後，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攤子，可惜，沒有心情留戀啊……
    袖子裏沉甸甸的重量提醒著她，那本冊子，還在她這。更提醒她今天早朝上發生的事情。
    她——辜負了他！
    然她已經答應了龔子俊，會保重的，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她還來不及在事先向皇上表明態度，就已經逼得她背叛。
    她還記得她拒絕時候皇上的表情。
    以往她所認識的皇帝要麼吊兒郎當，把什麼事都不放在眼裏，要麼就是在思索著什麼，要麼就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意氣風發，卻真的從來沒有過那樣的表情——那種痛心，那種失望，那種認定她背叛時候的受傷。
    今天退朝得很快，幾乎在她一拒絕以後，皇上就離開了。沒有把吏部尚書的人選定下來。為什麼？皇上決定換人了？不再認定是她？還是——依舊認定是她呢？
    她沒有敢去問，也沒有把書冊交還給皇上，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去找皇上，今天的她，幾乎是倉惶逃出了大殿，逃出皇宮！
    一陣香味飄進她鼻子，引得她饞蟲全部跑出來了，摸摸肚皮才發現饑腸轆轆。她抬頭——鳳仙樓三個大字映入眼簾，接踵而來的，是裝飾得極過精致的酒樓。
    她知道這座酒樓。
    所有的達官貴人在說起這座酒樓的時候，都讚不絕口，對於鳳仙樓的招牌菜，那些人全部都如數家珍。
    隻可惜，她從來都是隻聞其名，未曾身臨其境，一方麵她不太喜歡出入這樣的公共場合，另一方麵——她囊中羞澀……可是，現在的她，又和那些喜歡大手筆花銀兩的貪官們有什麼兩樣呢？為了自己的命，寧願把吏部尚書的位置，讓給別人。
    思及此，心中一陣憤恨。
    “這位客觀，你是第一次來吧？我看你眉間有皺褶，心中一定有心事，你進來我們鳳仙樓，保證出去的時候心中所有的鬱悶都會一掃而空的。由於你第一次來，在下可以為你打個八折。”古道注意她已經很久了，這個就是皇上很“重視”的朱天佑？果然很夠讓皇帝“重視”的本錢！若不是她眉間的英氣，他還真當她是個女兒身呢。一個從來都不到這種酒樓來的朝廷官員這次出來是為了什麼？
    朱天佑看看眼前的古道，看上去很無害的笑著，翩翩公子該有的風度一概攬上身，這間酒樓連招待的人，都是賞心悅目的。
    她也沒有拒絕，舉起腳，進了鳳仙樓。
    古道眼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精明，一邊開口幫她介紹酒樓的招牌菜，一邊領她上樓。
    朱天佑眼中一絲古怪：“一樓不能坐人嗎？”
    “不不不，客觀您當然能坐一樓，隻是一樓人多混雜，客官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在下猜想你是不會想被吵著的，才自說字話帶您上二樓，您決定在一樓嗎？”
    朱天佑思索一陣，估量了一下，確定眼前這個人應該無害：“那，還是二樓吧。”
    古道應和著，轉身的時候，眼中閃過得逞的笑容，標準的表裏不一。
    跟著古道走過設計很精致的樓梯和一條小廊，看著他把她領到最靠窗的桌子旁，她無聲地坐下，隨便點了幾個菜，就打發他下去了。
    接著她托腮凝視窗外，無視屋內幾乎全滿的盛況。
    “聽說那連風派昨天夜裏把吏部尚書給殺了！”鄰桌傳來聲音，惹得朱天佑的鳳眼一眯，表麵上無動於衷，耳朵卻已經放在說話的那桌上了。
    “嘿！你們說，那連風派和吏部尚書有仇啊？我記得不久前他們才剛殺掉一個不是嗎？”
    “沒錯沒錯！我也認為那連風派是和這個位置卯上了！”
    “唉！也不知道連風派是怎麼想的，次次都挑這種大官下手！我要是這朝中人啊，早就不幹了！”
    “噓！你小點聲。這話要是傳到皇宮裏，傳到皇上，太後耳朵裏，你的命還要不要啦？”
    被罵的那人很顯然真的壓小了聲音，害的朱天佑很用力才聽得清楚。
    “不過呢，這件事有點蹊蹺。”
    “怎麼蹊蹺了？”
    “你有所不知了，還記得上次連風派一連刺殺了三個朝廷官員嗎？”
    “是是是，是有這件事。好像每個官的官位都不等啊。”
    “那三個官員官位雖然不等，但是——都是太後身邊的人！”
    “哦？有這種事？”
    “那個時候，連風派的做法給人感覺就是故意和太後作對，給她下馬威的，可是這次的吏部尚書……”
    “怎麼啦？”
    “他是皇上欽點的！”
    聲音間歇了一段。這個時候夥計正好把菜上了上來，朱天佑拿起筷子，仿佛心不在焉，卻全神貫注聽著鄰桌的動靜。
    半天，那些人終於又開口了。
    “也就是說，這次的連風派，準備拿皇上的人馬開刀了？”
    “話也不是這麼講，隻是，聽說，這次的屠殺有點怪，至於怪在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唉！你說，這入朝為官，也危機重重，誰還願意做那個位置呀？”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聽說，朝請大夫張大人很有機會做這個位置，他不僅是太後那邊的人馬，前段時間賑災，他功勞最大，放眼之前的立功朝臣，就他的功勞最大，應該就是他了。”
    “誒，不是聽說皇上重用新科狀元朱天佑嗎？雖然說他現在是個小小郎中，但是皇上恩準右侍郎的位置就是他的，隻要他開口，那個位置隨時都是他的。”
    “哼！他大概是貪生怕死吧，今天皇上有意提拔他，卻被他拒絕了！以前還感覺這個人是為百姓謀事之人，也確實做了很多好事，但是，現在才算是看清這個人的真麵目了！一心隻為自己！這樣的人，即使做了吏部尚書，也是坑害百姓！”
    朱天佑聽到著，全身一震。她……貪生怕死嗎？
    “可是……說到這張大人……”
    “有傳聞說……他的立功是陷害了某位大臣，此人根本就不會為百姓真正做事，是真還是假？”
    “是真的！”這個人說著，聲音壓得極低了，若不是朱天佑瞄了一眼他的唇形，根本就沒有辦法知道他說了什麼。
    “唉……那百姓又要吃苦了！”
    歎息聲聲聲不斷，聲聲歎進她心底。聽得她有點痛心。
    這飯，是斷然不能再吃了，反正現在已經形同嚼蠟，不如就這樣吧。
    於是她起身，到櫃台前主動結了帳，除了鳳仙樓。
    完全沒有看見掌櫃的——古道——眼中閃過的無數算計。
    剛出門，就見自己唯一的小廝跑來，一邊叫道：“大人！宮中派人來了！好……好像是太後想招你進宮。”
    朱天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接著，她豁然開朗。
    有些事，看來已經有人幫她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