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默雨驚疑不定，追蹤小何的消息她才發出沒多久，而青衣閣衛各司其職離此甚遠，論理，不該會有後援才是啊。可那邊的驚呼之聲……
    “不過是個陣法而已。倉猝之間弄不得怎麼完美，隨便應應景罷了。”依若傲然笑道，“隻是我又欺負了默雨。”
    默雨神情閃動，瞬間已是明了。小姐早就來了。必是見她射出梅花針，料想無礙。而這後麵的這群黑衣勁裝之人，陸續趕來，明明是和淩劍脫不了關係，大約是想著等祁家十三太保和她鬥得差不多了再坐收漁人之利，隻是，誰知黃雀之後竟還有一隻黃雀。在她與那什麼太保纏鬥之時，小姐便乘隙布下了陣法，所以才聲言照單全收。
    隻是，這麼短的時間便悄無聲息地布下有如此威力的陣法，當真是讓人感佩萬分。何況，剛剛她的身手委實駭人聽聞。她不過才七歲而已！小小年紀便有這般造詣，庶不負天玄子的悉心教導，庶不負門主的一世英名了。
    明知是個陷阱，小姐還毅然孤身前來。這份氣度，這份膽識，真是酷肖其父。可，若是真有個什麼萬一，叫她還有何麵目見門主於九泉之下？
    說什麼“欺負”，不過是不想她負疚罷了。這般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叫她如何不死心塌地追隨？
    默雨神色一凜，說道：“小姐說笑了，倒是審勢不明，害小姐犯險，默雨難辭其咎。”
    依若說道：“別那麼說，默雨。爹不在了，你們就是我最親的人。”
    默雨心中霎時湧一陣感動，溫暖的洪流在身體各處奔走，抬起眼來，緊緊盯著這個素白衣裝、墨發飛揚的小小身影。桃腮杏眼，溫潤如玉，菱嘴圓潤，不語亦俊，整個人靈動之極，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已然如此風華灼灼，長大之後可怎麼了得！更惶論她的心機智計、武學修為！狂熱的崇拜之色再次浮上雙眸。
    說話間，那些個幸存的黑衣人已是滿麵淒惶地回轉過來。不過片刻，五六十個高手就損失過半，餘者亦是傷痕累累，渾身上下血色淋漓，極為狼狽。陣法切斷退路，無法衝出，要麼死，要麼，就隻有孤注一擲擒下這個小女娃，逼她帶他們出陣。然而，剛剛她那毒辣霸道的手段又委實讓眾人心驚膽戰。一時之間，眾人就那麼看著，竟是誰也沒敢動分毫。
    淡淡瞥過眼前的每一個黑衣人，依若幽暗星眸中森冷的殺意全不掩飾，憤怒潑潑地瀉了一地。
    執起默雨的長鞭，依若冷哼一聲，立起身來。打默雨的主意，傷了默雨，好，她就用默雨的長鞭送他們一程。
    柳門，從來都不是可以任人欺負的，傷了柳門的人，統紡都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若做不到，叫她如何對得起這一個“柳”字！
    “默雨，看好了！‘旋風刃’……‘乾坤舞’……‘紫凝天地’……”
    地破石裂！火星四射！碎石分飛！風暴迭起！
    默雨眼睛一眨也不敢眨，這這這這，這是“紫凝舞心鞭”？這套鞭法神乎其技，卻是非內力修為達到一定境界者才可練，否則隻會有害無益。而她，直到前段時間，方才踏入紫凝心法第四層境界。門主說，待小姐七歲生辰過後，便將這套鞭法傾囊相授於她。卻誰料……她以為，這輩子是無緣了，沒想到小姐竟……是了，小姐自來過目不忘，又悟性極佳，見門主使過也未可知。
    當下也顧不得想太多，斂起所有心神去融會貫通……
    幢幢鞭影之中，小小的人兒身形忽地拔高，衝天而起，居高臨下，嘲諷地勾起紅唇，區區螻蟻，也敢與日月爭輝！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多少背景，殺父之仇，必報之！犯柳門者，必誅之！
    長鞭一抖一索，清越嘯道：“‘鳳舞天下’！”
    驚駭！絕對的驚駭！眾人隻覺強烈的威壓鋪天蓋地地咆哮，恍若頓時跌入了汪洋大海，周身各處無一不受到壓迫，無數鞭刃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淩厲地朝著眾人飛舞過來，刹那之間如遭淩遲之刑，魂飛魄散，片片肌骨一道道橫飛離體！哀嚎不止，如見鬼魅！
    依若淺笑吟吟，步如浮雲，輕飄飄曼舞著回旋落地。“好走，各位！”
    聲音戛然而止！三十餘名高手，！一個個眼睛幾乎要凸將出來，如斯驚恐萬狀地在同一時間倒地殞命！
    “鳳舞天下”，紫凝舞心鞭最巔峰的一招，適宜應對群攻，一擊既出，乾坤失色，不死不休！
    依若笑得十分甜美，白衣翩翩，美麗出塵，好像剛剛完全沒有和人動過手一樣。
    默雨卻是目瞪口呆，腦袋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詞——絕豔天縱！絕對的絕豔天縱！她甚至懷疑，小姐究竟是不是真是神仙！如此驚人的武學天賦，甚至尤在門主之上，再過幾年，豈非又是一個不敗的傳奇和神話？
    “默雨，我們走。”
    卻說千越山莊這邊，依若悄然離去，不多一會兒，就見一串燈籠迤邐而來。
    秋兒忙迎將上去，笑道：“見過莊主。”
    “曦兒呢？”淩劍一臉慈色，一邊說一邊就要步向繡閣。
    秋兒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攔住：“小姐已經睡下了，莊主。”
    “沒關係。我看看曦兒就走，不會吵醒她的。”淩劍不由分說，便徑自走了過去。
    秋兒亦步亦趨跟上。心裏卻是爆出了陣陣冷笑。淩劍啊淩劍，這算什麼，公然查探行蹤嗎？設計默雨，查探青衣閣衛是真，隻怕更真的是也想借此試探小姐吧。還擺出這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真是讓人惡心！眼睛瞟到他身上所著的一襲月白衣衫，不由大替這衣衫叫屈——汝本禽獸，奈何汙此衣冠？
    推門，繞過點著凝神香的紅木香案，繞過畫著梅蘭竹菊的典雅屏風，穿過擺著珍玩美玉的雕花過道，穿過繡著回風舞雪的羽紗帷幔。
    小紅盈盈自床邊站起，手指放至唇邊輕輕一噓，低聲說道：“莊主，小姐做了噩夢，才又剛剛睡著。你可輕著點。”
    淩劍微微頷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在床邊坐下，見那小小的人兒睡意淺淺，眉頭微皺，眼角微有淚痕，粉嫩嫩的臉蛋玉琢一般。有那麼一瞬，他竟恍惚以為那鑽在被窩裏的人就是淩曦，回過神來，不由心下一悵。曾幾何時，淩曦不也是如此俊逸靈動？可惜……曦兒，我的曦兒，遲早有一天，爹爹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在。秋兒、小紅也在。入夜以來，他派人緊緊盯住這棟繡閣。就算一隻蒼蠅飛進飛出，他也知曉。可，他還是不放心，還是親自來看看。
    她們都在，沒有人出去。也沒有任何消息進出。
    好，那麼，是不是她在布局，就等破廟那邊的消息了。
    可惜，淩劍不知道，不管蒼蠅有沒有飛進飛出。依若這個大活人卻是實實在在地進出了。
    “他走了，如冰。”小紅輕推床上的小人兒。
    那小小的人兒卻是淚流滿麵，止都止不住。
    小紅一把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撫著她的脊背，柔柔說道：“如冰，過去的都過去了，至少，現在你還有小姐，還有我們。隻要你願意，我們都會護你一生，絕不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是，我知道。小姐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就能忘得了的。小紅姐姐，我的心好痛啊。”如冰抽抽噎噎地答道。
    可是，沒有人能幫得了你，隻有你自己。
    小紅不由暗歎一聲。如冰，如冰，割裂過往，心冷如冰，可是，真的能夠做到嗎？唉，江湖，究竟要吞噬多少純真方才罷休！小姐已然陰霾了她一世的散淡，滿心浸漬著複仇的煎熬。如冰，又何嚐不是決絕地竟不惜拿自己做為賭注去掃盡此生的夢魘？她們，都還這麼小，正是天真無邪倍受寵愛的年齡啊。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千嬌百寵的閨中弱女，此刻神情蕭瑣憔悴，就像一隻剔透的琉璃杯一樣一碰就碎。很難想象，這樣的她，在乍然遭遇人生巨變、萬念俱灰不知所措之際，竟還有心力去決定去留？
    而小姐，卻極為篤定。小姐那麼隨意說起的時候，眾人各各都一臉懷疑，就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般，可是，可是結果，結果如冰在大哭了三天三夜之後，竟毅然決然地擎起盛滿淚水的眼睛，無比堅定地要求留下，堪堪一如小姐所料。難怪，難怪天玄子說，小姐絕非常人，終會劍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