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鬼？
    不，有點不同。
    同樣古式的長袍，同樣長至腰際的微卷黑發，同樣瓜子型的臉部輪廓。但是不再散發出腐臭的味道，皮膚也不再糜爛。光潔素白的臉顯得有點透明。不，整個身體都是透明的，在這個用冰構築的房間裏，徹底融入了剔透的背景。
    如果我之前看到的是血腥的行屍走肉，那麼現在看到的就是純粹的靈魂吧。
    這種時候，我應該感到恐懼的，應該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聽到自己那扭曲的音軌。結果沒有。隻是感到陣陣的悲涼無奈，還有抑製不住的好奇。
    第一次敢於抬眼正視女鬼的臉，我驚訝地發現居然是高鼻梁凹眼眶的外國人模樣。驀然想起流行在老一輩裏的傳言，大意是說我們這個城市，在三百年前被異國人所統領之類的，純屬無稽之談。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
    “衣服還合身吧。”
    “啊——”聽到女鬼說話，我嚇了一跳，好流利的中文，“呃……嗯。”
    “果然是你，”她臉上漾起笑容，有一種釋然的味道，“因為你不怕我啊。”
    不對。這種感覺，不是好奇，而是舒服，令人興奮和上癮的舒服。此時此刻，我開始真正地恐懼。但不是因為看到女鬼，而是對自己這種莫名感覺的未知感的恐懼。就像在最熟悉的星係裏突然墜入黑洞，恐於探求掩藏在黑暗中的自我。
    “聽景沐說，在夏令營組織的森林分組賽裏麵，隨薇看到了一個女鬼，是你嗎。”再次對自己感到意外，這麼邏輯通順的話也能說出來，好像是和一個不生不熟的朋友調侃一樣。
    “是我。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裏。很遺憾，這個問題，暫時保密哦。”女鬼這樣說著，甚至還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作出一副可愛的姿態，像是個與我同齡的女生。對了，還是聽景沐說，那時候隨薇說，她大概十八歲吧。
    “不過，我想，會有人告訴你的。不如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女鬼說罷，原本半透明的身體變得實體化。她執起我的手，除了那冰涼的體溫，單看外表的話她隻是麵色蒼白，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女生會是個鬼。
    “跟我走，帶你去一個地方。”女鬼帶我走到一麵冰壁前，右手突然向牆麵射出幽藍的光，映照出一個六芒星的形狀，便看見光滑的冰牆上，出現了一個一人多高的洞。
    走出那個冰窖一樣的房間，是一條現代化的走廊。左側靠著鐵牆，右邊是透明的玻璃隔斷，玻璃那邊是一個實驗室的樣子，走得太快，隻看見器械整齊地擺放著。
    就在剛剛經過實驗室時，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額頭和顴骨上麻布的觸感，我被綁上了眼罩。耳邊吹過女鬼輕輕的笑聲，她並不友善。
    “接下來，不能看哦。”女鬼依舊笑著，拉著我的手往前。
    在沒有任何光線的世界裏，被一股力量牽著，拐來拐去，我像是一條遊走在深水中的魚，視覺已退化。我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魚鰭正在擺動，魚鰓也一鼓一鼓的。
    缺氧的感覺。溺水的感覺。
    有什麼東西一點點扼住喉嚨。被黑色屏蔽的視野裏，乍閃過白色的光，刺眼生疼。
    在明亮白光隱去的一刹那，我失去了意識。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睜開眼，是黑，無窮盡的黑。
    “醒了嗎，”不遠處有個陌生的女聲在說，“顏馥。”
    “你是……”在睜眼閉眼都一樣的情況下，我再沒有力氣抬起眼皮，疲軟地躺下身來，背部光滑的感覺像是金屬。
    “蕭若瑾，”女聲說，“和你一樣被黑暗禁錮的人。看到那束白光了嗎，記著，下次再看到，就會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