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程皓的，想結交程皓的，都知道他有個怪癖，以酒看人。
    老祖宗有句話，叫酒後吐真言，程皓是真心實意的推崇這句話。
    人，什麼叫人，從猩猩，從猴子進化來的就是人，給猴子穿上西服搭上領帶那也是一個返祖的人，有什麼意思，有什麼差別？
    但是經過酒精洗禮那就不一樣了，那種時候主意識退位潛意識上崗，經由一種叫酒品的東西展現出來，那才是實實在在的人，本性畢露的人。
    這個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壞掉了，人性被包裹在重重偽裝之後霧影朦朧更是難以捉摸，所以程皓更喜歡看酒品，隻有被酒精泡化了外殼的東西，他才有興趣花心思去探究，至於沒泡開之前，琢磨曲裏拐彎的人性太累。
    “過來！”程皓命令林悠。
    林悠頓了頓，腦子裏一瞬間至少掠過三種想法，但是最後他還是從牆角站直了，一步一步蹭到程，皓麵前，停在離他一腿遠的位置。
    程皓一愣之後又樂了，看來不是意外，也不是花拳繡腿，這小子是真的練過呢，程皓覺得事情好玩了。
    “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穆筱，十八……”
    “木小？”
    “穆斯林的穆，筱是竹字頭下麵加性命攸關的攸那個筱……”林悠一本正經的解釋。
    “知道我要怎麼處理你嗎？”程皓歪過頭，在椅子上側身坐著，打量著林悠，雙腿很直，也很長，腰，看不到，不過臉蛋倒是很清秀，尤其是眼睛，充水的時候是真漂亮，閃閃發光，黑得耀眼，像打磨之後的黑鑽。
    林悠沒出聲，隻是咬住了嘴唇。
    師父說出千會被打死，最少也要留下一隻胳膊，可是他隻是在酒桌上耍詐，那是一樣的嗎？
    “我不問你是什麼動機，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做了錯事就要接受懲罰，知道嗎？”程皓憋著笑，看對麵被嚇住的穆筱，一板一眼，認認真真，隻需一眼，程皓就能在林悠身上看出這些令他起興的特質，這樣的孩子如果知道用這樣的方式討好人才有鬼呢，他的純真簡直是寫在臉上。
    林悠偷偷打量自己的雙手，再抬起頭的時候，眼裏已經有淚花滾滾了。
    講義氣！程皓又找到一個優點。但卻不動聲色的用的眼神持續施壓。
    包廂裏靜的怕人，這種酒店的包廂不像林蘭的火鍋城，那裏是用膠合板圍出來的兩米空間，圍欄以上都是空了，整層樓的包廂實際上都是雞犬相聞不想見，但這酒店的不是，這是實實在在水泥磚塊壘出來的承重牆，門一關，就是一個世界。
    林悠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程皓有點穩不住了，林悠穿的製服比他自己的實際身材大了兩三個號，就這麼自己把自己雙肩一抱，刀削似地孱弱肩膀就無所遁形了，少年，而且是沒有長開的少年，沒有自保的能力，在這個亂世，這樣的小東西似乎天生就是給強者摧殘的，程皓感覺到自己的欲/望在蠢蠢欲動，如果這些還不夠，那麼再加上之前已經在林悠身上見到了那麼多令自己眼前一亮的東西。
    “我看你年紀也不大，要你一隻胳膊也實在殘忍了點，一根手指好了，隻要你留下一根手指，我就放你走，怎麼樣？”程皓看氣氛都做得差不多了，才慢條斯理的鬆口。
    果然看到林悠眼前一亮。
    絕望的時候隻能看到絕望，可是一旦希望的曙光蒞臨，人們總會不自覺的有更多的要求，程皓等著林悠主動開口。
    求饒，有時候和秉性無關，因為人都是弱小的，尤其他才十八歲。程皓在心裏幫林悠找借口，順便說服自己，其實程皓非常不喜歡軟骨肉的人，但是，如果是前麵的男孩，程皓發現他非常非常的期待，麵前的男孩能主動對他示弱，而他，非常樂意親手給他希望！
    這種心裏很矛盾，但是程皓知道自己一定不會失望的，他對需要把握人性才能在世間行走雖然很厭煩，但是一個十八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澄清的孩子，他還是有把握的。
    所以林悠接下來說的話，差點讓程皓失態的反吼出來一句你說什嘛？！
    林悠說，我可以用別的交換嗎？
    程皓聽見自己在極度吃驚之下還能平靜的問出來，“那你打算拿什麼換？”
    林悠低著頭不說話。
    程皓等了一會，，沒有回話，順著林悠的視線看過去，忽然福至心靈，——少年，硬氣，認真，而且純。簡直是為他量身定製！
    程皓再忍不住了，捶著椅背大笑，林悠大吃一驚，眼前一花，他甚至沒看清程皓是怎麼從凳子上站起來的，腰上已經一緊，整個人就被一股純男性的氣息給淹沒了。
    回過神來程皓已經回到椅子上坐下了，並且很順手的也把林悠給按坐下了，凳子是程皓的大/腿，林悠整個人僵住了，動也不會動。
    程皓把臉埋在林悠脖頸間，呼吸著少年清新的體味的同時也不在努力平抑自己失控的大笑，林悠隻能感覺到自己脖頸間一熱一熱的，於是僵得更硬了。
    “你說你怎麼那麼傻呢，啊？”程皓終於笑夠了，把林悠扳過來和他麵對麵。
    從來沒有過的超近距離接觸另一個身體，林悠整個人都被熱血沸騰的煮熟了，因為程皓的動作，讓林悠很不自在。
    “以後跟著我吧，別再弄這些下作的事，不然下次可未必還有人有我這麼好的心！”
    林悠忙不迭的點頭，他本來下午的時候就想過明天不辭而別的。
    這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程皓留在門外的保鏢敲門進來，“少爺，老夫人電話，問你晚上回不回去？”
    “告訴她照舊，這種事情還用來問我嗎？”程皓大發雷霆的打發保鏢，因為林悠在門開他被分神的瞬間泥鰍樣的滑出了他的懷抱，速度快的他連抓人都沒來得及。
    保鏢也知道自己敗了少爺的興了，因此在程皓喊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飛快的縮回腦袋關上了門。
    林悠這回已經不去嚴守什麼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了，他直接跑到離程皓最遠的屋角去站著，然後像一隻從樹叢裏探出頭的鬆鼠那樣小心翼翼的問，“你的意思，是不是，不要我的手指頭了？”
    程皓被他問得沒脾氣，隻好笑著說，“怎麼不是腳趾頭了嗎？你剛剛不是想換那個？”
    林悠已經完全確定這人是在嚇唬他的，膽子終於大了點，“哪裏都疼呢！”
    程皓被他逗笑，隻好招呼他過來，“你自己過來，手指頭也好腳趾頭也好，我都給你留著，不收回來，不然要是等我去抓，我告訴你我抓到哪算哪，直接掰折！”最後兩句話程皓故意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引得林悠又是害怕又是疑惑的向他看過來，程皓心裏不知怎的忽然就起了繼續逗弄人的心思，作勢要站起身，身體前傾做衝刺的姿勢，就見角落裏的林悠尖叫一聲跳起來就去擰門把手，場麵在一瞬間變得喜感十足，因為急著往外衝的林悠就像守株待兔裏的那隻傻兔子一樣一頭撞到堵著門站的保鏢肖準身上，簡直是投懷送抱的給人抓。
    程皓哈哈大笑，接過被肖準束住了手腳發不出力的林悠。
    “你還真聰明啊，主動投懷送抱不幹，非得間接著來，這樣比較有麵子嗎？”
    林悠臉漲得通紅，心裏罵了自己一千遍白癡，豬，明明知道門外有人看著嘛，怎麼就那麼傻的忘記了？嘴上嚷道，“誰投懷送抱了，老子……哎呦！”
    “小孩崽子不許說髒話！”程皓眼一立，林悠瑟縮了一下馬上老實了。這絕對不是害怕被打屁股，林悠跟自己說，我是擔心我的手指頭。
    程皓於是彎眉笑眼，心情愉悅。
    林悠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呢，於是一下子就看呆了。
    其實程皓從十點三十五分進屋，他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很豐富的，看起來就像一個很正常的而不是城府很深的人一樣，可是林悠發覺直到這一刻，程皓的表情才是真正的從心裏往外發出的，純粹的表達心情的表情。
    林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篤定，但是他知道這樣的程皓才最好看的，沒什麼比較，就是覺得很棒，很帥，很舒服，讓看到的人可以放鬆的那種感覺。
    所以林悠看呆了。
    程皓看著那個因為自己而發呆的男孩，一瞬間覺得心裏滿足的不可思議，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像利劍一樣貫穿了他，沒有疼痛，卻覺得滿足。後來，很多年以後，程皓再回憶起此時的感覺，才後知後覺的發覺，那種貫穿，就是丘比特的愛神之箭降臨，是一見鍾情的滋味。
    但是現在程皓隻想起剛剛的話，這個小家夥還沒正麵答複呢，所以程皓又問了一句，“怎麼樣，以後跟著我吧？”
    林悠皺了一下眉，他可沒忘記程皓的酒量有多好，而且對酒桌耍詐有多厭惡，當然最關鍵的是，林悠沒法想象程皓會像胡一博那樣需要四處作揖為了往上爬而卑躬屈膝。
    所以林悠沒回答好，而是反問了一句，“我跟著你做什麼啊？”
    “你以前做什麼呢？”
    “你不是已經都看見了嗎？”
    “除了這個就沒點別的？”
    林悠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低頭清嗓子，“一共是兩套鍋底，四盤魷魚，兩盤明蝦，兩盤牛肚，三盤手切牛肉，一盤手切羊肉，兩盤白菜心，兩盤菠菜，兩盤海帶根，兩盤香菜，兩盤茼蒿，一盤土豆片，四盤小饅頭，六個大餅子，十二瓶雪花鮮啤，三個大瓶純果樂，半斤高粱酒，兩瓶藍莓……”
    程皓聽的目瞪口呆，林悠有種扳回一城的得意，於是笑的眉眼花花，“我還幹過這個！”
    程皓張著嘴喘回一口大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喃喃著說道，“那還是算了，你就跟著我吧，我什麼都不用你幹！”
    這回換林悠木凳口呆了，“真的，什麼都不幹，就跟著你？”
    “嗯！”
    林悠長出氣，他覺得現在不是自己做夢了就是麵前的家夥傻了，於是隨口說道，“那你給我多少錢啊？”
    這句話一說完，林悠就覺得屋子裏的溫度驟然降了十度都不止，他疑惑的看向程皓，程皓臉上那種很散漫很放鬆的表情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看不見底的目光，林悠忍著自己打冷戰的衝動問他，“怎麼了，你？”
    “你以前，能掙多少錢？”
    “在火鍋城的是很嗎？”
    “跟胡棒子！”
    “啊？”林悠僵了一下，在心裏暗暗計算了一會，“十一月三千多，十二月，五千二！”
    程皓咬牙獰笑，“我一月給你一萬，你幹不幹？”
    林悠整個人傻了，呆了，完全混亂了，主意識完全混沌，鸚鵡意識接管嘴巴，“一……萬？！”
    “對！”程皓咬著牙尖蹦出一個字。
    林悠覺得自己氣都喘不過來了，幸好他腦袋裏的那台CPU已經重啟了，讓他能抓住最後一點神智不至於徹底昏了頭，林悠虛弱的說，“我……我幹不了多久的……”
    “沒關係，我解雇人的速度更快！”程皓一咬牙，拖著林悠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