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鳳於飛 第三十三章 天地一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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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之軒麵上一許釋然,唇角微微有了一絲弧度。娉婷這一下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若當時主子對那人假以辭色,他是不是還得逼著上天將時間倒轉回去,好讓他有機會跟那人戰上一場啊。
“那時,所有人的眼睛都定定地盯著水麵上疾速掠去的那一個白點。
‘……我,叫嫣然……’縹緲如煙的清麗笑聲遠遠地自天際飄來,話雖是輕,卻剛剛好能夠讓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
“……我,叫嫣然……”那清麗的笑聲似乎還在耳邊,無痕仰望著倚樹而立的連雲,心旌搖蕩。
那時,楊毅對著浩渺的長空狠狠、狠狠地鼓掌,幾乎把手都拍爛了,“絕世好舞,絕世佳人!天下第一美人,舍之其誰!”
早已傻眼的眾人這才回到了現實,聽得楊毅這一聲絕讚,盡皆由衷附和。
……
娉婷抬起眼來,臉上掛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迷惘,就如當年。
“聽得太子那一聲絕讚,那殺手竟然瞬間掠回到太子跟前,冷冷地在他麵上盯了片刻,說了一句直將所有人都震翻的話:‘為了這句話,我,不殺你了。’那時,我以為我聽錯了。那真是一個駭人聽聞的理由!可它就那麼真真切切地發生了,發生在那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場刺殺,竟然這麼荒唐地結尾!隻因,被刺殺的人和刺殺的人,都初初遇見了一個一舞驚鴻的女子,隻因那女子不喜殺戮,隻因被刺殺的人情不自禁給了那女子一聲絕讚。”
……
“我,不殺你了。”
那時,他是這麼說的。甚至,當眾人散去,他還沉浸在河畔那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香之中,靜坐,至夜,又至黎明。
無痕歎了口氣,臉上卻是毫不後悔的堅定。雖然,為了這一次荒唐的刺殺,為了這一句荒唐的話,他得到了幾百記鞭子的厚賜,得到了麵壁一年的獎賞。可,那又算得了什麼呢?他隻是記得,那之後,他的衣衫開始恒定成了如她一般的白色,那之後,他僵硬的臉上開始有了如她一般的淺笑。那之後,無論主子如何軟硬兼施,他都不再輕易出手。
而她,就如風過,了無痕跡。於是,他有了一個全新的名字——無痕。風過無痕,而他的心,卻深深被那一股無痕的輕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他沒想到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竟會出現在寧陽,隻一眼,他便認出了她。他更沒想到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她竟是左相宸宕設定的目標。他就那麼看著她的瀑發,看著她的星眸,看著她清絕如蓮的風姿,一顆心,再次迷失。張弓,幾支羽箭射向了那幾匹直衝向她的驚馬……
此刻,無痕就那麼仰望著她。她的唇邊依舊懸著一抹淺笑,可是,那一抹淺笑不再明媚,而是,浸透了苦澀。
她的苦澀是為了她牽掛的男子,而她牽掛的男子被他主子所傷!眉頭皺得緊緊,無痕默然轉身。對他而言,她終究不過是一縷無痕的風啊。
……
慕之軒臉上浮起一抹自豪的笑,似乎在告訴娉婷,他的雲兒就是有這種魅力,再離奇的事放在了她的身上都會如呼吸一般地自然。
娉婷笑笑,繼續說道:“自那一刻,嫣然的名字便風生水起。後來,家父冤獄昭雪。我在宮外禦道上守了兩個月,終於等到太子出宮的車駕,忙上前拜謝。
那時,太子攜著一女子跳下車來,說道,要謝就謝咱們的連雲公主吧。我隻覺那公主看上去有那麼幾分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何時見過。她笑而不言,卻是暗暗傳音給我:‘嫣然。’那時,我很是不解,她何以要瞞著太子,何以需要嫣然的身份,卻也沒有挑破,隻是殷殷道謝。她對我的機變很是滿意地微微頷首,跟太子言笑晏晏地說了聲,便拉著我上了街。三轉兩折,就到了纖塵舞坊……”
“纖塵舞坊?”孤雲驚道,“那是雪瀾閣的產業?”
娉婷戲謔地點點頭:“沒錯。四年來,影閣沒少去查過,隻是,沒找出個所以然來罷了。”
孤雲歎道:“那時,梅影說,那纖塵舞坊不過是因開張當日名動一時的嫣然獻了一支舞,竟生生地壓倒了穎方城大大小小的歌舞風月之所。那勢頭當真是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盛到了極點。四麵八方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如潮水一般湧進穎方,湧進纖塵舞坊,生生地將那裏捧成了穎方城中最最熱鬧的所在。而,曆時,尚不足月。是以,他斷定其中必有蹊蹺,那幕後必是極高明之人,十有八九會是影閣的同行,最大的可能,則是雪瀾閣。可,就是找不出一絲端倪。”
娉婷笑得溫和:“事實上,影閣每一次查探,無論明的暗的,還沒等現身,主子就已經部署得宜了,他們當然會無功而返。這些暫時擱下。且說那日,到了纖塵舞坊,我一眼看見門口那一副楹聯——刺客不死,當趨千裏走單騎,登此樓問劍可換酒乎;嫣然若在,必舍水天就笙歌,臨斯坊曰舞不厭精也。說的明明是三月三之事,我便知,那公主絕不簡單。
後來,跟了主子,我才知道,打從三月三開始,主子便盯上了我。因為主子跟我都生著一雙杏眼,都雅善歌舞,加上主子兩個多月來對我不著痕跡地考驗和觀察,我一入雪瀾閣,便與紫萱、曦瑤、林漪並列為主子近前的四侍,為主子協理雪瀾閣日常事務。主子無暇分身之際,我便以嫣然的身份出現。
說來也怪,那日的殺手,竟是自那之後一絲消息也無。主子說,沒有消息,十之八九,是他已無殺戮之心。我常常在想,若有一日,他與主子不期而遇該是怎樣一種情形……”
……
無痕正欲離去,耳際忽地漾起一縷溫婉如水的輕柔聲音:“刺客不死,當趨千裏走單騎,登此樓問劍可換酒乎;嫣然若在,必舍水天就笙歌,臨斯坊曰舞不厭精也。”
無痕不由怔住了,她這是……認出他來了?不,她根本記不得前事啊。是了,她可是絕頂精明之人,加上曇州影閣精準的線報,焉有猜不出之理?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波瀾不驚地淺淺一笑:“好雅興。”
連雲飄然落下,眸光明滅,笑意淺淺:“得見故人,自然念及舊事。”
“無痕不懂。”
連雲淡道:“無痕既是滕俊麾下,想必該識得其近衛中排行第二的殺手?”
無痕垂首不語,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據說,四年前,他因行刺楊毅失手而被責令麵壁一年,後來便沒有消息了。連雲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甚為掛念。若無痕再碰到他,可否幫連雲帶句話?”
“請說。”
“就說,嫣然信他,無論從前,還是以後。”
無痕仰首望天,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漬泛起,輕輕吐出一個“好”字。轉身,飛一般掠去。淚,如奔。
嫣然,嫣然……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這個深深刻在他心裏的人,她信他,嫣然信他……
回到翠薇宮。連雲斜斜倚在高座之上,閉著眼睛,當真是疲倦已極。
楚寒走了進來,正要開口,卻見蘇雪晴連連擺手,忙躡手躡腳地退後。哪知剛一動,就聽見連雲淺淡的聲音:“楚寒,你做得很好!”
蘇雪晴嗔道:“姑娘,你偏心!問都沒問就誇他,怎麼不見你誇我啊?”
連雲笑了一下:“楚寒把這皇宮守得滴水不漏,又擒了那麼五十多個人,還當不起這區區一句褒獎?”
“姑娘,你怎麼知道?他要是真那麼有本事,怎麼還會叫人劫持了諶兒?”蘇雪晴毫不客氣地搶道。
連雲斜了她一眼,道:“如若不是宮中擒拿得力,又處處盤查得緊,那些好不容易混入皇宮的人何以不繼續潛藏下去,反而冒險出宮?況且,你覺得諶兒那麼古靈精怪的會輕易被人劫持嗎?”
蘇雪晴不服氣地撇撇嘴:“那也不一定是五十多人啊。楚寒,你說!”
“晴兒,姑娘的話何時錯過?這夜共有五十二人落網。”楚寒笑道,抬起眼來,也不無驚疑地道,“姑娘又何以料到是五十多人呢?”
連雲輕道:“白日裏,我跟晴兒在宮中走了那麼一遭。他們到此,多是因了我的緣故,好容易等到我回宮,雖不至立時便有所動作,加以窺探卻是不可不為之的。”
蘇雪晴恍然大悟:“我說呢,你哪有閑情四處賞玩啊,還一逛就逛了半個下午,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楚寒哈哈一笑:“是啊,以姑娘敏銳的五感,察覺不出來才怪!這些人,如何處置?”
連雲道:“涵國的人交給趙辰,剩下的毋須客氣。”
“姑娘,可是,你已經寫了手令給他,曇州上下自不會跟他為難,加上諶兒那枚寒楓王朝的通關令牌,自可保他一路暢通無阻返回涵國。而他,劫持諶兒在前,不管諶兒是不是有心如此,反正是既成事實了,他還不快點帶著那十來個人滾去涵國,反倒有臉回來跟咱們討要那被抓的幾個蝦兵蟹將嗎?”蘇雪晴連珠炮似的不以為然。
“他來了。”連雲道。
蘇雪晴回頭,極為不屑地掃了一眼,“趙辰,你出手救我,還算是有點良心,趁姑娘沒發火,快點滾吧!”
“晴兒!”連雲一聲清叱,轉而柔聲向趙辰說道,“君子之心,唯求磊落無愧。張藍對你有知遇之恩,又待你情勝手足,背主另投,你心裏自是十分歉疚煎熬,此時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涵國的人去死而置身事外?是以,諶兒才會有意被劫,送你們出宮,這會兒,你便跟楚寒去將涵國的人帶走吧。另外,你告訴張藍,就算是不能不與虎謀皮,好歹也別瞎打瞎撞找著個病貓當猛虎。”
趙辰歎了口氣:“連姑娘,你要我走?”
“不,是走是留全在你。隻是,我想,你不親眼看著他們踏上涵國地界是不會放心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