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四）】
    “前方就是了。”隨從勒馬，遙手一指。
    翻山越嶺必經之地，近在咫尺，姽嫿抬頭，從紀舒肩膀上看過去。進了杏花村，垂髫小兒在路邊嬉戲，看著有人打馬走過，便一哄而散。
    咦？這馬車好眼熟。姽嫿看定，回想一下，這是雲蒼的馬車麼？像是，又不像是。雲蒼愛美，定會把車身裝飾得無比騷包才對。
    紀舒也看到了，馬車明目張膽的停靠在樹邊，馬兒俯身在槽中嚼著食料，怡然自得。他示意隨從說：“我們也在這裏住下。”
    隨從答應一聲，下馬前去敲門。
    雲蒼半倚在窗邊軟榻上，窗戶支起一方，有光透進來，縷縷光線灑在他的衣服上。扇柄握在掌心，微微的涼意沁開，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窗框，咚、咚……
    有人來了，雲蒼抬眼，見是小南瓜，他伶俐的跳進來，關好門，到了雲蒼身邊。他矮，視線隻高過雲蒼少許，有些興奮地說：“主子，姐姐他們來了，住在對麵的農戶裏呢。”
    雲蒼微微頷首，笑道：“要準備一份大禮了。”小南瓜摸摸腦袋，想起先前送過一個泥人將軍給姽嫿，念叨起來：“大禮啊，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呢。”邊說，邊在乾坤袋裏翻找，“誒，沒什麼東西啊，主子，要不要我去買？”
    “咚”的一聲，素玉扇骨結結實實敲在他的腦袋上，隻見雲蒼微笑，眼波中流淌出光華來：“你莫要聲張，下去吧。”
    姽嫿坐在房內，回想起停靠在樹邊的馬車，興許不是他的吧，她笑了笑，忽然數起日子來。主母給的一月為期，沒多久就快到了呢。
    可是脫身，卻還沒有機會。不成，她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走，要想辦法早點溜掉才是。
    “怎麼辦呢……”她自言自語，聲音極小。
    “咚”，敲門聲拉回她的思緒，姽嫿被嚇了一跳，“請進。”
    卻沒有人推門進來。
    “請進。”姽嫿以為對方沒有聽到，提高聲音重複一遍。
    仍沒有人進來。
    又是搞什麼，姽嫿回想一下，那聲音仿佛又不是敲門，大概是外麵的小孩丟石子之類的吧。她走到門口，拉開門扇向外看，屋外果然沒有人。
    隨即關上，往回走了兩步，“咚”，又是一聲。
    真的有人拿石子砸門呢，不知是誰家小孩這麼調皮。姽嫿懶得搭理，外麵的小孩似乎看屋內沒人搭理，又擲了一枚。
    “咚”
    好煩哦，姽嫿皺了皺眉，還是不願置氣，誰知那小孩竟然接二連三又擲了石子來，一聲一聲攪著本來就思緒亂的她更不安寧。
    忍無可忍哦，別怪我發脾氣。姽嫿抿唇，飛快拉開門，跨步出去，左右望望，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誰啊，這麼討厭。”她嘟囔一句。
    “嗬，脾氣挺大的嘛，看來紀舒沒虐待你。”
    這聲音，雲蒼！
    姽嫿抬頭，正看著雲蒼站在圍牆上，迎風而立，無比……無比騷包。她忽然笑了出來，卻馬上收回了笑容，故作嚴肅。
    雲蒼掂掂手裏的東西，一彈手指，閃著光澤的小物件便飛到姽嫿腳邊，姽嫿低頭，嗬！原來不是小石子，是小銅錢。圓滾滾的銅錢砸在姽嫿鞋麵上，隨即滾落一邊，打著旋兒蕩漾著餘音落定。
    姽嫿哼一聲，就你有錢。
    那人臉皮也厚，竟笑眯眯的落地，慢悠悠走過來，臉上帶著笑，無法形容的那種，壞壞的。他細細瞧著她，依舊不施粉黛卻娥眉如畫，卻一點也不柔弱，長發不梳，垂在肩上。也依舊是紅衣，繃著小臉，抿唇。
    倔強的顏色。鬼使神差，他的手拂上去，想用拇指摩蹭她的臉頰，可是她避開了。姽嫿一偏頭，閃過了他的手。
    指尖有意猶未盡的溫度……
    “生氣了？”雲蒼低低笑了聲，“我這不是來找你了麼。”
    “喲，你那些鶯鶯燕燕不用照顧了麼？”姽嫿看向別處，不知為何，語氣就是有些泛酸。等到你？我命都沒了。
    揪了她的一束青絲，繞在指尖把玩，雲蒼咂摸她的話，以為她受了什麼欺負，便說：“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姽嫿冷笑了一聲：“雲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裏受了委屈。”
    我才不相信你。她想。
    雲蒼卻笑得春風和煦，仿佛一點兒沒有感覺到她的怒意，指尖依舊繞玩著青絲，眼光轉向她繃著的小臉：“好了，別生氣了。”
    姽嫿抬頭，盯著他的眼睛，他唇邊有笑意，眼眸卻是冷的。嬉笑怒罵都是表麵的顏色，他的心當是很深，她一點也不了解。
    他的柔情蜜意，他的耳鬢廝磨。
    肩頭忽然卸了力氣，姽嫿的目光掃過了他的臉，道：“我去休息了。”轉身欲走。
    卻走不動，她被他自背後擁在懷中。
    身上有藥香，又有微微的苦味，撲到姽嫿的鼻子裏，她深吸一口氣，忽然真正覺得有那麼一丁點委屈了。
    “以後我護著你。”雲蒼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以後我護著你，這是承諾？她應當欣喜？姽嫿搖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鎮魂玉。”
    感覺到手臂忽然僵硬一下，姽嫿沒有掙脫，也沒有回頭：“你們都是為了鎮魂玉，可是我不能給你。”
    說到這裏，又問他：“你知不知道它會要了我的命。”
    手臂收緊，雲蒼的鼻息噴在她的頭發上，沉默。
    “嗯？”
    “現在還不會。”雲蒼頓了一下，“要你的命。”
    那就是以後會了，原來他知道，姽嫿本來還抱著一點希望……
    “所以。”姽嫿用力掙開他收緊的手臂，轉身麵對他，綻了一個笑容，那個笑容晃花了他的眼。雲蒼微眯了雙目，聽她說：“我們可以出去打一架，你贏了我再說。”
    “啪、啪”聽見拍巴掌聲，兩人同時側頭，看到紀舒站在不遠處，素雅的長袍，身姿挺拔。
    雲蒼勾了一抹笑，妖冶促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