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寞，讓我們同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高跟鞋與木地板撞擊發出的聲響在空闊的屋子裏，突兀。消失。再突兀，再消失。
    莫名孤寂的感覺像是血液裏蠕動的蟲子，一下，一下，吞食著心髒，和身體裏僅剩的一點溫暖。
    顧無言望著微微泛白的天花板，眼睛裏倒映著深不見底的恐懼。稠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這是第幾個夜晚？這樣害怕而驚恐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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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未一
    １月１日。
    母親去世的日子。
    也是我出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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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被稀稀疏疏的雲劃割成參差不一的形狀。或簡單。或繁複。或明亮。或暗淡。然而，唯一不變的是天空因折射而出顯的湛藍顏色。
    光陰從天際一直滑落至顧無言的肩頭。溫和，流利。
    腦後海藻般的長發在陽光下，安靜地泛著些紫色。遠遠看去，竟像是走出身體的魂魄，詭異卻美好得不可方物。
    手指死死捏緊方格校裙，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出了慘淡的白色。
    成聖高中。
    白色襯衫校服上印著與麵前大門上四個金燦燦大字一樣的文字。隻是，在校服上的“成聖高中”下多了一排用英文字母做的翻譯。
    記憶被堵在神經的末端，眼前的一切都煥然一新。
    新的學校。
    新的開始。
    新的，人和事。
    挺直脊梁，顧無言用一種並不屬於她這般年齡的漠然，走進了成聖高中的大門。然而不管怎樣努力地掩飾，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恐懼卻一直如影，隨形。
    陌未一到達學校，走進教室時，正是下午第二節自習課。距離放學還有二十七分鍾。
    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座位上，現在正坐著一位恬靜如瓷娃娃般的少女，在亮得耀眼的陽光下，周身暈開一種奇異的紫光，冰藍色的瞳仁裏有著像瀕臨滅絕的熊貓的憂傷。
    從光潔的額頭到修長的十指，陌未一從沒有見這樣倨傲卻哀傷的人。但是，這種讓自己覺得都惡心的憐惜感在瞬間褪去，冰冷的黑色再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是我的座位。
    陌未一站在顧無言身旁，居高臨下。
    簡單的六個字，在寂靜如死的教室裏引起所有人側目。好事者靜靜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然而，當事人，顧無言隻是轉過頭，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感覺一陣寒流過後，竟是莫明的溫暖。
    原來，她也是寂寞到死的人嗬。
    可能是遇見了同類，顧無言對陌未一抱以一記淺淺的微笑，那笑似春風，有奇妙動人的味道。
    陌未一迷失在笑裏，那種久違的親切像碧綠的爬山虎布滿整個胸腔。
    顧無言向左移出一個位子，把桌子上的那本《財經》放入抽屜。
    目光迷然地看著窗外搖曳的樹陰，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慢條不絮地坐下，套上耳機。陌未一漫不經心地翹著腳，以一種舒服半懸的姿勢半躺在椅子上。方格的校裙因斜度而下滑，露出白皙，纖細的腿和裙子下麵泛著淡藍色的牛仔短褲。
    好事的同學悻悻地轉過臉去，發絲與空氣摩挲出細微的聲響。
    在夏季特有的煩躁裏，終於，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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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無言
    １月１日。
    不再是一個人的日子。
    尋找到同樣寂寞的人。
    是老天對我的恩賜吧。
    藍易來接我的時候，天空有些陰霾。
    驅車到“悅園”見到羽的時候，已經飄起了絲絲細雨。
    那是唯一連接天和地的信物。他們的一絲一縷，是代表他們之間的一生一世。
    曾經用這樣的語言來形容秋雨，有著精致麵容，清越聲音，琉璃眼神的少年此刻正坐在一片景華之中默默出神。卷長的睫毛沾著的幾顆纖細雨滴，因輕柔的振動而悄然墜落，沒入地上的水窪裏。
    美到讓人心痛的圖景，惟獨少了少年期盼的聲音。
    多想衝上去，擁住他。告訴他，我的喜悅。
    然而，身旁十指上的力量卻讓我不能前進。
    想擁著羽，卻又想牽著藍。
    嗬，這是多麼奇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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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顧無言被一個長著碧色眼睛的清俊少年接走。陌未一驀地微震，心裏像是觸動些什麼。  
    收拾好書包，走出校門。天空已下起稀薄的雨。吻著肌膚是夏日難得的微涼。
雨裏，挺拔的身影，似凜冽寒風雕刻出來般英俊的麵容吸去了一大片人的目光。
    多少年了？人群中的少年總是被老天爺特別眷顧。無可挑剔的外貌，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情誼，所有的一切——上天所給予的，在他身上都顯得恰倒好處，就像是雨過天晴後的彩虹，七種顏色，無可懈擊。
    修長的身影在看到陌未一時，便像電影裏的慢鏡頭，步步推近。直至可以嗅見少年身上淡淡的煙香。
    世界在頃刻沉寂下去，天空亮得幾乎透明，少年的眸子竟似琉璃。
    阿琛。
    陌未一輕柔地喚他，有一瞬間的迷失。
    他和他，真得很像呢。都是被神寵愛的人。
    祁琛拉過陌未一的手，放在自己寬大的掌心，幹瘦的指割得得他的手微痛。也許，疼痛會蔓延，就像青春無止境，不然，為什麼祁琛的心口痛得似要窒息。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祁琛開口，語氣裏有微弱的顫抖。
    今天有事，不能去了。我們在你家十字路口前分手。
    仿佛早已習慣，陌未一輕輕點頭。
    縱然把傷口掩飾的很好，可畢竟都是如此敏感的人，聰明如陌未一又怎能不知道祁琛的用心呢？感動包裹著難過瞬間從周身瞬間洶湧而來，把陌未一圍得水泄不通。
    一路沉默。
    到十字路口與祁琛分手。
    到漫不經心地回到家中，把自己狠狠地摔進床裏。
    淚水。
    終於，噴薄而出。
    細小的晶瑩在無盡的黑暗裏閃出特有的悲傷的光澤。
    畢竟，堅強如陌未一，倔強如陌未一，也仍隻是一粒在青春中脆弱的種子；也仍隻是未滿１８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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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未一
    在去了媽媽的墓地之後，所有的事態便以閃電般的速度，始料不及地發生曲折的變形。
    生日。一直是我的禁忌。
    １７個年頭。隻是為了證明時間的流走，生活的冷漠。
    然而，今天那個有著溫暖微笑的陌生少女卻觸動了我最後的防線，讓我在黑暗裏看到微弱的蒼白的黎明。
    媽。
    記得每年都陪我來看你的那個精致少年嗎？
    他叫，祁琛。
    是第一個，也是在我漫長十七年裏唯一堅持給我安定的人。
    他還有一個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弟弟。
    他有很幸福的家庭，可是他依舊很懂我的感受。
    每年的今天本是我陪他去看他弟弟的日子，可是自從知道是您的忌日後，他便總借有事離開，給我一個借口讓我自己默默哭泣，不被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
    對了，關於爸，您找到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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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天氣因下過雨而偶吹涼風。
    窗簾停停動動，發出稀稀簌簌的聲響，伴著知了的音調，在空中交織成無數網狀，在整個夏季，把整個空間緊緊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