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神秘的錦盒
    暮靄蒼茫中，風吹鬆影動。高山複流水，動靜兩從容。
    春意未褪，心事猶濃；千山萬徑人蹤滅，徒留一抹晚來風。
    這座橫亙於川鄂兩地的巍巍高山，巨大的輪廓已漸漸隱入迷蒙的暮色之中。在山的深處，樹木環抱間，是一塊方圓數十丈的平地，一眼清泉的左側不遠處，一棵軀幹粗大的古鬆樹枝虯結、濃蔭如蓋，周遭無花無草，孤寂地傲然矗立，仿佛不屑與他物為伍，天地間唯其獨尊。古鬆的暗影下，橫臥著一塊微微傾斜、平整如台的巨石，一人曲肘支頭側臥其上。
    此時已是入暮時分，天地間朦朧一片，視物模糊，這人麵向裏邊，整個人都在古鬆的陰影籠罩之下，竟連他身上衣物都顯得黯淡失色，也不知究竟是灰？是藍？還是黑？
    在古鬆的陰影之外，樹立著一根半人多高的石樁，平整的頂端置放著一隻錦盒。錦盒乃是用上好檀木雕刻而成，隱隱刻著一些非人非獸、非魚非鳥、非花非樹的奇怪紋路，半開半合，也不知盛著何種物事。
    這一人一盒，在這片寂靜的山野之中，儼然成了一道神秘的風景，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氛圍！
    暮色漸漸深沉，天邊無月，唯有數顆朦朧的星子若隱若現，宛如幾個淘氣孩童的眼睛，悄悄窺視著人間。臥在古鬆下巨石上的那人，身影也已變得一片模糊，仿佛風化的雕像般一動不動。四下裏除了那口湧泉發出的悅耳水流之聲，竟再無聲息。也不知是為了什麼，鳴蟲山蛙竟全無蹤影！
    時光仿佛已經靜止了，夜色卻在慢慢進入深沉，令人窒息的寂靜終於被一道勁風打破。一個黑衣黑褲、臉上戴著黑色麵具的夜行人，也不知從何處穿過黑暗，猶如一隻大鳥般落在石樁之前。黑衣人抬頭看了石上那人一眼，微一遲疑，慢慢伸出雙手，慢慢打開了半開半合的檀木錦盒，一小片燦爛的金光倏然從錦盒中散發出來，刺得他眼睛隱隱作痛。他連忙輕輕合上，又抬目看了石上那人的背影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默然退出一丈八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絕不作聲。
    一時間，偌大一塊平地裏又恢複了可怕的死寂。但這寂靜很快又被某一種聲音打破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分，樹林外突然傳來一陣沉穩、堅定的腳步聲。從聲音的間隔和節奏中，不難想象得到來人顯然非常謹慎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很緩慢，仿佛絕不會因貪圖一時之快，而浪費自己的精力，又仿佛擔心這世上處處都是陷阱，一旦行差踏錯，便將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那黑衣人屏緊呼吸，向那聲音來處注目望去，不過片刻，一個身軀高大魁梧的藍袍人終於出現在他眼前，竟也是個看不見臉麵的麵具人！
    藍袍人也一眼瞧見了黑衣人，微微一愣，從鼻孔裏發出一聲輕笑，低低說道：“咦！居然還有人比俺來得更快更早！”他嘴裏說著話，腳步不停，走到錦盒麵前，打開錦盒瞟了一眼，立即退出兩丈，學著黑衣人的模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再不說話。
    天地間仿佛又恢複了原有的靜寂！
    又過了盞茶時分，寂靜再一次被打破。這一次來的卻是兩個人。這兩人身材一般無異，同樣高矮，同樣不胖不瘦，同樣身上穿著一襲錦衣，同樣臉上戴著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麵具，顯然是對孿生兄弟。
    二人快步走到錦盒麵前，一人伸出左手，一人伸出右手，同時打開了錦盒。
    “嗯！就是它。”左邊那人說。
    “對！就是這裏了！”右邊那人說。
    二人相視一眼，仿佛心靈相通地同時點了點頭，再也不說一句話，一齊退出兩丈，與黑衣人、藍袍人各據一方，卻看也不看二人一眼。接下來，寂靜又開始無休無止地繼續蔓延了下去！
    約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夜色已完全拉開了帷幕，一黑、一藍和兩個錦衣人全身都沉浸在山野裏的晚風中，仿佛站成了雕像。
    就在這時，微涼的晚風中忽然飄來一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淡淡幽香，一個嬌俏玲瓏、線條分明，卻又不失風韻的黃裳女子，衣袂飄飄，長發飛舞，仿佛乘風而來。
    黃裳女子行近石樁，微一遲疑，也像剛才四人一樣打開了錦盒。這一瞬間，從錦盒裏麵發出的金光照射在她臉上，竟也同樣戴著麵具，隻是這麵具潔白如玉、麵目清晰、容貌姣好，栩栩如生，顯然是女子天生愛美，縱然不肯以真麵目示人，也不肯戴上麵目猙獰可怖的麵具。她合上錦盒翩然退出，遠遠站在三丈之外，仿佛不願與那四人太過接近。
    此後每隔半柱香時辰，又有五個臉上戴著麵具的人前來，每個人打開錦盒瞟了一眼之後，便都退出至少一丈八尺，一動不動，絕不作聲，仿佛若有所待！
    那個模樣奇怪的錦盒裏麵，究竟盛著什麼樣的物事？這十個夜潛深山的來客，又究竟在等待什麼？
    夜色漸濃，晚風吹拂。那棵古鬆枝葉隨風而動，不斷地發出“簌簌”聲響，雖然輕微，但在寂靜中卻顯得異常清晰、響亮。石上那人始終沒有挪動，那十人竟似也不敢稍動，一種沉悶的氣息就像是暴風雨前夕的征兆，幾乎將天地摧毀！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上那人終於慢慢動了動身子，背對著隱藏在黑暗中的十人緩緩坐起，隨即輕輕呼出一口氣，懶懶的“嗯”了一聲，竟似剛剛睡了一覺，這才醒來。他身子一動，那十人立即全都暗暗鬆了口氣；他一發出聲音，那十人也全都跟著他輕“嗯”一聲！
    “主人！主人如此緊急發出”聖手令”，不知所為何事？”說話的人是那距離最遠的黃裳女子，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動聽，卻顯得小心翼翼，仿佛擔心驚嚇到了石上那人。
    “所為何事，暫時還不能說。”石上那人緩緩說道，“時候未到，還得再等一等！”
    這聲音似乎有些沙啞，又有些尖細，仿佛是從喉嚨裏逼出來的，又似是從鼻孔裏鑽出來的，竟讓人聽不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還要再等一等？”黃裳女子聽那人言語中似無不悅之意，於是又問了一句。
    “本宮一共發出十二道”聖手令”，來的隻有十個人，尚差兩人。”那人坐起身後，便再未挪動，“人未齊，如何商談要事？”
    黃裳女子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石上那人忽然說道：“他們來了！”
    話猶未了，忽聽兩道勁風疾起，兩個人追風般飛奔而來，一齊行至石樁麵前，倏然駐足。一人快手打開錦盒，金光過處，竟又是兩個麵具人，左邊那人露出嬉笑之容，右邊那人卻是哭喪之貌。
    “你們來了。”石上那人沉聲道。
    “來了！”哭麵人應道，聲音雄渾有力，中氣十足，顯然內功頗有火候，年紀卻決不在五旬以上。
    “二位是否知道，你們是最後到達這裏的人？”
    哭麵人伸出右手緊緊握住笑麵人的左手，相視一眼，都沒有回答。
    “是不是在你們來的路途中遇到了阻礙，所以才姍姍來遲？”
    “不是！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說話的人是笑麵人，聲音嬌柔溫婉，竟是個成熟女子。
    “難道是賢伉儷享了幾年清福，已經忘記上山之路？”
    “不是！”笑麵人應道，“我們一刻都不曾忘記過，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這裏來。”
    “那是為了什麼？”石上那人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分。
    “因為……”笑麵人隻說了兩個字，便即頓住，轉首望向哭麵人。
    “因為什麼？”石上那人聲音如鈍刀削竹。
    “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想來！”哭麵人突然大聲說，猛地挺了挺胸膛。
    “你說什麼？”那人雙肩竟似微微一顫，卻依然沒有回頭。
    “我說，我們根本就不想來這裏！”哭麵人又大聲地重複了一句。
    “為什麼？”那人反而冷靜了下來，“難道你們在懷疑，”聖手令”是假的？”
    “”聖手令”的確不假，錦盒裏麵的東西也千真萬確。”哭麵人仿佛下了很大決心，用盡了所有勇氣，一字一句說，“但是我們已經不想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我們隻想擺脫任何人的控製，不再受任何束縛！”
    “不錯！”笑麵人接口道，“在鄉下隱居了這麼多年，我們已經厭倦了仇恨和血的殺戮，而且，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很快樂，我們還生了一個很可愛、很乖巧的兒子……”
    “住口！”那人顯得怒不可遏，“你們可別忘記十五年前發過的毒誓，難道你們想要自食其言，背叛本宮？”
    “正是！”哭麵人大聲說，“我現在就要毀了讓我們痛苦了幾十年的鬼東西！”
    話音未落，他忽然一伸手，將錦盒裏的神秘物事拿了出來！
    在另外十人的驚呼聲中，平地上突然亮起一片金光，方圓三丈之內，一切事物盡皆分明。但見哭麵人的手中，拿著的竟是一隻手！
    這隻手與常人之手一般無異，齊腕而斷，五指筆直伸出，掌心張開，非但掌紋脈絡分明，就連大小都是一模一樣，但通體金光燦爛，似是純金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