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海水桑田欲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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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遠抱著孟天涯,忽道:“天涯,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孟天涯玩弄著他衣擺的手一緊,問道:“你又做什麼噩夢?我以為你……有段時間沒做,已經不犯了。這樣吧,以後每晚我還是給你熏香,也好……”
“天涯,不過是個夢,怎麼讓你如此緊張?我有這麼不中用嗎?”風遠失笑,將人往懷裏摟了摟,拉起滑落的衣衫替他裹上,“而且我覺得這回不是夢,或者說,不僅僅是夢。我有種預感,隻要順著夢裏的指引查下去,也許不久我就可以找回以前的記憶,也可以不再被這一切困擾了。”
孟天涯靠在他懷裏,靜靜道:“是麼。那我可要恭喜風大公子了,多年夙願,一朝得償。”
“嗯。”風遠認真思索著,“天涯,你可知‘水月宮’到底在何處?”
“水月宮?!”孟天涯猛地坐起,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急問,“風遠,你問水月宮做什麼?誰指使你去水月宮的?!”
水月宮,二十餘年前悄然出現,正邪難辨,被稱為江湖上最神秘的門派。其神秘之處在於水月宮人極少出現於江湖,亦從不參與武林大事,甚至連水月宮建於何處都少有人知,飄渺得就像傳說一樣,偏偏這個像傳說的門派在其創立的那一天便被整個武林所知,各大勢力不但明麵上不與其往來,私下裏更是極力約束門下弟子不得與水月宮起衝突,表麵上相安無事,實際更像是避而遠之。
傳說水月宮背後勢力驚人,牽扯到朝中派係爭鬥,自古民不與官鬥,各大門派對水月宮避之唯恐不及,對方有求還不能拒絕,關係好不尷尬——這麼說的人,大概對稗官野史的研究頗為深入。
亦有人言,水月宮富可敵國,除了丐幫之外的門派與其生意上的來往密切且獲利頗豐,自然不希望出了什麼岔子——不可否認,這些人對於金錢的執著令人敬佩。
還有人說,那是前任武林盟主的獨生愛女與黑道龍頭老大的麼子私奔後的隱居地,庇護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此消息疑似出自各茶樓說書先生之口。
此外,不少道士認為水月宮其實也是個修仙門派,宮中某處蘊含著無窮玄奧,領悟者即可白日飛升,實在是占了塊可遇不可求的寶地。
不管怎麼說,頂著如此之多的猜測,在人們覬覦的目光中猶自屹立不倒,依舊我行我素,水月宮的實力可見一斑,也難怪孟天涯如此緊張。
風遠撇了撇嘴。“沒什麼指使不指使的,我想……我夢到了過往,我在水月幻境之中,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很奇怪的人,他長得很美,卻看不出年紀,他有一頭雪白的長發。”
“你說你在……水月幻境?”孟天涯鬆手坐倒在地,喃喃自語,臉色發白。
“我知道這令人難以置信,但在夢中它確實發生了。”風遠攬住孟天涯的肩,“天涯,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水月宮在哪兒,告訴我。”
孟天涯低著頭,罕見地沉默著。
就在風遠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孟天涯低低地開口了。“水月宮之人,武功、玄術雙修,需要鍾靈毓秀之地聚集天地之氣;行事隱秘,住地四周必須少有生人;以‘水月’為名,大概……”
“大概是‘東臨碣石,以觀滄海’了。”風遠接口,“如此看來,天涯心中已有定論了?”
“不能說肯定,十有八九,是在天之涯。”
“可惜也是個傳說之地,聽說在那裏許願能看見一生中最想見的人。”風遠笑道,“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知道它在東海邊上了,要找也不是什麼難事。今天索性休息一天,明早出發吧。”
“你就這麼急著去找月嵐嗎?”聽著風遠帶了些欣然的語氣,孟天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刹住內心的怨氣,“水月宮神秘莫測,出了事怎麼辦?是個陷阱怎麼辦?月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怎麼辦?”
風遠有些驚訝地看著頭一回朝他發脾氣的孟天涯,覺得雖然天涯嘴裏惶急地倒了這麼多,臉上寫的卻隻有一句話: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
風遠若是離開了,天涯該怎麼辦?
所以他將那個鬧別扭的人攬進懷裏,話語間的胸腔的共振很能安心。
“天涯,沒事的,我此番不過是去了卻心結,畢竟我曾尋找過去這麼多年。那時我終日彷徨,不知該往何處去,不過現在有了你,我也再沒所求了。我向你保證,不管有沒有找到月嵐,也不管過去有什麼牽扯,這一次回來,我一定永遠和你在一起。這一次,我們不為任何人,就為我們彼此活著,你若高興的話,我們還是那麼天南地北的四處遊蕩,若是累了,就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住下來,你說好不好?”
風遠扶起天涯的臉,認真地承諾:“天涯,我定不會辜負你。”
如同上次一樣,他們在第二天離開了蓬萊閣,隻是錢袋裏忽然多了很多盤纏。在樓下沒有遇到姚老板,那個聒噪的小廝一邊囉囉嗦嗦地告訴他們姚老板一大早就離開了,忙生意呢,一邊殷勤地為他們牽來了兩匹上好的馬。孟天涯隨手打賞了他一塊碎銀子,小廝方心滿意足地退下了。風遠仍覺得這個姚老板有些令人費解,卻被孟天涯拉著上了馬,向著愈發清晰地目標行去。
出城時,風遠最後一次回首,望了望那座高閣。昨夜種種恍如一場幻夢,隻有那種溫暖和滿足的感覺是那麼真實,足以讓他在漫漫長路上汲取溫柔。孟天涯微微垂首,眉宇寧靜,不知為什麼隱隱透出黯然來,卻轉瞬被風揚起的發絲擾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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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們已經走了,你不打算跟上麼?”少年咋咋呼呼地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口,還嫌不夠地一邊伸長了脖子,一邊拉扯著另一個趴伏在桌上的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抬起頭來,一臉無奈,“大爺,好像跟著他們是我的事吧,你怎麼比我還急?那兩位和你也沒那麼大仇怨吧?就算像你說的那樣,他們意圖訛詐你的錢。”說到這裏,白倏煜依舊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又被少年蠻橫的眼神瞪回來,“好吧,他們懷有訛詐你錢的陰險企圖,最後不還是沒有得手嗎?你到底要賴著我到幾時?”
“什麼叫賴著你?你當小爺我耐煩跟著你鬼鬼祟祟地過日子?白天遮遮掩掩地趕路不算,半夜還不睡覺搞偷窺。”少年一腳踩在凳子上,一把揮開滿臉通紅的白倏煜撲過來想捂住他嘴的手,大有掃蕩六合之勢,“惱羞成怒了?被小爺我說中了吧。嘖嘖,要不是你欠了小爺的,小爺也犯不著可憐巴巴地過著這千裏討債的日子。”
白倏煜無言了。天可憐見他絕對不想欠這禍害的錢,實在是這個禍害不肯收錢。
那晚他們躲在暗處看完了長街上那一場爭鬥之後,少年忽然改變了主意。他帶著一臉無賴的笑容對白倏煜說:“我說,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吧?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還用錢來報答的話太俗氣了吧?”
白倏煜說:“那你想要什麼?別太過分,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我可不做。”
少年一臉苦惱:“可是我還沒想好啊。要不,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白倏煜頂多是沒什麼江湖經驗,人卻也不笨,聞言立刻挑眉,一臉難以置信:“你這是打算跟著我了?憑什麼?”
少年一臉得意,故作老成的拍了拍倏煜的肩:“唉,第一次出來吧?前輩我教你一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你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我怎麼能不等你還上就讓你跑掉呢?”
於是這個甩不掉的禍害就一路從長安跟到洛陽,穿著用他白倏煜的錢置辦的上等衣物,頂著一張永遠也洗不幹淨的臉,大喇喇地坐在這裏挑三揀四,大放厥詞。
“喂,白那個誰。”白倏煜這邊還自忿忿,那邊那位爺又開始下指令了,“這回那兩位也已經跟上了,你還不打算動身麼?難道是沒錢付房錢?醜話說在前頭,小爺可不會替你墊著。”
白倏煜一臉驚異的瞪著他。
少年衝他挑挑眉,“看什麼看,拿上行李趕緊上路。你當小爺真不知道你跟蹤的到底是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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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已經往這邊過來了?情況屬實?”雪白空曠的大殿上,一個深沉穩重的男人的聲音。
“回宮主,這是開封傳來的消息,但是有少宮主的印信。”
“那就是真的了。哼,無論我們避得多遠,他們果然還是不肯放心。”宮主將反複翻閱的密函扔在案上,“好在我們也休養了這麼些年,未必沒有一拚的實力。隻是這種時候,無兒還一個人在外麵遊蕩,未免也太危險了。”
底下人賠笑:“少宮主天縱英才,又有幾人傷得了他?宮主多慮了。”
“什麼天縱英才,不過是個癡兒罷了。你且下去吧。”宮主歎口氣,正要往椅背靠去,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手抓緊扶手,身體前傾急問,“可有那個人的消息?”
“誰?”下屬一愣,陡然臉色慘白,“沒有任何關於他有所動作的消息,他這些年在帝都一直深居簡出,應該不會……”
“哪一次他出手前有過預兆!深居簡出?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出動?等他站到你麵前的時候嗎?!那個人,他根本不是人!”宮主一把抓起那份密函又急急翻看著,“手下最得意的學生都已經出現了,那個人……”
“宮主的意思是那個人已經有所行動了嗎?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不急,那人雖然力量可怖,性格卻十分古怪,在他還沒真正動手之前,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先請右護法去吧。”宮主沉吟著,臉上忽然浮現詭異笑意,“況且,就算那人再強,也未必沒有對付他的辦法。”
“宮主已有妙計?”
“變數很大,他們若逼得太急,我們也隻有姑且一試了。”
“屬下冒昧。不知宮主的說的是?”
“寒暝冰原,幽都。”
下屬大驚失色:“啊!那裏不是傳說中封印著……”
宮主淡然道:“封印著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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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桑田欲變時,風濤翻覆沸天池。
鯨吞蛟鬥波成血,深澗遊魚樂不知。
——澗中魚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