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林子風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所為何來。
    穿過那道側門，走進綠意深翠的庭院，停在那唯一的石凳前，拔開下邊雜亂的草叢，她用手摸了又摸，終於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在這裏！”說完，見她用力一扣，那石凳旁邊的草叢居然漸漸塌陷，露出一個漆黑的洞穴。
    “林子風，去拿一盞燈，與我一同下去……”
    “這是做什麼？”
    “不要問，去了便知……”
    待林子風點燃那盞燈，隨她一起下行。那居然是一級一級的石階，越往下走，就越覺得有一股清涼之氣迎麵襲來。
    昏暗的光線中，兩個人不知不覺相依相攜，林子風手中握著那雙柔軟的玉手，豪氣漸漸衝上胸口。
    “這是陶家祖輩儲藏本草的地穴。百草堂經曆了近百年的風雨，能夠支撐到今天，全靠了這個地穴。我的祖輩無意中發現這個地穴，無論春夏秋冬，始終保持能夠儲藏本草最佳溫度，因此就在這裏建起了百草堂……”
    “隻是有一年，禦史大人的嶽父要征此地興建酒樓，我祖父為了護佑這百草堂，堅持不肯遷移，才被官府抓入監獄，受了重刑，一條腿被打斷，從此成為殘疾。官府見我祖父誓死不肯讓出，後來又有上千名百姓聯名上書，隻得作罷，我陶家才陶過一劫。因此，祖父他臨死讓我父親發誓，若非到這萬不得已，千鈞一發的時刻，決不能開這地穴……”
    “可是，這本草的采集、儲存都有時限，這樣長久的棄之不用，豈不是暴殮天物麼？”
    “正是，所以我父親一邊遵守自己的誓言，一邊在每年九月初九，在眾人都去登山的時候，獨自打開地穴，取出陳腐的草藥，再把新鮮的放進去。有一年的重陽節，因為我兄長偷偷去賭博，輸了銀錢，我父親雷霆大怒，對我兄長用了蠻力，那個重陽節，我們便留在家裏看父親偷偷流淚……”
    聽到這裏，林子風的手緊了緊，恨不得把自己的熱量都傳遞給她。
    她唏噓著，繼續說道：“父親那天因為對兄長失望，邊悄悄把秘密告訴了我，說萬一他有不測，我可以代理陶家的一切事宜，包括進入到這地穴……”
    兩個人邊說邊走，終於到了底層。借著微弱的光線望了過去，仍然聽到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驚呼：“天啊！”
    地穴深處傳來的是熟悉的藥香，裏邊擺滿了方方正正的格子，儼然又一個香氛撲鼻的百草堂。打開格子，裏邊是各種各樣的本草。
    “甘地黃，氣幹，無毒，主治元氣受傷、逐氣血虛弱、閉阻不通、填骨髓、長肌肉、除寒熱積聚及風濕麻木……”
    “防風，味甘溫，無毒。主大風，頭眩痛，惡風，風邪，目盲無所見，風行周身，骨節疼痹，煩滿。久服輕身。”
    再往裏有菖蒲、天門冬、五味子、蛇床子……還有木類本草鬆脂、枸杞、柏實、五加皮、杜仲……最裏層的盒中居然是麝香、牛黃、白膠，龜甲……此外居然還有一些米糧，棗幹、葡萄幹、南瓜子……
    打開最裏，幾顆珍珠在黑暗中熠熠奪目。再內層，則是一支罕見的百年老參。
    林子風拿起一些幹果，笑道：“同一物品，若空腹食用，便是食物，若患者服用，就是藥品，看來伯父的遠見卓識，果然非同一般。“
    “我的祖輩都知道，無論花草木石，蟲魚鳥獸，皆能為我所用。如用食物能夠去其病，就決不用藥理……從神農嚐遍百草之時，這食與藥本出於一源……”
    林子風佩服之極，又說道：“我終於明白，百草堂如何度過百年滄桑的，若不是有備無患，在這割據戰亂的年代，無法能夠支撐到今日……”
    陶媚兒點頭：“我也是今天才明白祖輩們的苦心，若我們早知道有這樣的藥藏，就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盡心經營了。祖輩的這條遺訓，就是讓後代學會居安思危……”
    “媚兒，”林子風將陶媚兒柔弱無骨的雙手握住，“有了這些草藥，我們照樣能夠繼續行醫濟世了……”
    陶媚兒正要回答，又一陣涼風掃過，那燈竟然熄了。
    漆黑的地穴中，刹那間寂靜起來，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打開了的木匣中，那渾圓潤澤的珍珠還散發著朦朧的熒輝。
    那男人特有的雄壯氣息一點一點滲透到陶媚兒的五髒六腑中。陶媚兒沒有逃避，也不想逃避。倚靠在那個男子身上，再多的恨意和彷徨都在瞬間消失，即便是寒窗星光，此時都變成了似錦繁花。
    陶媚兒知道，縱是柔情萬千，卻隻是遭逢亂世，一切皆是水月鏡花。這短暫的安寧，對眾多的人來說，也是一份奢侈。但惟獨那份真情，卻教人生死難忘！
    注①：南北朝的一種戶外活動，每年五月初五，雙方以各種花草互相對比，誰采的種類多，誰認識的種類多，誰就嬴。實際是一種關於植物知識的比賽。這種遊戲，和原始的中醫藥學有關。
    注②：參考《中醫各家學說，各論繆希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