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世子孌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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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小院的,當他猛然間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便已經在王府的花園裏了。
正是繁花似錦的時候,偌大的花園裏色彩斑斕,蝶飛鶯舞,有幾個侍女遊走在花叢間說笑著采摘要用的花瓣。
看到失魂落魄的子佳,她們不由得楞下了,低了頭迅速的繞過去逃掉了。
子佳站在原地,看著她們消失在假山後,仰頭望望天,咬了咬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緩緩舉了步,卻是沉重無比。
就如十年前初來天朝時一樣。
十年前,北冬國為了表示與天朝修好,特送世子來燕京為質。
當時子佳隻有八歲,八歲的他卻不得不遠離家鄉,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燕京為質子。
到達燕京的那天,天正下著大雪,鵝毛般的雪花卷在北風裏,將八歲的孩子凍得瑟瑟發抖。
其實,北冬國地處寒地,燕京的寒冷相對而言並不算什麼,可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沒有父母的疼惜,在陌生的國度,飽受風霜,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的。
子佳裹著厚厚的貂裘,瑟縮在馬車的角落裏。
那時候燕京已經連續下了三天大雪了,雄偉富麗的城池被大雪厚厚的覆蓋著,仿佛一座冰雕玉琢的仙域。
馬車在燕京城外三十裏的山穀裏陷進了雪裏,再也走不了了。
等了半天,雖然有暖爐在側,子佳卻早已經忍耐不下去了。
他不顧隨從的阻攔,跳下馬車。
——卻,一下子陷進了雪裏。
厚厚的雪地足有三尺深,八歲的孩子身高還很小,就那樣一下子陷了進去,再也難以舉步。
離家的委屈,忽然一下子湧上心頭,化為淚水,吧嗒吧嗒滴落下來。
“怎麼,想家了?”那時候,一隻溫厚的大手從旁側伸過來,輕輕擦去小子佳臉上的淚水,戲謔地笑著問道。
一匹駿馬赫然立在子佳身前,馬下是一個少年,蹲在地上,含笑望著他。
子佳一驚,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可是雙腿還陷在雪地裏,他身子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就在將倒未倒之時,那隻手迅速的攬住了他。
那是子佳第一次見到薛檀。
那時候的薛檀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卻已經戰功赫赫,整個華夏天朝乃至臨近的東春國、南夏國、西秋國、北冬國,他的名字無不讓人聞之色變。
過早的功成名就讓他飛揚撥扈,也讓他變得對任何人都不上心,所以,縱使那個八歲的孩子粉雕玉琢如瓷娃娃一般的可愛,他也沒有當回事。
如此一忽略便是六年。
六年的時間,那個八歲的瓷娃娃漸漸長成為一個絕代的少年。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止絕麗脫俗,所謂風華絕代也不過如此。
無數王公貴族爭先恐後的往他的宮裏跑,都夢想著一親芳澤。
燕京大街小巷的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便添了趣聞。
可是,子佳卻從來都是淡然的,無論是跟他說什麼,他都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仿佛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在乎。
他越是如此,那些人便越發的來的勤了。
甚至連賭坊都下了賭注,要賭子佳的繡球會落入誰家。
如果事情一直如此,日子雖然繁瑣,卻很單調,那麼日後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他和薛檀也便不會有更多的交集,他孤身而來,也便會無牽無掛的孤身而歸。
可是——
子佳沒想到的是,在眾多的愛慕者裏,竟然還有天朝的皇帝,薛檀的親哥哥,薛淵。
當薛淵向他告白的時候,他腦子裏忽然一下子就空白了,然後就想著一定要拒絕他一定要拒絕他,然後他忽然想到一個人,便退了兩步,垂首道:“陛下厚愛,子佳原本不應拒絕,可是,子佳已心有所屬,實在不能接受陛下的厚愛。”
薛淵愣了下,歎口氣,問道:“也罷,朕也非昏君,你既已心有所屬,朕也不會為難你。但是,你總得讓朕知道那人是誰吧?或者,朕可以給你二人賜婚。”
淩子佳知道自己不說出那人名字來,薛淵是不會罷休的,咬了咬唇,輕輕道:“豫王爺,公子檀。”
薛淵素來疼愛親弟,這是眾所周知的,說是薛檀會讓薛淵有所顧忌。
而那個豫王爺公子檀,是個放浪形骸之人。
傳說夜夜都要有處子侍寢,而第二日,那些侍寢的人便會被送回他親筆提名的青樓南樓。他如今已有二十歲,卻仍未娶妻,甚至未對任何人上過心。
拿他做擋箭牌,應該是最明智不過的了。
可是,他沒想到這話卻幾經波折傳到了薛檀耳朵裏。
薛檀馬上便向皇上要了子佳。
因為子佳之前有言在先,薛淵本著成全好事的原則,馬上就同意了。
那一切聽來是如此可笑,可笑他一時的失策,卻弄成了今日的局麵,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記憶仿佛一直停留在十年前,那個雪天,那句戲謔的調笑,那雙溫厚的手,那個溫暖踏實的懷抱。
可是,一切卻是真真實實發生了的。
薛檀近乎瘋狂的固執著,明明不愛他,卻偏偏要他為自己一時的解圍之語付出代價。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想走,離開薛檀,永遠永遠的離開他。
他知道隻要他要回北冬國,皇上肯定會放他的,可是他放不下,他知道自己在不舍什麼,也知道自己在痛苦什麼。
仰起頭,望望天,夕陽退去,夜色已經升上來了,子佳坐在竹林裏也已經半天了,他不知道該去哪兒,在王府轉了一圈,卻又隻能回到這裏。
夜風擦著竹林的葉子吹過來,一個不小心,眼淚便被吹落。
子佳伏在石桌上極度壓抑的哭起來……
薛檀寵幸完了那兩個女子,怒火也消了,人也恢複了理智,這才後悔起來,馬上下令將那兩個女子送走,慌亂的跑出小院去找子佳。
找了半天,整個王府幾乎都被他翻過來了,卻始終沒有找到子佳。
焦急和擔憂一股腦的湧入腦中,薛檀的理智幾乎又到了崩潰的地步,痛斥那些聲稱見到過子佳的仆從女婢。
曹吉祥在旁邊聽得心驚膽戰,忙不迭的讓他們滾下去繼續尋找淩子佳,邊又不停地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薛檀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要壓下心中的火氣,揮揮手讓他們都退下,自己卻也不由自主的出了門。
不知不覺竟又來到子佳的小院外,門開著,薛檀皺了皺眉,他記得他出來的時候是把門關好的——子佳不喜歡開著門。
薛檀走進去,想要衝著看門的丫頭發火,剛進門,夜風裏吹來細微的酣睡聲。
薛檀眉頭皺得更緊了,子佳還沒找到,竟然還有人敢在這裏大睡?
循著那幾不可聞得聲音而去,轉入竹林,桃花樹下果見一人伏在大理石桌上睡得酣甜。
白衣勝雪,仙姿翩然。
薛檀一陣欣喜若狂,差點驚喜地叫出來,卻又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出聲。
他輕輕走過去,俯身望著那張精雕玉琢的俊臉,忽然覺得心底有個地方變得柔軟起來,讓他心疼不已。
心中內疚,懊悔。今天實在不應該跟這小東西較勁啊!本來幾個月未見,他是多麼的盼望著早點回來好好疼惜他一番。隻是不爽,別人都在千嬌百媚的取悅他,討好他。偏偏隻有這個別扭的小東西,總是比他還高傲。
風裏有花瓣款款落下,子佳的頭發上也落了幾片,薛檀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給他摘下,俯身抱起他,往屋裏而去。
因為在外麵睡得太久了,子佳的身體很涼,薛檀抱著他躺在床上,不禁覺得心裏發顫。現在他抱著的隻是因為夜風吹得太多而變冷的子佳,若是子佳再也不會醒來,他會如何,他該如何?
四年了,子佳在他的身邊四年了,他都快忘了沒有子佳的時候自己是怎麼過的了。若是真的失去子佳,他又該怎麼過?
薛檀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低頭看看懷裏睡得香甜的子佳,不自覺地微微勾起了嘴角,將子佳的頭靠在胸前,自己則靠在子佳頭上,閉上眼,安穩的睡去。
明天,就給子佳道歉吧……
“你以為我就是要你給我道個歉嗎?”
一大早,曹吉祥在小院外候著,唉聲歎氣的聽著裏麵裏麵的動靜,不禁暗罵淩子佳太不識抬舉,王爺都已經給他道歉了,還這麼不識好歹,要知道他的王爺可是從來沒對任何人低過頭的。
薛檀愣了下,努力讓自己鎮靜鎮靜,賠笑道:“我不是把她們倆都送走了嗎?難道你還要斬草除根?我知道我的子佳是最好的人了,絕對不會做這麼殘忍的事情,對不對?”
子佳沒有說話,淡漠的看著薛檀那一副無賴的表情。
送走了這兩個還會有別的,難道不是嗎?
他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把心底的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