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看的呆住，半晌才僵硬著脖子看向程皓，“這……這……這是……”
    “紅外，激光，槍！”程皓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林悠被口水嗆住，大聲咳嗽起來。
    程皓等他氣息穩定，才指著院牆內側不起眼的突起，“那些是監視器，雪下有紅外儀，雪上有感應器，牆上也有，任何想偷進來的人，都會被這些東西打成篩子。”反之亦然。
    這個反之亦然，程皓雖然沒有說，林悠卻已經心照不宣了。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經曆了一場死裏逃生，接下來的路，林悠完全走不動了，雙腿軟的像麵條，惹來程皓善意的嘲笑，但也很體貼的將剛剛停在大門外的車招進來。
    車子既然能直接開進院子，那麼剛剛那一幕就不是意外了，程皓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這個地方的守衛有多森嚴，現在殺威棒已打，剩下的自然是隨心所欲的搓圓捏扁，由心而動，林悠任他抱進車裏，一路無話。
    果然是曆史沉澱下來的產物，這個院子裏除了最外的院牆，裏麵還有院牆無數，大院套小院，小院套內院，林悠隻覺得車子拐過無數的牆角，穿過數不清的大門二門，林悠私心裏覺得程皓有繞蒙他的嫌疑，終於在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才停在看院牆，麵積在三百平米之內的大門外麵。
    果然望山跑斷腿，這個院中院正是座落在林悠在正門外看到的那個冰封瀑布正前方，直線距離目測下來不到一公裏，如果是夏天，必然是水何澹澹，晝夜不止的吧？林悠暗自亂想，腳下跟著程皓一步一步邁過大門。
    繞過影壁，就能看到院裏的全貌了，從裏麵看起來，這個院子依稀有點四合院的雛形，但少了大門的一麵，房型在建築上和北方最常見的連脊平房沒什麼兩樣，但房子的外牆上還是有各式各樣的裝飾畫，房簷部分也有裝飾性的處理，林悠四處轉著視線，目光最終落在院子裏的樹上，這些樹都很單薄，細細的隻有腳踝那麼粗，林悠腦子裏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話，“樹小牆新畫不古，必是內務府”……林悠用力閉了一下眼，忽略耳邊此起彼伏叫“少爺好”的諂媚聲音。
    果然進了屋，外在的古香古色就都沒了，裏麵一應現代化電器俱全，連地麵都是實木打造的，光腳踩上去，熱烘烘的地熱管讓人心生懈怠。
    林悠原地轉了一圈，玻璃窗上映出外麵影影綽綽的人群，林悠一眼看出去，覺得每一個都是神婆神叔，他這麼想了，嘴裏便照直說了出來，“我不想住在這裏。”
    程皓的眼中快速閃過各式情緒，最後停留在一抹了然上，“害怕了？”
    “嗯？”
    “其實你隻要不碰雪，不亂翻牆壁，要出去的話走清完雪的路，這裏還是很安全的。當然你要是打算出正門的話，必須得到我的許可，而且需要有人送你，這裏進山的路上有狼出沒的。”
    林悠這才知道程皓想差了方向，但同時的，林悠也從側麵知道了程皓是故意將他安排在這裏呢，不是一時興起，是……軟禁！
    林悠在想到這個詞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僵了一拍，他躲一個神婆，是為了有機會一走了之，但這樣的躲避，似乎將他送進了更加嚴密的牢籠中了呢。
    ………………
    知道程皓這裏不會有他需要的書，並且，因為錯誤估計形勢，又錯過了去買書的時刻，林悠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再也開懷不起來，連程皓什麼時候把外麵看熱鬧的人打發走，林悠都沒有留意。
    他在屋子裏困獸似地走來走去，試圖從這樣的劣勢裏給自己走出一步生機，而程皓隻當他在熟悉屋子的布局，也不去管他，就在一旁坐著，擒著一杯茶水麵帶微笑的看著。
    其實除了太市儈，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惟錢論，程皓對林悠還是很滿意的，年輕，韌性，有足夠漂亮的麵孔，還有有足夠靈活的身體，難得的是還不帶脂粉氣，要知道這年頭學舞蹈的靈活男孩好找，想從中挑出一個不娘的卻難如登天。
    程皓麵帶微笑在心裏把林悠層層扒開這樣那樣YY的時候，林悠也在一次次踱步中不知不覺把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走遍了，其實這間屋子的內部裝修很考究，雖然進屋第一眼，的確會被那個震撼的五十二寸寬屏背投給引去全副注意，但當視線從背投上移開之後，就會發現這屋子除了大手筆的現代化家電之外，細節處都是很古典的。
    比如臥室和客廳的間隔，就是一整副頂到天花板的博古架，然後在左三分之一處開一扇月亮門，林悠看出那博古架的顏色是木質原材，無可否認那種黑裏帶棕的自然之色有著無與倫比的大氣，和低調到沉重的奢華，讓林悠不得不承認，就算這裏隻是囚禁他的新籠子，也物超所值。
    畢竟是故宮博物院都覬覦的地方啊，有多少少年的夢想是這輩子登一次天安門的城樓？！
    “怎麼樣，小筱，還滿意嗎？”程皓看他在博古架前對著一隻明代中葉的鼻煙壺出神良久，湊上來問道。
    林悠怔了一下，眼神瞬間從不知名的野地收回來，“啊，什麼滿意？”
    “你看到的一切啊，還滿意嗎？”
    林悠鄭重其事的想了一會，又鄭重其事的看了一眼程皓，“不滿意！”
    程皓正等著林悠對這種隻有在清代宮廷劇裏看到的東西發表感想，他接下來就可以順勢將這個小東西送給林悠博取好感，這種語言套路他一貫做熟了的，現在居然被林悠生生的卡斷了節奏，讓程皓一張臉登時凝住了，“不……滿意？”
    葉明還不知道他一句話三個字已經和價值百萬的古董擦肩而過，隻是就事論事的說道，“是啊，這裏這麼偏，周圍全是山，我是土生土長的L省人啊，L省缺山還是缺水啊，再說，大冬天的，什麼都被冰雪蓋著，你想叫我玩爬犁還是堆雪人嗎？再說，我也沒有毛爺爺那麼高尚的審美，看不出什麼北國風光萬裏雪飄的雄心壯誌來。還有啊…這種平房有什麼好的，大連脊房子，我家那邊有得是，還有廁所啊，在外麵吧，一早出去會凍死人的，還有……”林悠說的欲罷不能的，抬手一指外麵分隔在院子兩側的廂房，“那是什麼，住人了沒，我在這裏是不是早上還得和人排隊上廁所啊？還有還有，還有這些，”林悠指著博古架上的各式器物，“提溜八卦的幹什麼啊，都是玻璃的吧，哦，這個是石頭的還好點，這玩意，”林悠指著那隻最早看的鼻煙壺，“玻璃的吧，挺好看的，碰壞了怎麼辦啊？”
    程皓滿心的炫耀最後就落得一句“碰壞了怎麼辦”啊的埋怨，僵硬得不知道戲該怎麼唱下去的好。
    林悠見好就收，他也是程皓問滿意否的時候靈機一動，最後掙紮一下，如果說動了程皓，不用在這裏繼續住下去更好，但他也看出來了，這地方程皓雖然說起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可是瞳仁裏發亮的光是瞞不了人的，程皓對這個地方一定很驕傲。
    程皓說你不能把你自己當隻鵝，你還得喜歡他，林悠不知道該怎樣拿捏才能讓程皓滿意，可是他想起他一月在砬石一中補課的時候，那些女孩子常常會有事沒事就在他麵前走來走去，而且一旦得了機會就在他麵前說個不停，什麼都提，家長裏短，嘮叨個不停，早上和晚自習還會帶家裏做的菜來學校，如果那樣的行為就叫喜歡……
    林悠看著程皓已經徹底凝固的臉又補上一句但書，“這裏離省城太遠了吧，你到時候能天天回來嗎？就算能，你也說了，這裏很偏僻的，雪大路滑的……”
    程皓聽到這裏，恍然大悟，他上前一把抱住林悠，高興的說道，“小兔崽子，你好本事啊，都快把我繞蒙了，嗯，說了一大堆，怕見不到我嗎？不想和我分開，就直說嘛，寶貝，你可真是太可愛了……”
    林悠臉被他摁到胸口，緊緊貼在他身前，但也幸好如此，才讓程皓錯過那一臉比化石還堅硬的錯愕以及接下來的如釋重負。
    林悠的山中古跡一日遊，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峰回路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