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雨，怎麼樣？”依若收回抵在她後心的手，問道。
    “無妨，撐得住。謝小姐以內力相助。”默雨笑道，“就是有點手癢，恨不得立刻試試這‘紫凝舞心鞭’。”
    依若眼神閃動了一下，俊眉一挑，淡淡地揚起下巴，雙手環於胸前，卓然傲立，緩緩地走了兩步，驀地回頭：“試試，也未嚐不可。”
    “小姐的意思是……”
    “默雨，還記得那日默竹、默笛、默笙、默簫四人追蹤發現的山洞嗎？”
    “是，小姐！”默雨說道，臉上一片冰冷的嗜血之色，看似疲弱的身軀之上一股強大的勢壓潑潑爆發。算計小姐，哼，真是找死！惡狠狠地在心裏咒罵了一句，美眸中陰狠的光澤掠過，長鞭一甩，淩厲的鞭影化作一道犀利至極的白光，以一個可怕的速度切開麵前的空氣絕塵而去。
    依若清冷一笑，轉到秦京都指揮府，手指淩空一點，指揮府門前鼓聲震天。
    頃刻，燈火通明。十二羽衛分立兩邊，各各身著暗紅色盔甲，在燈火的映射下尤為耀目。
    趙陽拱手一揖，笑道：“原來是小姐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趙陽的都指揮軍，與禦林軍、近衛軍三軍拱衛京畿，其中，都指揮軍因為指揮使趙陽的關係，更是兼及江湖，故而在三軍之中尤為重中之重，加上十二羽衛的赫赫聲威，加上太子慕容辰的格外眷顧，朝廷不唯以極其倚重，更是特許趙陽與十二羽衛見各親王郡王無須行禮。
    而此時，趙陽竟對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娃如此禮遇，眾人不由齊齊看過去，集體行了個注目禮，神色頗為訝異，但僅僅是一瞬，又恢複了清淡之色。
    依若秀眉一挑，傲然道：“我來報案。”
    “報案啊。趙陽即刻抽調三十軍士隨郡主差遣。”趙陽話音一落，便有一羽衛走出隊列。
    依若手一揮，輕輕一哂：“那等三腳貓的病夫大街上多的是，要來何用？”
    十二羽衛不由麵色一冷，一道道目光如鎖鏈一般緊緊扼住依若掩在白紗之下的小臉，這小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在都指揮使麵前如此囂張，真是可惱！
    趙陽一個眼神掃過去，製止了他們衝冠的怒意，依舊笑得爽朗：“未知小姐待要如何？”
    “也不是什麼大案，就讓這些個衙差給我跑跑腿就可以了。”依若隨手一指，就像她指的不是赫赫有名的十二羽衛，而是阿貓阿狗一樣。
    十二羽衛已是怒到極點，別說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小女娃，便是聖上親臨，便是江湖耆宿，也要對他們禮讓幾分。猖狂！太猖狂！
    趙陽卻似毫無感覺一般，淡淡說道：“要他們去倒也未嚐不可。”
    此話一出，十二羽衛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指揮使竟然……什麼時候起，他們竟然如此不值錢了。一個個臉都憋屈得發綠。
    而始作俑者的兩人卻是視若無睹，繼續旁若無人地進行他們的無恥言論。
    “小姐，這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啊，未知趙陽有什麼好處？”
    “做生意當然得互惠互利才好，事成之後，自有兩份謝禮奉上。”
    “哦？”
    “祁家太保，北燕暗探。”依若以“傳音入密”之法淡淡說道。
    趙陽一驚，神情閃動，劍目不可思議地望著依若。雖然知曉她的身份，可還是不由駭了一跳。這兩份謝禮委實不輕。隻怕她要十二羽衛所做之事亦非輕易……
    依若閑閑地瞥了他一眼，已然明了他心中所想，哂道：“大人放心，這事根本不足掛齒，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之失，或許根本不會損失一支羽箭也未可知。”
    十二羽衛更是火冒三丈，無足掛齒之事也值得要他們出手？真當他們是阿貓阿狗啊。當下目光齊唰唰地轉向趙陽。
    卻聽他道：“如此，多謝小姐美意，這筆生意，趙陽接下了。”
    拜托！有沒有搞錯？眾人齊齊險些暈倒。但都跟隨趙陽多年，知道他的稟性，一語既出，決無更改。雖十分不忿，卻亦不約而同地掠至依若身前，抱拳行了個禮。
    舉止有度，進退內斂，果然名不虛傳。依若暗讚一聲，麵上卻依舊是淡淡的，素手一揮：“跟上。”語聲未畢，人已在十丈開外。
    十二羽衛更是大駭，她她她她，她竟有如斯身手！不由對她大為改觀。這個天下，向來是強者為尊，橫就橫吧，狂就狂吧，誰讓人家有這個資本？怪不得指揮使如此禮遇，早知道他們又怎會……
    依若用了七層內力，比之尋常高手卻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身形忽快忽慢，然而，十二羽衛偏偏就有本事隨著她的速度輕巧而不著痕跡地隨之快慢，走到哪裏都寸步不離，行動的能力和服從命令的態度讓她著實讚歎不已。
    “好了。”依若止步，回頭對眾羽衛說道，“由此上山，十七八裏左右有一處山洞。隻需在遠遠守住即可，除了一手執長鞭的女子之外，但有人逃逸，即刻射殺勿論。”
    這麼簡單？
    依若對上他們狐疑的目光，冷冷一笑：“若走了一個，別怪本小姐端了秦京都指揮府。”
    好強的威壓！十二羽衛也算得上江湖上一流的好手，竟還是給她逼人的氣勢迫得一陣窒息！這樣的人，隻怕是真的端了秦京都指揮府也未必不能！
    眾人沒有回答，卻是用行動代替了語言。倏然排成一列，投以敬畏的目光，玉弓在手，羽箭上弦，微微一揖，破空而去。
    依若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暗道：默雨，隻有高手相較，隻有在無數次生死對戰中經受打磨，才有可能真正攀至巔峰。越是神乎其技的武學，越是如此。就讓實戰去助你修練這“紫凝舞心鞭”吧。十二羽衛在外，絕無可能有任何人逃脫，絕無後顧之憂。原諒我沒有跟你說。我隻怕，沒了顧慮，便激發不了你全部的潛能。
    這一個夜。如斯混亂。
    秦京都指揮府前鼓聲大作。十二羽衛齊齊出動。祁家十三太保斃命破廟。百名死士橫屍荒山。等到天明，茶樓酒肆一定又是熱鬧非凡。
    而淩劍，隻會將這筆賬記到趙陽頭上，與柳門青衣閣衛何涉？
    至於趙陽，想必已然通知慕容辰了吧。關於那兩份禮物，她可沒說一定是活著的。她可沒說百名死士全全是北燕暗探，或者有那麼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也說不定啊。依若狡黠地眨眨眼，想想慕容辰看到這一地屍骨之時的表情，真是忍俊不禁，不由笑出聲來。
    卻說千越山莊繡閣之內，秋兒忿忿抱怨個不停：“你說那個淩劍，腦袋是不是進水了。威風個什麼勁，那副口蜜腹劍狼心狗肺的德行，哼。以為小姐是豆腐啊。早晚給他點顏色看看。”
    小紅橫了她一眼，這個口沒遮攔的丫頭，也不知道有個避諱。
    “難道我說錯了嗎？一想到他就讓人惡心得想吐。我要是他，早自己滾到十八層地獄裏永不超生去了。他倒好，非但不知悔改，竟又這般三番兩次地算計小姐，簡直活得不耐煩了。這樣的無恥腹黑，他要是第二，天下就沒人敢稱第一了。”秋兒嬌俏的聲音仍是火氣衝天，連珠炮似的一撥一撥炸開。
    “秋兒閉嘴！”小紅喝道。
    秋兒一驚，方才回過神來，眼角餘光瞥向如冰，見她怔了一怔，淚光點點，嘴唇囁嚅了一下，卻是終究沒有說出話來。不由得暗自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這個如冰，可是正牌的千越山莊四小姐淩曦，她居然在她麵前公然攻擊人家的親爹……
    如冰苦苦一笑，說道：“沒關係。”
    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算了，又何苦？曾經的淩曦已經死在自己親生父親的手下，而今，她隻是如冰，沒有過往的如冰。
    甚至，連如冰也不是。瞟了瞟鏡中的自己，烏發如瀑，素雅白衣纖塵不染，沒有任何珠光寶氣的點綴，清麗脫俗。那裝扮，那容顏，甚至那神情，竟與依若堪堪一般無二！隻是相對於依若的狂肆嬌俏，更多了幾分淒柔蕭瑟。
    做了依若的替身，就意味著自此不見天日，隻能像影子一樣生存。
    依若願意送她到山野農家，讓她遠離世事煩擾，雖無錦衣玉食，卻可過上平平淡淡溫馨幸福的日子。何況那戶人家並無子女，她若去了，必會得到二老全部的體貼與關愛。
    可是，她拒絕。既然淩家有負依若，那好，她便做依若的替身，保護她，多少可以減一點爹的罪孽，多少可以為娘親和大哥三哥積點福祉。
    “真的沒關係。”如冰抬眼對上秋兒抱歉的目光。
    正說著，依若已悄無聲息地回轉，見如冰在此，已知淩劍來過了，麵上不由浮起一股清冷的寒氣，直讓人心底生畏。好快的動作！好得很！
    “嗥嗥！”雪狼興奮地跑過來，銜住她的衣裙下擺，諂媚示好。主人，看樣子，你又要給某人送禮了。
    依若挑眉，星眸一轉，無聲地給了它一個獎勵的眼神：還是我的親親小狼了解我。紫凝一出天地驚，爹爹，如此大禮你可要好好收著啊。
    “如冰，委屈你了。”依若淡淡說道，“以後我們姐妹相稱吧。”
    “我……”如冰心中一暖，淚水霎時模糊了視線。她是她的仇人之女，而依若卻這般待她，比之那血濃於水的親情在爹眼裏的不值一哂，真是讓她無言以對。“如冰，隻是如冰。”
    “也罷。”依若抬起眼來，“我答應你，盡量不殃及池魚。不過，你要知道，我雖不是嗜殺之人，該收回的東西，卻也絕不會拖泥帶水。”
    如冰凜然道：“謝小姐。如冰明白。”讓步如斯，已是殊為不易，除了感動，她還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