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月與燈如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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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與燈如晝(一)】
姽嫿醒來時,正看著天上掛了一輪月,稍盈,不甚圓滿。
當是九月天,入夜有一些冷。她盯著窗外那輪月亮,幾月前,她在曲水的樓閣跳舞,去拂春館索賠,狐狸主母威脅她,客棧內的巨人……
雲蒼……
一切好像一場夢。她睡醒,還反應不過來,身上蓋著薄絕卻細致柔軟的錦被,看起來很昂貴。
眼前閃過許多東西,泥人將軍還會壞笑,桃花林有人給她纏綿柔軟的親吻,翩兒好像還是小時的摸樣,哭著拉住她的衣袖叫“姐姐”。好累,她好想再睡一下。
她本來應該是在同福居,看著雲蒼與別人對峙,他手心泛著奪目的光華,刺眼,看不清,好像又受了傷,冒出絲絲黑紅色的血。她問他痛不痛,他似笑非笑,摟的有點緊。
“現在逃,你還有機會。”她聽見這樣一個聲音,卻分明不是雲蒼的。
於是她跑了,到底怎樣脫身,連她自己也記不得。
鎮魂玉!姽嫿艱難地舉起一隻手,探向懷中,卻什麼也沒摸到,大驚,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這個東西,會要了你的命。”
不遠的地方,坐了一個青紫長袍的公子,正在烹茶,玄色披風掛在一邊,上麵有花紋,但她看不清,隻看到鎮魂玉安安分分的,擱在茶幾上。
“你……”姽嫿看過去,聲音有些幹澀。
男子起身,捧了一個茶杯過來,絲緞蒙著雙目,但他卻毫無阻礙,仿佛看得到,扶起她,聲音溫和:“喝點水。”
姽嫿不動,男子低低笑了一聲:“你還有活著的價值,我不會殺你。”
瞪他一眼,姽嫿低頭,緩緩喝了點水:“我不認識你。”
“紀舒。”男子說了自己的名字,將茶杯擱在一邊,起身,“再睡一會吧。”
淮水上飄著煙氣,水波動蕩,柔柔噬著小舟。姽嫿在這兒泊過花船,而她此時並不知道。舟內隻有他們兩人,紀舒烹茶,氣質卓雅不凡,身姿瘦而不弱。鎮魂玉就在旁邊,他卻仿佛沒有看到。
姽嫿睡不著,渾身乏力,隻覺得奇怪,偏頭看著鎮魂玉,道:“把它還我。”
“它不是你的。”紀舒似乎笑了,勾了唇角,見她沒有睡意,“你膽子很大,不懂鎮魂玉,就敢帶在身邊。”
姽嫿聽不懂,索性不聽,閉眼。
“鎮魂玉會吞噬你的力量,都沒有感覺麼?”
她驀地睜眼,難怪……
“雲蒼果然沒有告訴你。”紀舒欲說還休。
這些,雲蒼知道麼?
紀舒停了一下,緩緩往麵前的茶杯裏注水,潺潺不絕:“你挺可憐的,白白替他養著這東西,也落不到好。”
姽嫿拉上錦被,不想聽:“我不信他,也不會信你,我要睡覺了。”丟下這麼一句,轉身繼續睡。
紀舒微微側過身,正對著她,不再說下去。
淮水上正是熱鬧的時候,依次排開許多花船,他倆乘坐的小舟從中悠然而過,不入景,也不突兀。伶人依依呀呀的唱戲,唱的是瀟湘娘子裏的選段,說的是那瀟湘娘子月下待良人,良人何時歸。
她記得鳴珂閣的姑娘們也唱過,用的是青河俚語小調,甜綿軟糯,愁腸百結。
“琵琶兒等過了霜色絳,離人兒淚兒幾千行,楊柳燕兒成雙,夢裏雨絲兒敲窗。”伴奏的琵琶聲有些凝絕,卻還是艱澀地繼續,嘈嘈切切。
姽嫿聽著,但混雜在觥籌交錯之間,聽得也不甚分明。想起數月前,還在鳴珂閣,做一個清閑的鴇母,管事小娘子遞給她瓜子,她一顆一顆的剝,也不嫌煩。說書先生的飛虎將軍講得極精彩,她鼓掌,手痛。
短短數月,就發生了這麼多事了麼。
伶子的嗓音細膩,婉轉不絕,明明是淒苦的枯等,滿心的歡喜又恰到好處:“郎兒呀,紅樓別去重重疊疊青山醉,郎兒呀,往事如煙淒淒惶惶不可追,去也如何說,歸也如何說,儂家鸚鵡洲邊住。”
這裏是淮水吧,姽嫿朝裏窩著,飄渺的伶人歌聲,碰杯聲,喝彩聲,抑或低喘媚吟,她眼周有淡淡的陰影,伴著瑟瑟琵琶入眠。
舟內亮著燭光,舟外月光清圓,潑輝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