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戰火連天峰城外 黑衣接踵險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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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雲: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卻說孟浪想山穀望去,隻見許許多多的死屍和死馬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不遠處有幾百西夏兵往來衝突,將一群人圍在核心。孟浪仔細一看,那群人竟有“答非所問”崔仁賢、“言簡意賅”嵇嵐、尹兆淩、尹天伯、尹天仲、尹天季、謝碧瑤、荊楚楚以及一些毫不相識之人。
李師師也在其中,眾人都在抵敵,而她則在彈琴,對於西夏騎兵的衝殺毫不在意,琴音柔和,絲毫不顯驚懼之色。
那群西夏兵都手執長戟,橫戟亂戳。眾人之中隻有崔任賢、嵇嵐、尹兆淩三人武功高強,將西夏兵死死抵住,可寡不敵眾,難以取勝。尹天伯肩上早就中了一戟,鮮血迸流,他臃腫的臉上滿是驚懼之色,畏畏縮縮,躲在謝碧瑤身後。
尹天季與李鶼二人不會武功,立在李師師身旁。那尹天季口裏不斷嘮叨,或許在念“子曰”“君子”這類,那李鶼麵有憂色,眼睛始終不離尹天仲。眾人或喜或悲,不一而論。
孟浪自思:“若不去救他們,他們定然葬身於此。”可他見尹兆淩、尹天仲也在其列,心中道有些猶豫,可他的腦海閃出一個念頭:“必須救他們。”
忽見一位威風凜凜的西夏將軍,頭戴紫金冠,身著金盔甲,策馬在旁指揮。那將軍臉色威嚴,左手拿著紅旗,右手執著黑旗,兩旗不斷揮舞,西夏所擺的竟是九宮八卦陣,那名將軍正是用紅黑雙旗指揮士兵進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孟浪心裏轉過這個念頭,他手一張,抽出扶風劍縱輕功向那名將軍衝去。那群西夏兵隻顧衝殺李師師等人,不妨有人勢如猛虎般供了過來。
孟浪兵刃起處,鮮血直流,殺得鬼哭狼嚎。約與那將軍相距幾步之時,西夏騎兵也不顧攻敵了,忙回來保護主帥,早有幾十柄長戟如春雨般向孟浪招呼過來。
好個孟浪,他全然不懼,怒目而視,將劍一揮,當當當劍戟相交之聲不絕,無數長戟已被他扶風劍斬斷。孟浪大喝一聲,利劍起處,慘叫聲不絕,他輕功又是一縱,直向西夏主帥襲來。孟浪本欲製住主帥,這一劍並未使出全力。將要得手之際,那名將軍身後的四名衛士策馬執戟刺了過來,孟浪使勁一衝,卻發現那四名武功不弱。
孟浪一凝內力,暗叫不好,腹部受傷處又開始流血。四名衛士互使了個眼色,都躍下馬來,將孟浪圍住,不停地刺來長戟,所使的招式竟是蓬萊飛仙教的飛仙刀法,隻是將刀換成了戟。若在平時,孟浪可毫不費力地製住這四人,但今時不同往日,孟浪身上的鮮血兀自流個不停,頭開始昏昏沉沉,便這樣歪歪扭扭地和四人戰了起來。
雅夢也知其中端倪,她輕功一縱,早迎向了一名衛士,但杯水車薪,敵人的攻勢絲毫不減。
“殺!殺!殺!”四周喊聲又起,無數西夏士兵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數以萬計,早將眾人圍得鐵桶似的緊。這一處孟浪與雅夢抵敵,那一處崔任賢等人也在抵敵。
琴聲越來越急促,李師師再難以鎮定,急促的琴聲被喊殺聲漸漸蓋住,西夏的大隊人馬已經趕來。
蒼穹低沉,隱隱可以聽到急診治了的叫聲。
“駕、駕、駕”,一陣駕馬之聲掩住了西夏士兵的喊殺聲。
塵埃起處,一名青年男子背挎著大刀,架著馬向這邊衝來。他忙拔寶刀,寒光四起,也殺了進來,但見他所到之處,刀光一閃,成排的西夏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慘呼連天。
“駕、駕、駕”,又是一名女子的聲音,她緊跟在那青年男子的身後。雅夢一瞥眼,見那女子生得明齒皓唇,眉目有情,竟是秋池;而那名男子生得勃然英朗,瘦削的臉上滿是豪壯之氣,竟是古彥。
古彥手執五虎斷魂刀衝鋒陷陣,身下坐騎也是如虎似狼,早殺出一條血路。但見古彥所到之處,西夏士兵紛紛後退,如避鬼怪。雅夢見孟浪抵不住四大護衛,大喊一聲:“古公子!”古彥早已明白過來,調轉馬頭向這邊衝了過來,無數西夏士兵被踐踏在馬下。
忽幾名西夏士兵舉戟向古彥坐騎刺去。古彥一勒馬韁,那馬兒竟跳躍幾丈高避開了那些長戟,真是人中龍鳳、馬中良駒。
當當當幾聲,古彥早已勒馬來到孟浪身畔,寶刀起處,已斬了兩名衛士。另兩名衛士一驚,二人齊舉戟向古彥刺去。古彥將刀鋒一轉,當啷啷聲響,兩柄長戟已被斬斷,古彥又補了兩刀,將這兩名衛士連人帶肩,砍落下來。
古彥的五虎斷魂刀所經之處所向披靡,西夏士兵都不停後退。古彥輕輕一跳,躍下馬來,見孟浪血流不止,說道:“孟兄,你受傷啦!”他邊說邊封了孟浪腹處穴道來止血。古彥又轉身對雅夢說道:“快扶孟兄上馬。”雅夢會意,點了點頭便扶孟浪上了馬。
孟浪見是古彥來救自己,心裏並不痛快,他向來自負,但也無法了,隻能縱身上馬。當下古彥牽著馬韁,在前麵衝殺,雅夢跟在馬後掩護;孟浪坐於馬上運功調息。三人並一馬想李師師等人處衝去。
忽聽得那名將軍喊道:“殺一人,官升兩級,賞黃金千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西夏士兵頓時歡呼四起,都向眾人殺了去,隻求封妻蔭子,也不顧性命了。古彥微微一笑,將五虎斷魂刀使得更加迅速,一條血路又被殺了出來。
崔任賢等人見古彥寶刀起處,鮮血橫飛,都不住誇讚,也加緊了攻勢。不一會兒功夫,古彥與眾人會合一處,西夏兵橫槍亂戳,也加緊了攻勢。古彥大聲喊道:“大家一起突圍!”眾人一開始已亂了分寸,聽了古彥的言語,精神為之一振,都紛紛靠攏,武功高的圍在外圍,不會武功以及受了重傷的都在中間。
古彥在前衝殺,崔任賢在後禦敵,嵇嵐與尹兆淩則分在左右抵抗。李師師懷抱鋼琴,在眾人的掩護下緩緩向東移動。眾人且戰且走,孟浪乘在馬上,也被眾人圍在中間。那匹馬很是乖巧,毫無嘶恐,隻緩緩隨著眾人的步調向東踏去。
古彥早見一處狹窄的山間甬道,興奮說道:“大夥都想甬道那方向去。”眾人早把古彥當做了首領,聽了他的言語,也不多想,都向甬道處移去。
那甬道兩側是高可入雲的峭壁,同時僅容幾人並排行走。眾人分為長長的隊伍,都有條不紊地進入了甬道,而西夏大隊人馬因峭壁阻隔,再難以圍住眾人,隻是小部分士卒依舊跟在身後,早被催任賢打得落花流水。餘下的士卒驚懼不已,隻有幾人手執長戟,卻也不敢過分逼近。
廝殺聲漸漸地遠了,山間又慢慢恢複了平靜。
眾人擺脫了西夏兵的糾纏,紛紛向古彥致謝,又見他刀法如神,“神刀古彥”的名號開始流傳。“言簡意賅”嵇嵐豎起大拇指,對古彥說道:“好!不錯!”他話語當真言簡至極,可眾人都知他在誇古彥。尹兆淩抱拳對古彥說道:“古公子武功高強,人品極好,江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個。”尹兆淩臉上隨即揚起了甜甜的微笑,可在孟浪看來,他的微笑當真是危險至極!
尹天伯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適才真是危險至極!”謝碧瑤瞪了尹天伯一眼,罵道:“隻會躲在妻子後麵,你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尹天伯憨憨一笑,說道:“保命要緊!保命要緊!”李師師對古彥更是刮目相待,和他說了許多言語,盡是撫慰之意,孟浪聽在心中,對古彥到有七分嫉妒,三分厭惡,可卻說不出為何如此。
孟浪見古彥英雄瀟灑,尹天仲俊美非常,與他二人相比,隻覺自慚形穢。他慢慢躍下馬來,也不說話,隻靜靜立著,雅夢忙要扶他。
孟浪無處泄憤,手一橫,冷冷說道:“走開!我沒事!”雅夢一愣,覺得莫名其妙,可終於不去扶他了。李鶼橫了他一眼,挖苦道:“孟浪小惡賊,平日你喜歡自吹自擂,我看你武功不過如此,今日我們若靠你相救,恐怕我們就要變成無頭鬼了。”李師師走到李鶼身畔,說道:“好啦!不要挖苦孟公子了,他已經出了全力救我們。”李鶼看了看李師師,她對這位姑姑很是敬畏,終於未出言頂撞了。
李師師又對孟浪說道:“你為何與射月、雅夢兩個姑娘不辭而別?我們循著路上寶劍的標記才找到這裏。”孟浪一愣,原來他們是為尋找自己而遇上西夏兵,當下也不掩瞞,便將遭人迷倒、射月被劫以及循跡追來之事都說了,隻是隱去了偷聽尹兆淩主仆對話之事。
李師師一驚,說道:“到底是誰抓了射月姑娘?”孟浪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與雅夢本猜測是洛劍魂所為,可古彥在旁,也就不開口了。
孟浪見催任賢與嵇嵐也來相助李師師,覺得很是奇怪,他二人怪裏怪氣,又怎會與李師師一道呢?他卻不知二人素來欽佩李師師,若李師師有難,他二人絕不袖手旁觀。李師師說道:“我們現下在西夏國邊境,若我們奪了西夏的峰城,便可威脅金國腹地。金軍倘若攻汴京,我們便從峰城發兵金國老巢中都,讓他們首尾不能相接,來個圍魏救趙之計。”
眾人都覺得李師師異想天開,他們這群人自保尚且困難,又怎能奪西夏國的峰城呢?那峰城易守難攻,三麵圍著懸崖,隻有一條通道可以攻入,若敵人死守那條通道,即使百萬大軍也難以攻破,更何況他們這群人從未有過行軍打仗的經驗。再者,倘若夏金兩國知道眾人的意圖,聯合起來,東西夾擊,眾人將四五葬身之地。
李師師仿佛讀懂了這群人的想法,笑道:“不止我們這群人,我手下還有三千金兵。”眾人都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若有三千精兵,他們又怎會被西夏兵逼得走投無路?秋池再也沉不住氣,問道:“師師姑娘,我怎麼沒看見三千精兵?”李師師說道:“三千精兵在汴京城內。”
眾人越聽越奇,他們都知道太上道君皇帝寵信李師師,但也不至於賜三千精兵給她,畢竟李師師是風塵女子,又怎能指揮軍隊?李師師卻說道:“我在汴京之時,時常得到太上道君皇帝的賞賜。我自知那麼多金銀珠寶並無多大的用途,就將它們換成了銀兩,招募城內年輕氣壯的饑民,整整招了三千,又讓李綱將軍訓練他們。後來太上道君皇帝知道了,欲斬李綱將軍,我便為李鋼將軍求情,自認那群士兵是我招募來的,太上道君皇帝便不再追究了。”
眾人聽罷,都暗罵那太上道君皇帝趙佶昏庸,竟讓一名女子招募士兵,若遇上呂後、武則天之類的野心勃勃的女人,他的江山還能保住嗎?幸喜李師師心地純良,並無弄權奪勢的野心。眾人又感慨李師師是女中大丈夫,雖穆桂英也遠不及。
本來眾人都覺得三千精兵又怎能破了地勢高峻的峰城,可聽了李綱將軍的名號,便多了幾分信心。李綱將軍數次挫敗金兵,保住汴京全城百姓,他是鐵錚錚的男兒,他所訓練的士兵自然都是百裏挑一。
秋池又疑道:“汴京距此處路途遙遠,三千精兵往這裏開道,倘若遇上金兵,恐怕會全軍覆沒,到時未與西夏交兵,到先被金兵剿了。”李師師說道:“這個不必擔心。我那三千精兵都是城中百姓,我飛鴿傳書讓他們化妝為難民,便可躲過金軍的盤詰。待我們破了峰城,打穩了根基,就不怕金兵和西夏兵了。”
眾人都有許多疑惑,可李師師一個女子尚且如此舍生取義,他們舍命陪女子,也將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最終未能攻下峰城,頂多一死,而且還和天下第一美人李師師死在一處,即使荒草埋骨,又有何憾?當下紛紛歃血為盟,誓攻峰城。
孟浪本不願意和許多人同在一處,可想起了行軍打仗,便開始自負起來,心道:“我自小就喜讀《孫子兵法》、《司馬穰苴兵法》、《魏公子兵法》,難道行軍打仗會敗於古彥?”他暗中已與古彥較上了勁,有意要與他在行軍上較量一番。
李師師便即寫信,將信係在白鴿腿上,手一揚,那信鴿便向東南方向的汴京飛去。眾人又安營紮寨,在地勢險峻之處備上巨石,若有西夏兵追來,便可將巨石推下坡去,以此擋住西夏兵的圍追阻截。
計謀已定,尹天仲當先說道:“《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為今之計,須派一人潛入峰城,打探敵人的虛實。”他有意在眾人麵前賣弄自己的才能。
古彥答道:“尹二公子所言極是!我便往峰城走一遭,去打探虛實。”孟浪忙道:“不勞古公子費心,我去就行了。況且今日古公子殺敵勇猛,理應好好休息。”古彥笑了笑,說道:“今日所使不過雕蟲小技,又怎會受累呢?孟兄你重傷未愈,應好好療傷。”
孟浪本待再次請纓,卻聽到李師師說道:“還是讓古公子去吧!孟公子傷重,不應多走動!”孟浪無法,隻能沉默無語了。秋池忽道:“古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古彥說道:“我是去辦正事,又不是去遊玩,你若和我一道,我要分心保護你,就難以完成使命。”秋池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可是依舊點頭說道:“好!那你早點回來啊!”言語中竟有無限柔情,看來她已對古彥產生依賴之情。
古彥輕輕一笑,早躍上了那匹馬兒,“駕、駕、駕”,很快消失在山巒處。秋池癡癡地望著古彥消失的方向,意有所失,不住唉聲歎氣。雅夢來到她的身旁,雙手在她眼前擺了擺,說道:“古公子當真是英俊瀟灑啊!”
秋池臉微微一紅,嬌羞說道:“哪有啊?他不就長那個樣子!”她二人闊別已久,說起別來情由,都是感慨萬千。雅夢與秋池本都是鳳凰教之人,自從豔霽死後,二人天南地北,這次邂垢相遇,都沉浸在就別重逢的喜悅之中。
雅夢笑道:“你和古彥天天在一起,難道就不能小別嗎?小別勝新歡呀!”秋池歎道:“沒有這等事,我們這次才剛剛在一起,大約二十幾日前,他說有事到汴京去辦,我讓他帶我一起,他卻說帶我不方便。後來我一人到汴京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已經往北了。”
雅夢笑道:“那你也跟了來?”秋池說道:“是啊!那天我好像看到他和射月走在一起。可是我趕到他身旁的時候,隻見到他一個人,我想是我眼花了。”雅夢猛地一驚,心道:“怎麼可能?難道將路璐誤看成了射月?路璐那丫頭喜歡假扮射月。難道古彥和路璐是一夥的?”無數個想法在腦海中急轉,她也聽不進去秋池說得話了。
夜晚時分,雅夢再也難以入眠,她的腦海中不斷響起秋池的那句話“我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他和射月一起”,她想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呢?難道古彥與路璐走在一處,而路璐正穿著射月的衣服準備去暗算孟浪,正好此時秋池出現了,路璐躲了起來。雅夢思來想去,隻有這一條解釋最為合理。可是以古彥的人格與品行,他怎麼會算計孟浪呢?莫非師命難為,洛劍魂逼他對孟浪下手?
這一晚雅夢翻來覆去一直不停思索:難道古彥一開始救秋池就是陰謀?難道“飛天狐狸”褚正狹是洛劍魂所殺?難道禦風斬秘籍被洛劍魂奪了去?難道••••••
第二日天剛亮,雅夢便來找秋池,隻見秋池正與一名陌生男子說話。雅夢好奇心起,問道:“這位公子是誰?”秋池說道:“他是五刀門的弟子。”雅夢聽到“五刀門”三字,格外留心二人的對話。那五刀門弟子說道:“既然大師兄他不在,我就告辭了。勞煩秋池姑娘轉告大師兄一聲,讓他趕快回五刀門主持大局。”便告辭向南而去了。
雅夢見那名五刀門弟子走遠了,便問道:“發生了何事?為何那五刀門弟子會千裏迢迢來到此處找古公子?”秋池歎了一口氣,說道:“哎,五刀門門主洛劍魂一個月前突然消失,他的弟子終於在長江三峽處的一個山洞裏找到他的屍體。那名弟子說,根據屍身判斷,洛劍魂前輩死了越一個月。現在五刀門群龍無首,希望古大哥回去做門主。”
雅夢聽後,不覺得絲毫傷心,反而有點歡喜,心道:“洛劍魂在一個月前已死了,他不可能命令古公子去捉射月,那麼古公子就是無辜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麼懷疑古公子呢?”當下就以言語撫慰秋池,並為說出心中的想法,仿佛卸了重擔,立時輕鬆起來。
大約過了十天,李師師的三千精兵陸續趕到。孟浪的傷也漸漸愈合,他並不與尹家人說話,隻是和李師師、雅夢等人言語。有時謝碧瑤來找他閑聊,他也是不予理睬,他牢牢記住自己曾經說“我從此不再見尹家之人”,既然免不了再次見到他們,隻得用不和他們說話的形式證明自己的言語。
李鶼雖與尹天仲有婚約,但並未嫁給他,因此與她說話倒並不違背自己的誓言,故千方百計地想聽她的聲音,然而伊的眼裏隻有“天仲哥哥”,雖然有時與孟浪說幾句話,但不過罵幾句“孟浪小惡賊”而已。這期間並沒有西夏兵攻來,他們的日子總算過得還算安穩。
孟浪忽想起尹兆淩要派人殺謝碧瑤之事,心中如十五個吊桶打水,為了謝碧瑤的安危,也顧不得自己的誓言。他徑直來到謝碧瑤的營寨,見尹兆淩正和謝碧瑤言談,一時氣憤,便要轉身回去。謝碧瑤早見到了孟浪,喊一聲:“孟浪,你站住!”
孟浪終於停住了腳步,指了指營外的空地,意思是說:“道外麵去談。”謝碧瑤會意,轉身對尹兆淩說道:“公公,你先坐一會,我待會便回來。”
她和孟浪走出營寨,來到了一處空地,見四麵八方並無他人,便問孟浪說道:“有什麼事?”孟浪說道:“謝姐姐,我又一件極重要的事對你說。”謝碧瑤微微一笑,說道:“你終於和我說話了。你又什麼事和我說?”
孟浪鄭重地說道:“有人要殺你。”謝碧瑤臉色平淡,並無多大的反應,說道:“我心直口快,得罪了許多人,有人想殺我,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孟浪心道:“若直接和謝姐姐說,她肯定不相信我,不如來個欲擒故縱。”便說道:“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我怕你不相信我,還會認為我惡意中傷。”
謝碧瑤說道:“怎麼會呢?我當然會相信你的話。”孟浪便道:“其實是尹兆淩想派人殺你。”謝碧瑤一愣,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孟浪會說這句話,喃喃說道:“公公為何要殺我?”孟浪見謝碧瑤滿臉不相信的神情,心中不是滋味,說道:“尹兆淩見你事事管著尹家,儼然已成了一家之主心懷嫉恨。”謝碧瑤一愣,在那裏發呆,她想不到自己的公公會下如此的狠心。
孟浪見謝碧瑤已相信了自己,隨即走了開,剛跨步走了幾步,忽見一隻白鴿在空中飛來飛去。孟浪心道:“難道這信鴿與射月失蹤有關?”他連縱輕功向信鴿撲了去,那信鴿很通人性,見有人來追,加快撲打翅膀,早飛到一女子的手裏。
孟浪展眼一看那接信鴿的女子,隻見她氣雅灑脫,秀美無論,竟是李師師。李師師取下信鴿退下的書信,讀罷,笑著對孟浪說道:“我們在此停留已久,武林發生了翻天覆地彷如變化。”
孟浪不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李師師將那封信遞給了孟浪,說道:“楚雲女死後,傲雪姑娘任雲月教新教主。可她武功不濟,給雲月教吞並的門派紛紛複起,黃山五絕門、杭州紫雲派、明州群英們等大大小小的門派又獨立了。”孟浪仔細看那書信,果然不假,現在卞流雲任黃山五絕門新門主,錢世良複紫雲派掌門之位,至於赤羽幫、群英門的首領,孟浪卻不認識。
隻是點蒼派已殘破不堪,隻剩下崔仁賢與嵇嵐二人,他二人現在與孟浪在一處,不可能去複派。書信上又說,雲月教連連受挫,一個月來分崩離析,傲雪帶領雲月教眾退守鳳凰山莊,死守鳳凰穀。雲月教弟子或死或逃,現在隻剩下二三百人,但江湖人人怕雲月教複興,赤羽幫、群英門、宏圖幫、瀟湘派四大門派晝夜圍在鳳凰穀外。
孟浪與傲雪相識,知她是重情重義的好女子,雖有心相助,但與鳳凰山莊相距甚遠,鞭長莫及,難以相助。想雲月教從建教到鼎盛隻用了一個月時間,鼎盛之時,幾乎吞並江南所有門派。如此強盛的雲月教,卻在楚雲女死後,僅一個月時間又退守鳳凰山莊。
孟浪歎道:“盛亦何極,衰亦何極。”又想起昔日的江湖四惡“狐狸鳳凰,南秦北華”,現在褚正狹與秦催華已死,鳳凰教也已消失,四惡已去其三,白衣蒼狗,世事難料。
遠處的山峰疊嶂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孟浪向南望去,但見遠處蒼茫一片,蒼宇何極!不知他從小長大的皖公山如何!更不知秀美的鳳凰山莊又如何?
唯有癡癡呆望,雖然除了空白,什麼也看不見。
又過了幾日,古彥終於探城回來,而且還帶來了好消息。古彥說道:“峰城兵多將廣,糧草充足,可供兩月食用。城中並無百姓,隻有將兵一萬,其中六百位騎兵,其餘為步兵。”
眾人都暗暗叫苦,己方至多隻有精兵三千,而且糧食供應不足,要攻破銅牆鐵壁似的峰城談何容易。李師師沉吟良久,說道:“崔前輩、嵇前輩,有事相托!”嵇嵐忙道:“諾!”催任賢不答,他號為“答非所問”,不答即是同意。
李師師說道:“兩日之後,西夏國又大批糧草從會寧運至峰城,你們二位帶領士卒一百,將糧草劫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不知李師師如何得知這一消息,難道她也如諸葛亮一般神機妙算?
李師師說道:“西夏王宮有我的線人,他們的皇帝支援糧草給峰城,我自然會知道。”理由如此簡單,眾人都嘖嘖稱奇,不敢小覷,這位師師姑娘雖是女流之輩,可凡事處理得比男子漢大丈夫還要有條不紊。
二日之後,早晨時分,崔嵇二人便領兵一百埋伏於狹窄道路之旁。眾人在本寨相侯,直到晌午過後,終於見崔嵇二人押著糧草五十車回至大寨。李師師大喜,命士卒將糧草分散於東西兩寨,分兵把守,她生怕別人來劫寨,若糧草放於一處,很可能被敵人一把火燒光殆盡。
李師師又道:“我想西夏兵很快會得知糧草被劫,那時他們加緊防範,我們必然難以攻破峰城,為今之計,隻有與西夏兵打一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眾人慨然叫好。愈是將三千精兵分為三隊,古彥領一隊,孟浪領一對,尹兆淩領一隊。每對各九百名士卒,古彥領兵做主攻,孟浪與尹兆淩領兵兩翼包抄。安排已定,全軍火速前進,隻留催任賢、嵇嵐、謝碧瑤三人領三百兵守營寨,隻要守住險道,敵人絕難攻進。
三隊軍馬來到峰城城外,但見那座城與其名一樣,像山峰一樣高峭,隻有一道狹窄的通道通往城門,通道兩側高山險峻。眾人不禁呀了一聲,如此之城,怎能攻破?
西夏士兵見有敵來攻,報於主帥。主帥忙整頓軍馬,領兵從通道處處來,排兵成對,與古彥對峙。古彥拍馬當先,手執五虎斷魂刀,問道:“你是何人,報個姓名。”那元帥笑道:“我是峰城主帥元天。我早知你們宋人奸偽,既與我西夏約為友好之國,為何又攻我城池?”此言問得眾宋兵啞口無言,宋夏早在宋初訂了澶淵之盟,西夏向宋稱臣,宋每年送西夏歲幣,兩國互為友好之國。今日宋軍攻西夏,由此看來,反而理虧。
古彥答道:“我們並非朝廷之兵,你與宋廷訂約,管我們何事?”他拍馬當先向元天攻了去。元天手一招,西夏兵兩翼已圍了過來。西夏所列乃雁陣隊,主體部隊並未攻戰,隻是兩翼包抄過來。廝殺之聲不絕。
古彥拍馬當先,也顧不得什麼陣法兵法,直衝衝地向元天殺去。孟浪與尹兆淩身先士卒,也想元天衝去,早亂了西夏兵的陣腳。元天見敵人來勢凶猛,忙鳴金收兵。
李師師見西夏兵已退,知道此役憑得是古彥、孟浪、尹兆淩三人的勇猛才取勝,並非排軍布陣之法取勝,心中悶悶不樂。她深知單靠匹夫之勇,可以勝一仗,但絕難勝百仗、勝千仗,這一次完全是僥幸。
李師師對古孟尹三人道:“古來打仗講究陣法,似你們這樣單憑個人之勇,倘若敵人有防範,將你們三人圍住,那將成為有兵無將的局麵,敵人再派精銳之師殺來,我軍必然陣腳大亂,死傷慘重。”他們三人聽了李師師的言語,都是羞愧難當。
李師師又命軍士在峰城外紮營結寨,今日就在峰城外的營寨裏休憩。
月亮漸漸升了起來,李師師獨自一人在營中彈奏琴曲,靜闌的夜空隻有琴聲飄揚。孟浪聽到琴聲,知是李師師所奏,這些時日,他心中有所厭煩,聽到琴音覺得心神一震,不知不覺已隨著琴音來到李師師的營外。
忽然琴音中止,聽得李師師說道:“孟公子又雅興進營來聽我奏曲嗎?”孟浪也不推辭,掀開帷帳,跨步入了營內,說道:“師師姑娘深夜彈奏,必有因由!”李師師笑道;“我隻道孟公子是江湖莽漢,可是也能從琴曲中聽出端倪。”
李師師沉默半晌,又輕輕撥弄琴弦,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雖短短二十八個字,但將馬革裹屍、笑傲疆場的颯爽之氣表現得淋漓盡致,尤以後兩句最為振奮人心。
此詩乃唐王朝王翰所作的《涼州詞》。孟浪讀之不下百遍,但在李師師唱來恍如神仙妃子的曲調,使人心馳神往。孟浪忽問道:“師師姑娘,你才藝俱佳,不知道你和誰學得琴?”李師師望著營外的帷帳,歎道:“我也沒見過我的師父,我隻知他叫琴魔。”
孟浪一驚:“又是琴魔!難道射月妹妹被人挾持和他有關?”忙問道:“那他怎麼教你彈琴?”
李師師目光中有了色彩,她憶起了過往,說道:“我八歲那年的一個夜晚,忽聽到琴聲,我便跟著琴聲學了起來。自從那以後每晚都能聽到琴聲,就這樣我跟著這琴聲學了八年。可我從未見過那彈琴之人,他隻說他叫琴魔。我很想見他一麵,但他總不答應。我十六歲時,他見我琴藝有成,就離開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聽過他的琴聲了。”
孟浪越聽越奇,這琴魔當真古怪,許多人都聽過他的琴聲,但沒有人能說清他長什麼樣子。忽聽李師師說道:“我們攻破峰城隻有一成勝算,倘若那主帥元天不是無能之輩,我們根本破不了峰城。”
孟浪也是同樣的想法,他一直沒開口,現在李師師既已道出,便問道:“那我們為何還要攻峰城?”李師師慨然歎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努力攻城,或許還能救宋國。倘若我們攻不了峰城,宋國必然滅亡。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風風火火地幹一場。成者是英雄,敗者何嚐不是英雄呢?”
孟浪忽地想起李師師,楚雲女與李師師都是出類拔萃的女子,楚雲女一心想統一武林,最終命喪師師別院。但她死之時,並未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隻是深掛自己的女兒射月。或許在楚雲女看來,統一武林便是天經地義之事,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死也沒有什麼後悔。
而李師師將救國救民作為天經地義之事,她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縱觀古今,希望救國救民之人為數不少,商朝的比幹、吳國的伍子胥、楚國的屈原,可是他們似乎都沒有好下場。孟浪腦子轉得極快,這些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他害怕李師師會有相似的下場。
等孟浪出了李師師的營寨,月亮將沉入東方,估計已是醜時。他腦海裏不斷想著“琴魔”“楚雲女”“李師師”“統一武林”“救國救民”,他覺得:琴魔深不可測;楚雲女特立獨行;李師師凜然正氣。
正行之際,忽地黑影一閃,隻見一名女子身著黑衣,身高體型都與射月差不多,隻是發髻不同。孟浪心道:“這肯定是路璐,不知她又要做什麼事?”孟浪隨即跟著她,轉過幾個山腳,見她在彎道崎嶇處停了下來。
孟浪不敢再靠前,便躲在了一塊巨石之旁,偷眼觀看路璐的動靜。那路璐雙目不停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孟浪眼睛一眨不眨,害怕路璐在眨眼間便消失。忽覺得腦後生風,孟浪知道有人偷襲,忙轉身舉掌來迎,啪的一聲,隻見一名黑衣男子因掌力之故往後退了幾步。
那黑衣男子的臉上裹著黑步,看不清他的容貌。兩人雙掌一交,路璐早聽到聲音,她也來攻向孟浪。孟浪一凝元亨利貞心法,向黑衣人不停攻去,招招不留情。黑衣人一聲不吭,好像有意掩瞞自己的武功,所用的掌法龐雜,有瀟湘派的千葉掌、飛仙教的毒沙掌、天綾派的天綾掌,這些掌法使得並不高明,顯然並非他本派武功。饒是如此,孟浪隱隱感覺對方內力不在自己之下。
忽白光一閃,孟浪眼前白茫茫一片,早不見了路璐與黑衣人的蹤影,竟是對方使用了煙幕彈。整個打鬥過程極短,對方並未落敗,但卻逃走了,顯是不願意與孟浪交手。
孟浪悵然所失地向營寨走回,腦海中不斷想起那名黑衣人,終於有一些眉目:“那路璐先用暗號待營寨來通知黑衣人,等黑衣人回應暗號後,路璐便到事先約好的地點會麵。正巧我遇上了路璐,當時我隻顧盯著路璐,因此被前來與路璐會麵的黑衣人瞧見。
可黑衣人是誰呢?難道是尹兆淩,這群人隻有他最心狠手辣?難道是崔任賢與嵇嵐二人中的一個,他二人性格古怪,又怨恨我曾助楚雲女對付點蒼派,因此要找我報仇?”他想來想去,終於想不出那黑衣人到底是誰,但他肯定黑衣人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也是劫走射月的幕後主使。
接連幾日,西夏兵再不出戰,隻是死守城池,眾人日日罵陣,元天卻毫無反應。又連續一月,峰城依舊未派兵出戰,宋軍開始騷動,他們的糧食將要殆盡。李師師也擔憂起來,他知峰城糧草充足,繼續圍下去,宋軍糧草不濟,必然慘敗。可她始終想不出辦法,終日唉聲歎氣。
孟浪知道現在局勢的困窘,想李師師獻一計:“既然西夏兵始終不出戰,我們設法切斷敵人水源,敵人無路可退,必然迎戰。”李師師說道:“如今隻能行此計了。可我們不清楚敵人從何處取水,又怎施計謀呢?”
古彥說道:“峰城疊石而成,絕難取水於地下,我想他們所飲之水必然源於山峰,不如我和孟兄再入峰城詳探敵人虛實。”李師師點點頭,說道:“這裏隻有你二人武功最高,現在隻有這個辦法了。”孟浪說道:“師師姑娘請寬心,我和古公子比不辱使命。”
二人商議,待夜晚醜時潛入峰城。忽營外怪笑連連,隻聽一人罵道:“老匹夫尹兆淩,原來你躲在這裏,快出來受死。”這聲音出於無常黑白子。尹兆淩的臉色一變,縱輕功逐出營外,眾人也隨之出了大營,隻見無常黑白子披散著頭發,全身上下都是黑衣。
他向眾人掃射,當看到孟浪之時,怒不可抑地說道:“孟浪,原來你和尹兆淩老賊是一夥的,枉我數次救你性命。”孟浪是血性漢子,聽了無常黑白子的這些言語,心裏很不受用,也不願多做解釋,冷冷說道:“我和任何人都是一夥的,但絕不會和尹家人是一夥的。”
此時李鶼瞧了幾眼無常黑白子,輕輕湊到尹天仲耳邊說道:“天仲哥哥,這全身上下黑黝黝的老家夥武功很差勁,我經常見他被人打得很慘。”她聲音甫定,嗖的一聲,一顆黑點襲了來。
孟浪應變奇速,知無常黑白子打了一顆黑子擊向李鶼,忙凝內力,伸手一接,隻覺手掌一麻,終於接住了那顆黑子。
眾人見孟浪顯如此功夫,都不住喝彩,隻有李鶼嚇得全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若不是孟浪,她定有生命之憂。
無常黑白子一驚,說道:“孟浪,你我幾月沒見,你武功可謂突飛猛進。難道你真的要管尹家之事?”孟浪答道:“前輩與尹家的恩恩怨怨非一朝一夕所能說清。前輩執意要報仇,晚輩自不敢阻攔。”
無常黑白子嘿嘿一笑,說道:“你我都是黑道中人,黑道中人最講信義,我就相信你這一次。”圍觀之人大都是正派人士,心裏暗罵無常黑白子:“什麼‘黑道中人最將信義’,難道我們名門正派的弟子就不講信義?這可奇了,無常黑白子也配講‘信義’二字?”
無常黑白子從懷中掏出一張印滿字跡的紙張,對尹兆淩說道:“這張便是陰陽離魂掌最為關鍵的一頁,若想得到它,就跟我來。”尹兆淩心道:“若我和他一起去了,這不等於在武林人士麵前承認我練陰陽離魂掌嗎?”因此遲遲不動,隻凝望著那頁紙張。
無常黑白子嘿嘿一笑,說道:“老匹夫,你隻會做偽君子,修練陰陽離魂掌又怕他人知道。哼哼,你若不跟我來,我就毀了這一頁,讓你永遠練不成陰陽離魂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