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殘餘。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與心髒的跳動聲互相酬和。
    血管裏還有鮮紅的液體在流動，供給支持著自己震顫的呼吸。
    “請、請問——”
    是死神的方向。
    細胞已經僵化，抬頭的時候發出清脆的“咯吱”聲響。
    手電筒橙黃色的光從下至上照出一張臉龐的輪廓。
    人。是個人。
    純粹的一副外國人臉孔，金色短發自然蜷卷，戴著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鏡，淡淡的雀斑在微弱的光照下看不分明。
    手電光在那張臉上停留了幾秒鍾，便移開到了我身上。
    我依舊睜大眼晴惶恐地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個人化的死神。
    “請、請問你、你們、出森林、怎、怎麼走？”那個人操著一口不流利的中文，顯得有些結結巴巴的，完全沒有死神的冷峻和震撼力。
    ——隻是一個迷路的外國人？
    我故作姿態地笑笑，怎麼可能呢。
    “切，迷路了麼。”
    薔瀠好像在一瞬間恢複了正常，一路小心地避開腳下的屍體，走過來如是說。
    手電光隨著聲音的響起變換著方向，薔瀠似乎習慣了無際的黑暗，在光線突如其來的時候，緊緊眯起雙眼。
    而那個人則注意到了薔瀠曲折而奇怪的腳步，手電光不自覺地向下移去。
    他看著一地的冰冷屍體，啞然尖叫。
    手電掉在地上，線狀的光沿著地表向前射去，恰好照在一個向下伏倒的死者側臉上，布滿血絲的無光瞳孔赫然呈現在視野中央。
    他向後摔倒在地上，被細小的石子劃破了手。
    接著，便是死寂。
    像是被封閉在了一個漆黑的匣子裏，沒有一絲罅隙。
    “迷、迷路？我想我們也迷路了。”
    不知怎的，剛才還縮在原地無法動彈的隨薇，像是沉寂在水底的魚突然吐出水泡一樣，不切時宜地冒了一句。
    “不，我想我們還走得回去，”薔瀠也癱坐在了地上，看似無意地撥弄著自己的手指，“如果原路返回的話。”
    “那我們就走吧。”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問道，“對了，你是誰？”
    眼前的外國人露出一副孤獨無助的神情，輕輕吹了一下被石子劃開的傷口，便說道：“我、我叫科爾•霍克、我是到中、中國來的留、留學生、我、我們到、到這裏、來探、探險、然後、就、就迷、迷路了……這、這些人，死、死了？”
    我聽得有些累，除了那個名字是標準的英式發音，實在是讓人聽不下去了。
    “對，死了。”薔瀠幹淨利落地陳述了事實。
    “怎、怎麼死、死的？”他仍然沉溺在剛才的巨大驚恐中，費力地憋出幾個中文字眼。
    “不知道，”隨薇的語調竟然像是在說些無關的事情，平靜而坦然，“反正不是我們幹的。”
    一時間我和薔瀠有些詫異地望著隨薇，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反差。
    更沒想到的是，隨薇竟然主動走到了科爾旁邊，像個五歲的小孩般直直地盯著他的臉看，足足有兩分鍾，得出的結論是——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隨薇側著頭，天真地說。
    “是、是嗎？”科爾更是詫異。
    “這種感覺很熟悉，很熟悉，就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刹那，我愣住了。
    不久前，隨薇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候，她滿臉驚恐地大聲呼喊，任散亂的頭發上下飄飛，遮住了自己目光渙散的眼睛，隻是聲嘶力竭地想要擺脫水媚魂那恐怖的陰影。
    而現在，她竟像是一個發春的少女，用最老套的方法做愛情的不自然鋪陳。
    真是諷刺。徹徹底底的諷刺。
    與此同時。
    一個瘦削的身影從一堆屍體間緩緩爬起，在科爾特意放大的手電光裏投下了與原來匍匐的滿地非生物顯見突兀的陰影。
    一瞬間不同音色的尖叫和聲驟然響起，巨大恐懼重新在四周漂浮著植物味道的空氣裏四下彌漫。
    那個身影掙紮著站了起來，在手電光的映照下轉過身來——
    腹部的衣衫完全被血液浸濕，還在不斷地向下滴在布滿塵土的大地上，發出“嘀嗒”的滴血聲，像是因為裏麵沾染的殷紅色，這種聲音顯得特別清脆刺耳。
    身影動作機械地抬起頭來，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跡，笑容悲漠。
    隻有那一褐一黑的陰陽之瞳，異色的光彩刺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