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孟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3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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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裏。皇帝又細細看了一遍那封奏折,才道:“汪均,你如何看今天的事情?”
    汪均道:“莫非皇上真有所懷疑?”
    “這奏折中的內容,看起來倒並不完全是捕風捉影。”
    “回皇上,蘭茜思夫婦已經逝世多年,那密奏之人顯然是看準了死無對證,才空穴來風。”
    “世人形容女子相貌時常常說什麼美如天仙。朕第一次見君玉時,真是猶如見到神仙一般震撼,心想,若天上真有神仙的話,大概也不過如此了。隻是,君玉那風神態度、言行舉止在男子中也是一等一的,又絕非女子能夠妝扮,所以一直不敢懷疑。”
    汪均神色有些激動:“君元帥是臣生平最佩服的一個人,就算臣認識他不久、不了解他的過去,但是孟元敬、秦小樓、孫嘉等一眾和他少時同學、故交多年的人也會不清楚他的身份?更何況,朱渝也力證他是男子。朱渝總沒有理由幫他吧?。”
    “說得也是。”皇帝點了點頭:“君玉從東北轉戰西北,在整個北方邊境一呼百應,幾年之間,其聲望和戰功之隆,本朝武將無出其右者,朕也深知這絕非女子之能。曆朝不少武將功高震主,擁兵自重,兵變反複也是常有之事。正是因為君玉從來不曾圖謀什麼封妻蔭子,連曆年戰功都肯全部讓與他人。如此之人想必不會有什麼野心,所以朕才放心將整個北方兵馬交由他統領……如今,此事就此作罷也好。雖然他本身不愛財帛,但是待他得勝回朝,朕還是要多賜予他高宅良田、金銀美姬,絕不虧負功臣就是了。”
    汪均喜道:“皇上英明,如此甚好。”
    尚書府。
    孟元敬怏怏回到家裏。一進家門,隻見得大堆陌生人穿梭往來,好不熱鬧。
    在新賜的府邸裏麵,他見母親正在招呼大群來恭賀的各路同僚女眷。孟元敬無心招呼這些女眷,回到自己的房間,靜靜地坐著。
    一會兒,孟母喜滋滋地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兩名丫鬟,每人手裏抱著一大堆畫卷。
    待丫鬟們將畫卷一一展開,孟母笑咪咪地拉過兒子:“你看,這是張大人的小姐……那位是王大人的千金……這位最漂亮的是……”
    她忽然發現兒子悶悶不樂的表情,停了下來,道:“元敬,你怎麼啦?何事不開心?”
    孟元敬搖搖頭,強笑道:“沒有什麼。”
    孟母又道:“你看看,這裏麵可有中意的?”
    孟元敬此時哪裏有心思看這一大堆花團錦簇,搖搖頭:“娘,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問題。”
    孟母臉色一沉:“你是不是還對那個水性楊花的風塵女子念念不忘?”
    孟母一向看不起香紅葉,尤其是想到香紅葉居然趁兒子出征的時候紅杏出牆,盡管她早已自殺,想起她時還是十分輕視和憎惡。
    孟元敬愣了一下,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猛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孟母見兒子神色不似作偽,心裏十分高興:“沒有就好。你年齡也不小了,早該成家了。以前你長年征戰,總是沒空,現在回到京城任職,正好可以解決了這個大問題。你看,這空蕩蕩的尚書府,總要有個女主人吧,娘也老了,操勞不起這份心了。”
    “那就請個能幹的管家吧。”
    孟母麵色一沉:“元敬,你這是什麼話?管家能代替女主人嗎?。”“哎,這些事,以後再說吧,娘,我實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會兒。”
    孟母見兒子臉色十分不好,想到他剛得勝回朝,一直忙於各種應酬,從未好好休息,不禁十分心疼,立刻連聲道:“好好好,你先休息,我吩咐廚房給你熬點補品。”
    孟元敬點了點頭。
    整個夜晚,孟元敬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不容易半夢半醒之間,卻又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夢魘。
    夢裏,他看見小君玉穿著梅眉為她準備的白色衣服,頭戴書生方巾,長身玉立,風姿翩翩,踏著書院廣場上的積雪走來走去,他正要過去招呼她,想問問她‘我是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眨眼之間,她卻沒了人影……一會兒,夢境又變成了小君玉離開千思書院的那個夜晚,他淚流滿麵地看著小君玉被茫茫的黑夜吞噬,怎麼喊都喊不答應……
    他幹脆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子。
    滿院的月光頓時照了進來,牆壁上,“躡景”發出微微的淡紅的光芒。
    他拿了劍,在院子裏舞了起來,一套《手揮五弦》練完,遠沒有和君玉配合時的默契。他忽然記起,上次見到君玉時,君玉似乎沒有帶著“追飛”了。
    他在院子裏一張冰冷的石椅上坐下,朝霧露濃,衣服都被浸濕了也渾然不覺。
    “元敬,你怎麼坐在這裏?”
    孟母一大早起來去看兒子,隻見房間空空。她走出來,卻見兒子呆呆坐在園子裏,滿麵憔悴。她奇怪地看著兒子一身的霧水,心疼地道:“怎麼不好好休息,幹嘛坐在這裏發呆?”
    孟元敬搖搖頭,沒有說話。
    孟母忙道:“元敬,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孟元敬站了起來:“娘,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你出去散散心吧,晚上早點回來。”
    “不,我是要出遠門。我想告假一段時間,明天就走。”
    “那怎麼行?明天翰林大學士王大人設宴請你,我已經替你答應了下來。王夫人已經派過媒人來提親,他的千金品貌雙全,又是詩書世家,我十分中意……”
    “把所有提親的全部推了吧,我不會去應酬的。”
    孟元敬侍母至孝,從來不會拂逆母親的安排,就連當年他心儀歌妓香紅葉,母親不同意也隻好忍讓,不敢稍有忤逆怕傷了母親的心。
    孟母還是第一次見到兒子如此堅決的態度,十分意外:“為什麼要推卻所有提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年齡不小了,還要等到何時?而且,王大學士府上的宴會已經定下,臨時推辭怎麼向人家交代?”
    孟元敬道:“我要去見一位朋友。我要當麵問她一些事情。”
    孟母十分不悅:“什麼朋友竟比你的終身大事還重要?”
    “這事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弄不清楚,我隻怕終生都難以心安。”
    也許是兒子那種奇怪的口吻,又但見兒子從未有過的滿麵憔悴之意,孟母十分心疼,不禁緩和了語氣:“你這朋友是誰,我認識麼?”
    孟元敬沉默了一會兒:“娘,可還記得君玉?”
    孟母笑了起來:“君玉?我怎麼不知道,沒聽你說過100回也有99回。對了,在進京之前,我一些世家的女眷們聚了一次。所有女眷無不對君玉交口稱讚,尤其是汪均的母親和祖母,她們都將君玉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他祖母還遺憾地說,君玉救過汪均的命,若汪均是女孩子的話,一定要他以身相許,想方設法招了君玉做孫女婿。她們都羨慕我兒子有如此一個朋友,聽說江南不少有女兒的豪門大族爭相打聽他有沒有成家,想給他提親呢……嗬嗬,當時,我心裏還隱隱有點不開心,怎麼,這君玉竟然比我的兒子還好麼?隻可惜,君玉到江南時,我不在家,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你這個據說是神仙一般的朋友……元敬,什麼時候邀請他來家裏做客吧,讓我瞧瞧……”
    孟元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君玉,她比你聽來的那些傳聞更好。娘,你若見了她,一定會十分喜歡她的。”
    “你就是為了去見他?”
    “對。”
    “娘,你可聽過‘蘭茜思’這個人?”
    孟母十分訝異地看著兒子:“你怎麼會問起這個?”
    “蘭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
    孟母不悅道:“你問這個幹什麼?你怎麼會知道蘭茜思的?”
    “蘭茜思,就是君玉的母親。”
    孟母麵色大變,這些年來,她和弟弟、弟媳之間從來不曾提起過“蘭茜思”這個名字。二十幾年下來,她幾乎都要將這個名字忘記了,沒想到兒子今天卻問了起來。更沒想到,蘭茜思的兒子卻正是自己兒子最要好的朋友。
    “舅舅和舅母,可是做過一些對不起蘭茜思的事情?”
    孟母歎息了一聲:“你舅舅都已經去世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舅舅,他這些年來一直鬱鬱寡歡,跟舅母的關係也不好,這也是他那麼早就去世的主要原因吧?”
    孟母想起逝世不久的弟弟,長歎一聲:“你舅母家世、人品、相貌樣樣都好,真不明白你舅舅為什麼會一直耿耿於懷……”
    “那蘭茜思呢?蘭茜思不好麼?”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蘭茜思。一個女孩子,不在閨閣安分守己、刺繡工織、恪盡婦道,卻一天到晚爭強好勝、打打殺殺,甚至於想當什麼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攪得天翻地覆。怎不令人憎恨?”
    “蘭茜思是個孤兒,可能是因為從小無人管教,十分野性,自出道以來就十分囂張。我們家裏是傳統的世家,但是後來人丁不旺,隻得我和你舅舅姐弟兩個。你舅舅幼從名師,劍法十分高明,因此,家裏對他期望甚高。也許是孽緣際會,你舅舅一認識蘭茜思就很喜歡她,兩個人情投意合,連家裏百般阻止都無可奈何。”
    “有一次,你外公親自出麵告誡蘭茜思,要她別再興風作浪也不許再纏著你舅舅,被蘭茜思斷然拒絕。你外公本想教訓她一下,沒想到蘭茜思卻傲然說自己從來不與和自己相差太遠的人較量。你外公原本也大有威名,經此一氣,大病一場。可你舅舅不怪蘭茜思無禮反倒責怪家裏不該那麼對待蘭茜思,幹脆離家出走了。
    “就在我們都深感絕望的時候,蘭茜思卻不知為何和你舅舅決裂,無論你舅舅怎麼請求都不肯回心轉意。得知你舅舅要娶你舅母的時候,全家人都欣喜若狂。隻是,誰也想不到,你舅舅婚後會是這般境況……哎。”
    “蘭茜思其實是個很矛盾的人,雖然我隻見過她兩次,也不太喜歡她,但有時想起卻又有點佩服她那絕世的武功和淵博的知識,她的言行舉止、她那樣神采飛揚的笑臉,總之,她是那種你隻要見過一次,就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人。哎,幾十年來,我還從來沒有在任何其他女子身上見到過,以至於很多年以後,我見你舅舅那般鬱鬱寡歡的樣子,又不由得恨她當年為什麼會拋棄你舅舅……”
    孟母歎道:“蘭茜思如此無情,遠遠不及你舅母溫存體貼,真不知你舅舅生前到底是怎麼想的……”
    孟元敬想起“寒景園”裏“情魔”講述的那個關於蘭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間恩怨的長長的故事,隻覺得此刻麵上都還有些火辣辣的,不禁大聲道:“這倒不一定。”
    孟母狐疑地道:“長輩之間的恩怨,你知道些什麼?”
    孟元敬搖搖頭,舅舅已經去世,蘭茜思更早已過世,加上石嵐妮姐妹的入宮,隻剩下舅母孤零零一人度日,現在再提這些又有何意義?
    便不和母親提起“情魔”的那個故事,隻是道:“那些過去的事情,我也不問了。”
    孟母道:“真想不到君玉就是蘭茜思的兒子。不過,聽汪均的祖母將他誇得那般天上有地下無,我倒真有點不服氣,想必是因為他救過汪均,所以誇大其辭也有可能。這天下再好之人,又怎會比我兒子還好?。”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君玉更好的人了,娘,你一定要喜歡君玉,你非喜歡君玉不可。”
    孟母笑了起來:“元敬,君玉到底有什麼魔力人人都說好?你看你這樣子,倒不像是要我喜歡你的朋友,而是要我喜歡你中意的女孩子似的。”
    “若君玉是女孩子呢?”
    孟母笑著看著兒子,忽然瞪眼道:“元敬,你那個做大元帥的朋友,怎會是個女孩子?”
    孟元敬強笑著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道:“當然——不是了。”
    6月上旬,周以達和林寶山、盧淩兩路軍彙合,依計在外大草原和赤金族大軍兩次交手,真穆帖爾見大軍逼近,不戰而退,率領餘部連夜撤逃,已經逃到了千裏之外的邊境地帶。
    西北軍俘獲赤金族一重要部落大小頭領、家屬、子女、族人3000餘人,而其他普通被俘的士兵等更達萬人。塔裏木一帶的赤金族逃兵則被耿克和張原率領的大軍全殲。
    在即將回拔的營帳裏,將士們清點著大量戰利品,無不歡喜。
    林寶山、周以達和盧淩等人正在稟報情況,君玉思索間,忽然聽得遠遠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她仔細聽了聽,似乎是大笑聲又似乎是歡呼叫好聲。不知怎的,這笑聲、呼聲聽起來,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君玉和眾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裏遠處,成千上萬的軍士正圍著一個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處,忽見一少年的頭在土裏掙紮著,脖子上還插著一支箭,然後,飛快地又是一箭射來,君玉飛身接住了那支箭……
    似乎有一股熱血衝上頭頂,即將要爆炸開來,君玉厲聲道:“你們在幹什麼?”
    原本已經陷入瘋狂情緒的兵將們忽然安靜下來,君玉的目光掠過一張張已經被戰爭扭曲得完全走樣的麵孔,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厭惡之意。
    為首的監軍笑道:“我們準備將這三千多重要俘虜全部坑殺。剩下的那群也懶得押送,就地解決算了……”
    “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
    監軍愣了一下,他作為欽派的要員,從來沒被人如此疾言厲色過,而且解決戰後事宜比如戰俘之類的,正是本朝監軍的職責所在。他麵上老大掛不住:“赤金族大軍十分殘暴,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會全城屠殺,我朝百姓無不恨之入骨。將這三千俘虜就地坑殺,以牙還牙不是正好麼?。”
    “那幾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當交朝廷發付。但是,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婦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殺?”
    監軍笑道:“元帥此言差矣。斬草務必除根,誰叫他們是赤金族人,隻怕風吹又生,放虎歸山。為振民心和軍心,我還準備將那一萬多人全部坑殺。”
    君玉冷然道:“無論他們是什麼人,軍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奮法。監軍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張。”
    監軍碰了老大一個釘子,冷冷一笑:“我有權行駛自己的權力……”
    “我不管你有什麼權力也不能如此滅絕人性。”
    眾兵將第一次看見他們百戰百勝、溫文爾雅的統帥麵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監軍本想辯駁,張了張嘴卻立刻噤聲。
    “立刻清點剩下的俘虜,除了重要頭領和職業軍人外,其餘婦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釋放,此事由周將軍和盧淩親自負責,任何人不得幹預……”她掃了眼監軍的滿臉慍色,目光像刀鋒一般掠過一眾兵將:“任何人不得攔截、追擊釋放的俘虜,若有違者,猶如此箭……”她手一放開,“啪”的一聲,那支箭折為兩截扔在地上。
    監軍冷哼一聲,悻悻然地走開去。
    大軍返回西寧府,已經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報夏奧來訪。
    君玉迎出,卻見夏奧拖了鐵棒,深施一禮:“應赤巴之命來邀請君元帥參加我寺的‘雪域節’。”
    君玉接過聖宮那種特製的請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節”是聖宮的最重大節日之一。和那些純粹的宗教節日不同,“雪域節”並不僅限於宗教活動,還有各大民間團體的歌舞、戲劇表演,更允許普通民眾進園參觀,所以,某種程度上,“雪域節”比他們的新年還更鬧熱。
    見君玉欣然答應,夏奧高興地拖了鐵棒先行告辭了。
    君玉算算時間,距離“雪域節”還有九天,便將軍中事宜吩咐了林寶山、周以達、盧淩等人,第二天,自己隻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靜下心來欣賞著這片極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麗風光。四天後的傍晚,她來到了南迦巴瓦山腳下的那座麵南背北的山穀。
    此時,正是盛夏天氣,放眼望去,山穀裏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皚皚,四周零散的一叢一叢的矮灌木鬱鬱蔥蔥,而木屋外麵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經開始枯黃,而另外一些卻依舊蔥綠。其間雜生著各種野花,一片荊棘的累累果實散發出一陣陣莫名的幽香。
    一陣悠揚的琴聲回蕩在藍天白雲之間。
    其時,夕陽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撫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塵。
    一曲終了,君玉才慢慢走了過去。
    撫琴的人抬起頭來,看著那滿麵微笑的少年走近,輕聲道:“君玉,我知道你會來的。”
    君玉點了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歡喜之意,遠遠地,兩隻鳥兒從灌木叢裏掠起,撲棱著飛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頭頂。遠處的雪山散發出清冷的光芒,而這片綠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風卻有著無比的涼爽之意。
    君玉輕撫琴弦,彈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從山穀的清幽而來,無比純淨。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著頭頂的天空,唱起一首歌來:那一月我轉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不為修來世隻為在途中與你相見天空中潔白的仙鶴請將你的雙翅借我我不往遠處去飛隻到這裏就回
    隻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舍棄了輪回,
    隻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
    歌樂聲裏,兩人在眼神的相會處,無聲微笑,而那在山穀回蕩的歌聲,是這樣靜靜的夜晚次第開放的玫瑰。
    細細的彎月慢慢下沉,山穀裏,歌聲的回響也漸漸散去。
    拓桑輕輕抓住身邊那隻溫暖的手,像抓住一場睜開眼睛就會醒來的夢。這樣靜謐的時刻,心裏也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悲從中來。
    “君玉。”
    “嗯。”
    君玉靜靜地望著頭頂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輕輕應了一聲。
    “君玉。”
    “嗯。我在這裏。”
    “君玉。”那隻緊握的手是那麼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麼‘博克多’。”
    “我也很厭惡戰爭。厭惡戰場。以前,每次大戰、得勝都會有一種成就感。可是,現在我卻越來越討厭這種血淋淋的博殺。尤其,是那種滅絕人性的你坑殺我,我坑殺你。”
    “君玉。”拓桑的聲音和緊握的手一樣迫切:“如果我們不在這個地方,如果我們不是我們……”
    君玉凝視著這雙熱切的目光,凝視著那一絲一閃而過的悲傷之意:“可是,我們一直在這裏。我們還是我們自己。”
    “是啊,我們還是我們自己。”
    拓桑眼裏一片澀然,緊緊抓住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場夢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跡麼?”
    “不。”君玉微笑著看著那雙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隻掌心變得有點冰涼的手:“但是,認識你之後我已經有點兒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那柔和的指尖傳來的力量如此溫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閃耀出喜悅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時光流水一樣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風光依舊如濃得化不開來的絕色。
    拓桑舉著采集的一大把花兒笑著跑了過來:“君玉。”
    君玉接過花,看著拓桑滿臉的笑容,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發現陽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朧的現實世界更為莫測。
    她道:“你該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該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節’見。”
    拓桑點了點頭,心情似乎輕鬆了一點兒:“好的,‘雪域節’見。”
    每年的“雪域節”都在“聖宮”的附園——“哲西林卡”園林裏麵舉行。
    來自各地的著名戲劇團體早已集中到了“哲西林卡”外麵的“八裏鎮”。近二十家大型演出戲劇團體準備了一年,就是為了給神聖的“博克多”和千萬僧眾以及這片土地上勤勞的人民奉上幾天特別開心快樂的日子。
    從早上開始,就有成千上萬的百姓湧進巨大的“哲西林卡”園林,十幾處戲台分散在園林的各個樓台,百姓、僧俗各自挑選自己愛看的戲台,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那些活潑生動的傳統藝術。
    在“哲西林卡”園林的最大一個戲台的觀光台上,坐著以“博克多”為首的一眾德高望眾的長老。在“博克多”的左側,則是以駐地大臣為首的一眾觀光貴賓。駐地大臣秦小樓因為有事,要稍晚才來,所以,他的座位尚空著。
    君玉今天早上才趕到“哲西林卡”園林,還沒來得及和秦小樓會麵,她原本以為秦小樓一定在園林裏,結果,他的座位卻是空蕩蕩的。
    台上,已經開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演員們穿著當地各種特色服裝載歌載舞。待歌舞表演結束,又開始了本土的戲劇演出。
    每到精彩處,台下人群就爆發出如雷的掌聲或者叫好聲,實在精妙處,就連台上那些心如止水的老喇嘛,臉上也會露出微微的笑意。
    孟元敬穿著當地人的衣服,混跡在成千上萬沉浸於戲劇欣賞的歡樂氣氛的人群裏,心裏卻沒有絲毫快樂之意。
    他緊緊盯著觀光台第一貴賓席位上那個欣賞戲劇的少年,少年時而微笑,時而鼓掌,有時又眉頭微皺。
    而在少年的右邊,則是那袈裟簇新的神秘“博克多”。他有時看看戲台上雜耍的熱鬧,有時,眼神卻不經意地望向身邊的少年。
    每當這時,少年不經意的目光也會望過來,於是,兩人的眼裏就多了微微的笑意,然後,又看向了別處。
    看戲的人群是如此專注,那兩人的目光是如此不經意,所以,誰也不會注意到。
    但是,孟元敬不僅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了兩人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到那“博克多”眼神裏那樣抑製不住的熱切和深情,那樣的眼神,完全是一個男人深深迷戀一個女人才會有的神情。
    像有一把鐵錘重重地敲在心口,孟元敬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今天的最後一幕戲劇已經結束,“博克多”開始為眾人“祈福”。
    孟元敬排在等待祈福的人群裏,從來沒有人會直視神聖的“博克多”的眼神,孟元敬卻眼也不眨地直直地盯著他。
    他看著“博克多”的手輕輕放在那神采奕奕的少年的頭上。少年神情肅然,“博克多”的眼神也一如看著每一位教眾般安詳。可是,當他的手離開那頭頂時,眼神裏卻飛速閃過了一絲痛苦的依依不舍。
    幾乎是見他的第一眼起,孟元敬就莫名地不喜此人,尤其是寒景園的會麵,更讓他加重了對此人的厭惡。以前,他一直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原因,現在,他才終於明白了。
    孟元敬的拳頭捏得更緊了,雙目似乎要滴出血來。
    第16章
    孟元敬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拉汗教派人進京密告“博克多”不守清規,為一神秘女子寫下若幹情詩——“千機門”高手出動來這裏暗訪了大半年準備秘密處死那個“紅顏禍水”那件事情。
    滿朝文武都見識過“千機門”特務的厲害,大到你金屋藏嬌或收了多少紅包,小到你每天喝了什麼酒,都會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暗殺、收買、跟蹤、離間、窺探、栽贓……無論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卑鄙方式,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這樣一群蒼蠅一般的高手,一到了這裏,居然一無所獲。隻得呈上現任“博克多”愛好詩文而已這樣的“回報”。
    現在,孟元敬才終於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铩羽而歸了。
    拓桑伸出祈福的手,忽然怔住。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一雙在“祈福”時刻,閃爍著這般憤怒火焰的目光。
    那雙憤怒的眼睛的主人冷冷笑道:“‘博克多’,久違了。”
    拓桑看著那雙眼睛裏毫不掩飾的譏諷和輕蔑之意,平靜了心緒,如往常一般,做完了這套儀式。
    秦小樓的聲音隨後響起,是在向主理外務的赤巴介紹:“這位是當朝兵部尚書孟大人。是君元帥最要好的朋友,下官的同窗,昨天晚上才到。”
    君玉早已退下,又沒見到秦小樓,正準備離開,忽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立刻驚喜道:“元敬,你怎麼會在這裏?。”
    孟元敬心裏一陣酸楚,卻微笑著快步走了過來:“離別太久,我來看看你。”不經意地看去,那“博克多”已經和一眾僧人魚貫離去。
    “你什麼時候到的?”
    “我先到西寧府再到玉樹鎮,盧淩說你來了這裏,所以我就趕來了,昨天晚上才到的,結果,你比我還要後到。”
    秦小樓大笑著走了過來:“元敬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不肯到觀光台上來,哈哈,我又有點事情耽誤,趕來時都沒見到你,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君玉十分開心:“元敬,我若不回頭來,就差點見不到你了。”
    孟元敬仔細地看著這張和兒時一樣毫無偽飾的欣喜的麵孔,心裏微微有了一絲暖意:“怎麼會。我一直看到你的,你不回頭我也一定會去找你的。總要找到為止就是了!”
    秦小樓道:“自千思書院一別,我們三個已經十幾年沒有聚齊了,今天一定要大醉一場。”
    兩人同聲道:“你是地主,自然聽你的了。”
    “哈哈,你兩人還跟小時候一般默契。”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駐地大臣的府邸燈火通明,三人談古論今,當地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雖然比不得中原地帶的傳統佳釀,卻也別有風味。
    秦小樓喝得最多,舌頭都已經有點打結了,到得後來,已經完全醉倒在桌子上。伺候在一邊的侍從立刻來扶起他進屋休息。
    孟元敬也喝得不少,但是一直都很清醒。他看看君玉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我們就不用繼續喝了吧,去看看這個神秘地方的夜色吧。”他看了看窗外,“此刻,恐怕不是夜色而是清晨了。”
    君玉喝得又要稍微少些,更是清醒,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經微明,遠處,群山泛白。府邸外麵是一片十分空曠的闊地,草地並不平整,東一塊西一塊的,如癩痢一般,而前方一大片灌木倒是非常集中整齊,在微微的晨光裏綠得發黑。
    孟元敬看著遠方的天空,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道:“我這次出門之前,內閣在早朝時上了一道密折,指證當今‘天下兵馬大元帥’是女子。”
    朱丞相弄鬼已久,等到如今才指使人密奏,算是相當不容易了。君玉早有心理準備,鎮定自若地笑道:“是麼?當時嚇了你一跳吧?”
    孟元敬見她不問皇帝和滿朝文武的反應,卻隻問自己,有點意外,隻道:“是啊,是嚇了我一大跳。怕隻怕那告密者別有居心。”
    君玉笑了笑。
    “朱渝和汪均都為你作證,所以,皇上便下令讓那無中生有的奏折就此沉淪。”
    “謝謝你們。”君玉一笑,“其實,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猜測、懷疑,他們一定還會繼續搗鬼的。”
    孟元敬盯著她,一字一頓地道:“無論別人怎麼懷疑,我卻從來不敢懷疑,甚至多次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因為,我怕輕侮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心裏一震,久不能言。
    孟元敬看她長時間的沉默,此時,朝陽初升,她的睫毛闔住眼簾,臉色蒼白得出奇。
    孟元敬心裏很想放聲大哭,卻強笑著用了輕鬆的語氣道:“宋玉、潘安等美男子古已有之,但是大家都沒有見過,幸好有君玉這個樣板讓我們參考。有時,連我都不由得想‘若君玉真是女孩子該多好。’何況那些別有居心的人。那些流言蜚語你別理睬就行了。我是永遠都相信你的。”
    他見君玉還是沉默著,輕聲道:“君玉,你怎麼啦?”
    君玉這時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微笑道:“元敬,你第一次來這個地方,覺得這裏的景色可好?”
    “的確跟外麵的天地完全不一樣。”孟元敬歎道:“常年征戰,身累心更累。那西北苦寒地,你的日子更不好過。”
    “是啊,我現在特別厭惡戰爭,厭惡戰場,希望回到普通的日子。”
    “幾場戰爭下來,胡王主力基本被全部殲滅,而真穆帖爾也撤逃千裏之外,整個北方一線總算安定下來,你可以有一段輕鬆的日子了。”
    君玉想起,如今周以達、張原、盧淩、林寶山等人基本都能獨當一麵了,尤其是張原,更是運籌帷幄,有大將之風,即使自己不在西北軍中,有他們鎮守,也已經足夠了。而鳳凰城裏的孫嘉,更是得其所用,發揮所長,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孟元敬又道:“可是,按照慣例,隻怕你會進京述職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才道:“元敬,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一旦再回京城,要想離開,隻怕難如登天。
    “為什麼?那道奏折已經被皇帝下令沉淪,誰敢再風言風語?”
    “不是奏折的原因,比起戰場,我更厭惡朝堂上的權謀與算計。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孟元敬沉思了一下:“其實,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皇帝正要利用我們給他掣肘朱丞相,正等著你進京呢。指望他‘杯酒釋兵權’輕易讓你解甲歸田可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如果你真不想進京的話,我們一定要好好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是啊,我正在想呢。我也沒完全想好,等完全考慮好了,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孟元敬點點頭:“也好,無論你做了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等你安排好一切,我們真該找個時間,好好去遊山玩水的。”
    “可是,你剛剛升任兵部尚書,已經告假三個月了,隻怕,以後再告長假就十分困難了。”
    “隻要你有時間,我什麼時候都會有時間的。”孟元敬笑道:“你若不再進京,無論是回鳳凰城還是其他別的什麼地方,都會和我隔了千山萬水。如果能夠距離朋友比較近一點,那還是近一點的好。你都不希罕什麼‘兵馬大元帥’,我不作這個勞什子尚書也沒什麼了不起。”
    君玉笑著搖搖頭,看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樣。石嵐妮姐妹在宮裏,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後盾。”
    孟元敬一呆,忽然記起表妹的話來“我真希望你和君公子都在朝中。”
    石嵐妮姐妹雖然正得寵,但是,和皇後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激烈。如果後妃沒有家族巨大的靠山,在激烈的爭鬥中是很難立住腳的。
    皇後出身戚勳世家,石嵐妮姐妹卻出身武林,加之父親已逝無以為靠,在朝不保夕的後宮爭奪裏,不免在心理上將戰功赫赫的表哥和君玉等人當作了最大的依靠。
    色熾而寵,色衰而敗,富貴榮辱不過係於一個人的喜好而已,今日可以寵冠群芳,明日也可以冷宮深深。哪怕一時集中了三千人的寵愛,也終歸是要還給那三千人的。
    孟元敬道:“我倒忘記了,上次見到嵐妮,她還叫我一定記得替她問候你。其實,她們姐妹在宮裏的日子,倒比我們在戰場上的日子更加激烈。真不明白,為什麼我舅母會讓她們姐妹進宮。”
    君玉想起石嵐妮經曆幾番折磨,卻又被母親送進宮裏,經受那樣可怕的爭鬥,不禁歎息道:“是啊,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你們怎麼不去休息,還在這裏閑談?你兩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啊,一見麵就說個不完,為什麼和別人,比如我,就沒有這麼多話?”
    秦小樓笑嘻嘻地走了出來,他昨晚大醉,此刻卻很有精神的樣子。
    君玉不禁笑道:“小樓,你真是好酒量。”
    秦小樓道:“元敬酒量更好,他醉都沒醉呢。”
    孟元敬大笑:“我從來沒有這般清醒過。”
    此時,朝陽已經完全升起,遠遠地,早已有成群結隊的人往“哲西林卡”園林的方向而去。“雪域節”有連續好幾天的戲劇表演,遠近的民眾是絕不會放過這樣的狂歡的機會的。所以,今天的人依舊一點也不比昨天少。
    一群穿著十分鮮豔的當地服裝的美貌少女唱著輕快的民歌遠遠走過。
    秦小樓吹了一聲口哨,有幾名少女回頭,忽然見到這樣的三名青年男子,不禁紅了臉,笑著跑開了。
    秦小樓眨了眨眼睛:“元敬、君玉,你二人都沒娶親,要不要先在這裏尋一房妾室?這裏的女孩子雖然不如江南佳麗,但是也別有風情。”
    秦小樓早已娶妻生子,正室夫人是京城一世家之女,是有口皆碑的賢惠孝順婦人。夫人沒有隨他赴任,帶了子女在家侍奉公婆。因怕丈夫獨自在外,無人照應,在秦小樓赴任之前,還專門為他討了一房小妾,讓他帶到駐地照應他的飲食起居。到了駐地後,當地官員又送了他兩名本地的美姬,秦小樓一並收為妾室,因此,雖然獨自一人在異域,倒也生活得十分愜意。
    孟元敬笑道:“你倒真好福氣啊,有嫂夫人這樣一個賢惠妻子,整天花團錦簇,也不怕後院起火。我可享不來你這種福。”
    “你也別太挑剔了,據我所知,去年你得勝回朝的時候,京城豪門都競相打聽你有沒有成親,如今官至兵部,提親的怕不踏破了你家門檻?你不著急,你母親就不急?”
    孟元敬不經意地看了眼君玉,頓了一下才道:“也不是什麼挑剔。如今,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白頭到老。”
    秦小樓道:“聽你這語氣,莫非已經有中意的人選了?是誰家千金竟惹得元敬你如此?”
    “沒有,沒有。這隻是我的理想而已。”
    秦小樓看著一直笑而不語的君玉,忽道:“我知你在西北苦寒之地,軍中生涯枯燥無比,曾有好幾次想給你送幾名美姬來,可是,想想你,再看看這些美姬,不知怎的,便覺得如塵土一般,所以不敢厚顏送來,還是我這種俗人自己享用罷了……”
    “哈哈,小樓,你倒真是有心了。多謝多謝。”
    秦小樓道:“我們幾人當中,朱渝早已娶了個如花似玉的郡主,元敬還尚有母親為他操勞,就隻君玉你孑然一身。要不要我給你留意一下?”
    君玉尚未答話,孟元敬先笑了起來:“小樓,你幾時改行做媒婆了?君玉此等人物,尋常庸脂俗粉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也是,看來我也不用瞎操心了。”
    三人正閑話間,駐地大臣府邸的侍從恭敬地走了過來:“請三位大人用早餐。等一會兒,戲劇就要開始了。”
    隨即,另外一名侍從快步走了過來,道:“秦大人,活動馬上要開始了。”
    秦小樓道:“哦,我差點忘了,今天上午,我必須出席聖宮的一項互換哈達活動,得馬上出發了。”
    兩人都道:“你忙你的,不要管我們。”
    孟元敬看了看遠處一群一群正往“哲西林卡”湧去的人群,不由得想起拓桑看著君玉時那樣熱切的目光,心裏如有針紮,忽道:“君玉,這戲劇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們今天去看看這地方的風景,可好?”
    “好啊。”君玉爽快地道:“你第一次到這裏來,我雖然也不是地主,但總比你要熟悉一些,今天就充當你的向導好了。”
    兩人騎了馬一路慢行,到得中午,也已經離開駐地大臣府邸好幾十裏了。
    遠遠望去,最頂端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皚皚的雪山,左側的褐色山脈下是一條巨大拱形的冰瀑,而右側則是半垂直的山峰,山頂是褐色裸露的沙粒石塊,而半坡上則是各種各樣延伸的常綠闊葉林木。
    在這樣潑墨山水般的畫圖裏,有一根經幡悄然聳立,無風自動,與周圍的一切和諧共存,構成了一道更加獨特的風景線。
    在山腳下,一片小黃花密密盛開,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孟元敬歎道:“一山連四季,十裏不同天,說的就是這裏吧。”
    君玉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四季的景色分布在同一個區域,點了點頭,道:“我每次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看到的景色都不相同。”
    兩人尋了一個地方坐了,馬悄然吃著草,恣意遊走,偶爾長嘶一聲,就會驚起不少飛鳥走獸。
    孟元敬看著延伸得老遠的大片小黃花,漫不經心地道:“君玉,你和聖宮的喇嘛們?熟麼?”
    “是啊,他們幫過我好幾次大忙。”“那拓桑,在蜀中見了兩麵,真沒想到他竟然是聖宮的‘博克多’。”
    “對啊,人生中總是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那些喇嘛們一入空門,再無世俗之念,而‘博克多’更是需要常年修煉,與世隔絕,我們能和拓桑認識,也算是緣分啊。”
    “是啊,他們一入空門就注定紅塵棄絕了。”
    孟元敬看她笑語盈盈,眼裏卻閃過一絲黯然,心裏那股針紮般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在心底。
    孟元敬清晰地記起,兩人成年後重逢的第一麵,盡管是在十分危急的情況下,兩人卻都是那樣地欣喜若狂;然後,君玉第一次到自己家裏,自己那晚是何等地麵紅心跳失態之極。再後來,兩人蜀中同行,雖多波折,但是“手揮五弦”的默契是那般地世上無雙。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君玉是注定的相逢,一經相逢就已親密無間。
    可是,也許早在“寒景園”,自己眼睜睜看著君玉差點喪生於情魔的魔音下無力自拔的時候——就已經慢慢地將這種親密無間的緣分過度揮霍了。
    等到醒悟,一切是否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行不知名的五彩的鳥兒低低地在小黃花叢中飛過,煞是好看。
    君玉指了那群鳥兒道:“元敬,你看……”
    卻不見回答,向孟元敬看去,隻見他呆呆地望著遠方,十分黯然神傷的樣子,不禁大了點聲音:“元敬,想什麼呢?”
    孟元敬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道:“我害怕,如果我回了京城,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孟元敬如此直白的目光,君玉如何還能視而不見,心裏不由得暗自心驚。
    孟元敬不同於朱渝,對於朱渝,她隻需少見麵多提防,自信不會有什麼大的危害;可是孟元敬則不同,孟元敬是她少時最重要的朋友,她並不希望兩人之間因為一些無謂的猜疑和隔閡毀了多年的友誼。現在見孟元敬又是如此模樣,心裏一緊,生怕自己擔心的事情終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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