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曜，聖琪，照顧好小雨，”風鈴對聞聲趕至的兩名神侍囑咐，轉向夜離，“小離，有什麼話我們去別處說，先收起你的武器。”
    夜離心下不甘，卻隻得暫忍，長槍在手裏化作一道白光消失，蕭雨噤口無言。
    “我簡直無法想象，曾經令人敬重的大哥竟會如此懦弱不堪。”寧靜的內殿中，夜離一字一頓道。
    “小離，”風鈴未介意其態度，“對你來說我是變了，但我從不認為自己懦弱。”
    “那是我說錯了，你並不懦弱，”夜離語氣嘲諷而失望，“你能親手毀了幻月和阿穆他們六個忠誠的部下，作為你的親弟弟，我也一次次遭你暗算，對外人你處處留情，對自己人卻這般殘忍，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離，我隻是為了保護你才······”解釋很蒼白。
    “保護我？哈——”少年臉上顯出更多不屑與諷刺，“好不容易衝破了你的封印，現在又被你禁錮了自由，這就是你的保護？”神情無奈而苦澀，上前抓著她的雙臂，“哥，如果你能回來，不管對我做什麼都無所謂，我隻希望，希望你能回來，重新變回我的大哥啊！”
    “我現在是姐姐，不是哥哥。”風鈴平靜地糾正他。
    “姐姐？”夜離眼裏蒙上一層深深的失落，口中喃著：“姐姐？”瞬即咬牙切齒：“我不稀罕。”憤然走開。
    “小離，別任性了。”一個溫和的男聲喚住他。
    夜離不由地停下腳步，慢慢回過頭：“大哥！”
    正欲向他走近，又聞得一句：“不要傷害小雨。”
    少年頓生惱怒：“大哥，你從來都不會為自己著想，也不許我們為你做點什麼嗎？三千年前你無故被逐出神界，定為邪神，你能忍，可我咽不下這口氣，隻想為你討回公道，哪知反被你封印。我不明白，若當初讓我助你一臂之力，你豈會被他們在你和灼彥決戰之際，趁人之危將你的力量封印，以至神形飛散，更被世人所遺忘。到你再度覺醒時，幻月他們想為你掃除障礙，助你重新成為偉大的審判之神。而你呢，卻叫他們個個魂飛魄散，僅有的元神被流放在幽冥之境的未知角落，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你怎忍心背叛他們？我隻恨自己沒能早日蘇醒阻止你，還天真地勸你回來，幫你複仇，繼續他們未做完的事，不想又被你······大哥，你為什麼？為了什麼，可以對我們這麼狠？”
    “如果當初我順從你們的意願去做，是不是就完美了？”夜落淡然反問。
    “以你的力量，還有我和幽冥使者，難道不足以和他們相抗嗎？”夜離激動道，“他們無端驅逐你，十有八九是懼怕你的力量威脅到神界，明明唾手可得的勝利，你偏要一讓再讓。”
    “就算成為神界的主人，又能如何？得到對神界的統治，和掌管幽冥之境有什麼區別？”
    “至少你不必受這等屈辱，何況，神界有多少對你敬畏仰慕的神，還怕他們不服？那麼玉神瓔涵兒也不會為找你而偷跑出神界，更不會因天維之門關閉而永遠回不去，最後被人間濁氣侵入體內香消玉殞，你隻能將她的元神駐在那片花海中······”
    “小離。”夜落打斷他，心頭忍不住震顫，有些無奈——這個弟弟，真會揭自己的傷疤啊！瓔涵兒——那個倔強又固執的女孩，終究說不清對她是什麼感覺，親手將其送入花海中時還是會隱隱感到一絲心疼吧！
    也許不會有人知道——審判之神無任何感情可言。在她們麵前，夜落是個溫柔的男人，卻亦冷漠的令人無法靠近，但那瞬間的心疼該作何解釋？
    “過往煙雲，多說無益，現在我隻希望——你別傷害小雨。”
    “大哥，如果你願意，一切還有可能，隻要你解除對我的禁錮，重新召回幽冥六使，隻要——你能收回自己的碎片，成為完整的審判者夜落，甚至可以開啟天維之門，我們直接去找那幫驅逐你的混蛋算賬。”夜離欲說愈發激動。
    夜落未言語，轉身慢慢離去，夜離急勸：“大哥，她也來到你身邊了，這是絕好的機會。”
    男子回頭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小離，你想弄得天下大亂，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夜離頓啞——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的職責本是守護世間平衡，為何要做與之相悖的事呢？”夜落繼續不慌不忙道。像小雨說的，這年頭，工作哪兒都不好找啊！不過，自己好像，“說起來，我不再是審判者，被世人遺忘後，審判者便無存在的意義，好不容易卸下這份累人的工作（還無薪），獲得徹底的自由，比起費盡心機去做那些傷腦傷身的事，不如好好輕鬆輕鬆。”說完飄然而去。
    留下夜離微微錯愣——他變了太多，說出這番話的人，真是自己的哥哥嗎？
    夜落嘴角泛出一絲輕笑：慶幸自己是轉生到了二十一世紀再穿過來的。想到那些往事，心情很沉重，明明再清楚不過，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卻不得不親手把他們一個個送入毀滅的深淵，誰也沒做錯什麼，錯隻錯在自己是——夜落。
    來到前殿，見蕭雨專注地仰望著神像，兩位神侍見到他，雙雙激動喚道：“大人。”他蘇醒後第一次在她們麵前現出真身。
    蕭雨恍然回神：“夜、夜落？”雖相差無幾，但真人比神像更親近。
    “小雨，在看什麼？”
    “哦，沒、沒什麼，”見他走近，心裏有種異樣的複雜，“隻是覺得，很熟悉。”
    “大人，”紅曜欣喜之餘有絲擔心，“您此時恢複真身不是要耗費很多靈力嗎？”
    “您千萬別太勉強。”聖琪關切道，望了眼蕭雨，隻等她的靈魂回歸······
    “沒事，不必擔心，”夜落溫聲安慰，“還能維持兩三天。”
    “夜落，”蕭雨緊緊望著他，“是不是隻要收回我的靈魂，你就能永遠恢複真身？”
    “小雨？”看她的樣子，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夜落甚感無奈——真是個天真的孩子，虧自己那麼為她著想呢！看看旁邊兩人，心下明白，後者忙低下了頭，回避他的目光。
    “如果是這樣，請動手吧！”
    “你決定好了？”他淡然追問，“不後悔嗎？要知道收走你的靈魂後，蕭雨從此會在世上消失。”
    “不，”她口氣很堅定，似義無反顧，“如果我能早點消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露出一絲澀澀的苦笑，“而且，我消失的話，血姬也就會一起消失了。”
    夜落靜靜地望著她，久久不語，時間隨之凝滯。在三人熱切的期盼中，聽得他緩緩開口：“可是，我會後悔。”
    “大人！”紅曜與聖琪萬分震驚。
    “紅曜，聖琪，留下好好照顧小離。”夜落對二人溫和笑道，轉向蕭雨：“小雨，不用這麼快下決定，想想自己為什麼要畫那本畫冊，記錄身邊的人，隻是因為好玩嗎？肯定會存在著某種意義，對吧？”
    “夜落？”蕭雨疑惑了。當初動筆時，自己並沒多想，雨中拾憶——大概，是想記下這裏的回憶，留著以後回味吧！以後回味——心頭微微顫了顫，以後嗎？
    既想到了以後——為何現在又如此急著消失？
    “看小雨好像想到了點什麼，”夜落繼續為她指引，“畫中的人對你來說，隻是那些人，而沒有其他意義嗎？比如說你所珍視、牽掛，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
    心間猛地抽動，她怔怔地望著他，那雙平靜而柔美的清澈黑眸，如探不見底的黑色深淵——仿佛兩人在漸漸融為一體——他就是她，她也是他。口中不自覺念出：“對我——很重要的人嗎？”
    紅曜與聖琪不甚焦急：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麼，好不易說服蕭雨主動放棄靈魂，而夜落大人卻——
    “嗯，”夜落鼓勵般地點點頭，“如果還有疑惑，就去找出答案吧！我們一起去尋找，繼續存在的理由。”
    “夜落，你······”蕭雨愣了愣，“我們一起？”
    “是啊！我也需要去尋找一個答案。”哪怕永遠都找不到，或許根本沒有。
    “大人？”紅曜與聖琪不約而同急聲喊出，意識到他又要走了——每次都這樣，剛回來沒多久便要走。
    “我和小雨出去走走，小離留給你們照看了。”夜落牽起蕭雨的手正欲離去。
    “夜落······”蕭雨覺得有點不自在。變成夜落的小風，果然是不太適應。
    “小雨，我更希望你叫我小風哦！”他半開著玩笑，“對夜落你似乎很拘束啊！還是變回小風會隨意些。”說話間，周身發出耀眼銀光，風鈴豁然出現在眼前。
    “夜落，”與此同時，身後一聲厲喝，夜離眼裏升起一股憤怒的火花，“我不會放棄，不管以後如何，現在我隻想找回自己的大哥。”話音剛落，一杆長槍直衝蕭雨。
    風鈴握緊她的手，泰然處之，手中無任何動作，身前現出一道結界，長槍被阻截在半空。形勢僵持不下，交錯的銀白電光閃耀。
    “小離，沒用的，”風鈴平靜道，“你破不了我的結界。隻要我還在，你永遠也別想傷害她。”
    紅曜與聖琪目瞪口呆，驚慌無措：第一次見兩位大人在淩華殿交手，哪邊都不好幫，更幫不了。望向風鈴身邊的蕭雨——發生這種事，隻因那塊碎片，大人為何會如此重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