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坐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了主屋的電話。
    “喂，這裏是……，請問您找哪位？”管家的聲音不卑不亢地在電話那頭響起，依舊那麼有精神。
    “是我，一月在家嗎？”
    “哦，是少夫人啊，小少爺和小姐剛才去了院子。”管家一五一十地彙報著。
    “知道了，你告訴他別忘了今天和我的約定，我在老地方等他。”每年的今天都會讓我莫名地傷感，蔚藍的天空，藍的徹底，沒有一片雲。
    “是，少夫人。”
    落安城一直就如它的名字一樣容易讓人產生安定的錯覺。站在“回橋”前，我恍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從前，那個臉上總是掛著憂鬱的表情，冷漠的自己。脫掉了自己的高跟鞋，這些年一直穿著這種鞋，說實話真的不喜歡，腳怎麼也習慣了，束縛著自己透不過氣來。說來也奇怪落安城一直在發展，但偏偏就是這裏絲毫沒喲什麼變化，石橋依舊是當初的石橋，連周圍的雜草都還是老樣子，倔強的有點可愛。我脫掉職業裝的上衣，隨手丟在了橋旁，像當年第一次來到橋上一樣，伸開了雙手，仰起頭，任由陽光和微風穿越過我的身體，精神想回到了過去，將這一身的肮髒連帶著洗去。可能是真的有點上了年紀，站了沒多久便開始暈眩。撫了撫額頭，眼前竟然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我習慣性地靠著橋的左邊坐了下來，等恢複了視力就看橋的右邊。記憶力那幾隻螞蟻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大概是最近幾天一直在下雨，螞蟻窩裏發大水了吧。想到這裏，自己也不覺失笑，又不是孩子，竟然還有這種想法。
    安靜地坐著，慢慢地回憶過去的每一個細節，裏麵隻有小月、君和一月的美好的回憶，其他我不想去理會。
    時間過得真的有點快，剛才還是正午，現在就出現了夕陽。風吹著草叢沙沙作響，隻是這聲音比往常來的大一點……我的嘴角微微揚起，知道是他來了。
    “一月，怎麼還躲著不願意見到媽媽嗎？”
    “哪有！”一月嗖地一聲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手裏竟然拉著一個人，那人躲在一月背後，雖看不到樣貌，但也能猜出是女孩。
    “怎麼去了法國幾年，都給媽媽帶媳婦回來了？”調侃兒子幾句似乎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樂趣，看一月憋紅的臉蛋，說不出的老實。那瞬間我似乎看到了君，一月越來越像他了。
    “嘿嘿，媽，她和我是同一所學校的，而且她長的很像你，連名字都和你差不多哦，你一定會喜歡的。”一月真是鼓足了勇氣向我坦白的吧，這孩子從小就內向，也很懂事。這回他居然把女孩子帶到了這裏，就證明他真的是愛那個女孩的吧。
    看著一月拉著女孩子，別別扭扭的來到我的麵前。女孩子長長地頭發，低著頭不言語，沒想到是個中國女孩，還以為一月會帶個外國美人回來呢。
    “媽，她叫愛雪蝶，跟你的名字這差一個字，連姓都是一樣的呢。”一月雖然緊張，卻也掩藏不住心裏的興奮，像個孩子在母親麵前討糖一樣，眼神中充滿期待。
    “是嗎，確實很巧。”我心裏震驚，這個女孩子果真如同一月所說，跟我又相差無幾的名字。
    女孩在一月的慫恿下終於抬起了頭，可是那一瞬間，我聽到自己心髒結冰的聲音。如此熟悉的樣貌，我怎麼會不認識，這就是當年的我自己。沒辦法想象一個快三十的自己，麵對一個十幾歲的自己。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命運竟然如此安排。
    我像發了瘋似的衝向一月和女孩，拚命地拉扯著他們緊握的雙手，這一刻我腦中一片空白，唯一信念就是他們不可以在一起。一月和女孩在掙紮，嘴巴一張一合的，好像在衝著我叫喊什麼，但是我真的什麼也聽不見，此時，我還有什麼話說，這些年為了給一月一個好的生活環境，什麼事情我都做了，剛開始為了讓公司的業績上去，為了和那個女人抗衡，我每天在辦公室一待就是二十四個小時，那個時候還懷著那個男人的孽種，多少的怒罵我都忍下來了。我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我真的快要瘋了，原本以為那個男人會帶著那個孽種離開我的生活，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狠毒。
    一月大概是沒有見過我發這麼大的火，安靜下來拚命地護著女孩，也不再反抗。我的手掌脹脹的發麻，這麼多年從來沒舍得打一下一月，這次打的那麼凶，不知道有沒有打疼他，我的心也被狠狠抽著，這就是天意。我除了接受還能怎麼辦。
    安靜下來也不再胡鬧，一月抱著雪蝶的表情跟君真的好像，曾幾何時我也曾經渴望過被這樣保護，一月是我的孩子，難道雪蝶不是嗎……我反複責備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經發黴了才會怎麼不理智。“一月，你真的愛雪蝶嗎？”
    一月抱著雪蝶的手臂緊了緊，認真的點頭。我看了看雪蝶，她的眼神有驚恐也有一絲說不出的東西，我沒有問她，但卻看到了堅定地點了點頭。
    轉身失笑，“這是你們自己選的路，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一月是媽媽沒有完成當初的諾言，為一月創造一個沒有肮髒的世界，對不起一月，你會怪媽媽嗎？”
    “媽，你在說什麼啊，今天是爸爸的忌日，這些年你受了那麼多的苦，今天難道讓你發泄一下也不可以嗎！”一月走到我麵前，不再是以前那個還要我抱的孩子，他長的比我高出了很多，已經是個十足的大男孩了。隻是臉龐的淚水讓他看起來還有點孩子氣。
    “一月，媽媽做了很多，對不起你、你爸爸還有你天堂裏的媽媽的事情，當一月知道了這些事情後別生媽媽的氣好嗎，媽媽這輩子真的很愛很愛一月和爸爸。”
    “嗯。”一月一如既往的懂事，他總不會追問什麼，有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很過分，他還是個孩子。
    抬頭對上雪蝶的眼神，我伸手，自然地握到了那雙一點冰涼的手。“雪蝶，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逃避這件事情，你告訴我，你是真的愛一月是嗎？”
    雪蝶還是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那堅定地眼神莫名地讓我心安，雖然不是我養大的孩子，但卻是我的親骨肉。
    “好，是你們答應媽媽的，那你們能答應媽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相信彼此，既然選擇了相愛，就不要隨便放棄。”
    看到一月和雪蝶都點了頭，算是答應了。我累的快要站不住，揮了揮手，示意一月和雪蝶先回去，如果當時我回頭，我也許就會看到一月正在用手語向雪蝶解釋的場景，也就會看到兩個孩子強忍著眼淚的樣子，也許我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
    直到一月和雪蝶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我才跌坐在地上，有些軟弱隻能留個夜空。我坐在石橋的左邊，用我最習慣的姿勢，越過右邊石橋的欄杆，那幾乎幹枯的溪水，似乎因為這幾天的雨水變的豐滿了許多，蜿蜒地不知從哪裏流過來，也不知流向哪裏。
    今夜的風涼涼地穿透我的身體，我全當是在為我洗去汙垢，想來也是好笑，這一身的肮髒怎麼會是這幾下清風就能洗淨的呢。
    小月，你肯陪著君來迎接我嗎，到你們的世界去，對不起，我還是太懦弱，我沒有勇氣再站在太陽底下。這十年來，我在家族裏掙紮了這麼久，也算為一月爭取到可屬於他的東西，前不久老太太死了，遺產全部留給了一月，除了那女人手裏20%的股權和一些零散股東10%的股權外，包括我的股份在內，一月的手裏現在有70%的股權。我想接下去的生活，他應該可以應付的。而且一月現在也不是一個人，是福是禍我不知道，但最起碼他不孤單了。
    今天的夜很冷……彩色的蝴蝶從月亮的深處向我飛來……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