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幽月
    伊森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削瘦的肩，深紅的袍裳，隨意束起的長發……這個身影立在這個頗具現代感的室內，有種奇怪的違和感。某一瞬間，伊森以為自己走錯路進了某個古裝劇組的休息室。
    冷風拂過他的身側，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停止擦拭頭發，伊森轉首，看到大開著的窗戶，以及在夜色裏顯得異常璀璨的霓虹燈。
    這股冷風讓他在浴室裏泡得有些暈忽的腦袋清醒了些。伊森看向閉合的門扉，他記得他反鎖了門，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難不成是爬窗？開什麼玩笑，這裏距離地麵少說也有百來米！
    冷靜下來，伊森走到衣櫃前，拿出件睡袍披上。
    許是聽到了聲響，那人側過身來。
    一個氣質與氣勢並存的美人，如果站上銀幕，絕對會帶來無限商機。多年的職業素養讓伊森敏銳地嗅到了這人的潛力與伴隨而來的利益。
    稍頃，這想法就被抹去。他係上睡袍的衣帶，小心的走近幾步，如臨大敵，“請問閣下是誰？來此又有何貴幹？”
    那人輕斂的眸目掀開，深紅的瞳眸定定注視著他，“伊森•；威廉姆斯，英中混血，戚宇哲的經濟人。”
    看到那雙瞳眸的顏色的時候，伊森的心髒急促地跳動，他的猜測沒有錯，這是一個血族。以他的身份，本不該有這樣同血族麵對麵的機會……然後他就聽到了戚宇哲的名字，他手底下的眾偶像派明星之一，才在市中心體育館的事故中“受傷”。
    他已經明了來人所為何事，那事故他沒出多大力，但也不妨礙他在血族的麵前攬下這個功勞。當下一笑，“閣下是為那樁事來的吧？請坐，請這邊坐……”
    血族沒有動，聲音微揚，“你知道？”
    “確實……”
    血族要的僅止是這麼兩個字。驟然之間便出了手，直指伊森的眉心——
    有著些什麼駐入了他的大腦，不停地翻攪，他的頭殼一陣陣地發疼。今天、昨天、前天……上月、上上月……一幕幕發生過的事情如同時光的長河倒流一般地顯現在他的麵前……
    吃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收到了多少條各類消息……
    他接觸血族有關的事情的時候，進入公司的時候，畢業的時候，暗戀的時候，逃課的時候……
    修長的手指離開了他的眉心，伊森踉蹌著退後兩步，捂住發暈的額頭。蠕動嘴唇，他想說些什麼，然而在這忽然之間，他覺出的時間似乎已經倒回了很久遠很久遠以前，他連話都不會說的年紀……
    該怎麼說話？怎麼發音？
    捂著錯亂的腦袋，伊森覺出恐懼，向咫尺的血族伸出手，幹嚎著不成語調的單音。
    那個血族，絳立在那裏，看著記憶倒回從前，連路也不會走、也話也不會說的男人，冷凝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的情緒。
    “活在這個時候。永遠地。”這是詛咒，也是已經發生的現實。
    手指攏入袖中，他拂袖轉身，踱到窗前。入目的不是霓虹遍布的大地，而是一隻將翅羽伸展到窗前的蒼鷹。
    看起來，似乎是在邀請他上去。
    看了站在鷹禽脊背上的少女一眼，絳微一挑眉。
    少女恭敬地行禮，喚了一聲，“祭司大人。”
    如果白殊在這裏，不知道會不會為此驚訝。就在幾日之前，為了他與蘇止，這個叫做明夜彤雲的少女還表現得好似與絳有著苦大深仇，簡直是寸步都不肯讓……到了現在，竟然又會恭敬成這副模樣，莫非女人真是善變的？
    可是現在沒有白殊，自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沒完沒了。
    絳啟唇，語氣肯定，“幽月讓你來的。”
    “是。”彤雲垂首應聲。確實是她的姑姑讓她來的，她方才從靈堂踏出來，來自族長的指示便傳達到了她的耳畔，“姑姑請您過去。”
    這位祭司沒有看她，迎著夜裏的涼風，任鬢發飛揚。
    “姑姑的蝴蝶追不上您的腳步，又得小心監視您的暗夜生物，隻得命彤雲前來傳話……”她輕聲地開口。
    他睜看眼，看著她，又看了一眼身後房間裏時間倒回嬰孩時期的男子。微一思忖，退開半步，“下來。”
    “呃？”彤雲以為自己是漏聽了什麼。
    絳沒有將同一句話重複第二遍的習慣，尤其是於他而言不值一提的人士。眉宇稍稍地凝起，隻看著她，沒有再度開口的打算。
    看起來她沒有聽錯，他真的讓她下來。
    彤雲低下頭來，踩上鷹禽的翅羽，一躍而下，“閣下可是有何吩咐？”
    修長的指尖抵上她的眉心，她直覺地便想要躲。不期然地想起姑姑的指示，本欲躲開的身形，它又生生地定在了原地。她不能躲開，她是明夜一族的繼承人，無論遇到了任何事情，她都要以完成指示為第一要務。
    順著冰涼的手指，某些記憶片斷湧入，連同一組咒文，強行地占據了她的腦海一角……
    它是什麼？
    她睜大了眼，望著麵前的存在。
    紅衣的祭司勾起唇角，現出一抹不帶任何情緒的笑，“做我會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做……他會做的事情？
    隱隱覺出些什麼，彤雲四下張望，在看到衣櫃前的穿衣鏡的時候，立時小跑過去。
    映在鏡中的人影，是她，也不是她。
    紅色的袍裳穿在她的身上，深紅瞳眸裏是與她同出一轍的驚鄂。拎著衣袍的邊角，她微微側身，看到順著後肩滑下的長發……
    發生了什麼事？她……要做什麼？
    急急地回首，卻見一個少女躍上她的蒼鷹的左翅。披肩的發在空中揚起，那個少女站在那裏，沒有多作的舉止，周身的氣勢已經讓人無法忽視。
    那……那個人……絕對不是她！是他！那個人才是朱厭的祭司！
    沒有多餘的囑咐，她的鷹禽托著化身為她的模樣的血族，就那樣揚長而去。
    原地，隻留下變成她所不熟悉的模樣的明夜彤雲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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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鷹降落在靈異界首屈一指的明夜氏族本家的時候，沒有引起多少的關注，至少表麵上是如此。鷹禽伏地，左翅伸展至地，讓立在它的脊背上的人從身上下來。
    時隔多年，再度踩在了明底氏族本家的土地上，頂著這一族繼承人的外殼。
    尾端拖曳著長長流銀的蝴蝶好似早已知曉他的到來，翩然而至。少女模樣的人伸手，讓它停在曲起的指骨之上……
    “彤雲。”遠處，有雍正的婦人走近。
    少女立在原地，看著對方在距離她的幾米開外止步，肅然的眸子地注視著自己。
    “出去一趟，連禮數都不記得了嗎？”嚴厲的語調，出自婦人身後隨侍的人。
    化作少女模樣的人麵色微冷，沒有任何的話語出口。
    這更是激起了對方的怒焰，又是一道斥責出口，“安彤雲……你當你被指為繼承人，翅膀便真能硬了？”
    垂眸，二字輕吐，“閉嘴。”
    “你……”
    見這人這般地頂嘴，連為首的婦人也有些惱了，擰起了眉稍，“我看我得向大長老提提了，隻三天的靈堂禁閉根本關不住你的無禮……”
    話音未落，少女模樣的人便已然出手！
    手指捏決，紅色的陣法環住了白皙的手腕，順著拂出的動作擊出！
    轟然一聲，是被擊飛的幾人撞上物什跌倒在地。
    “你——你你——”頂著淩亂的長發，什麼雍容什麼華貴全然無法再套在身上，婦人抖擻著指著對方，正待責罵……
    卻見對方的身形陡然拔高，便於行動的衣服化作了一襲紅衣，連披肩的發也蔓延著生長……
    不是彤雲！
    這個人……這個人是……
    “多謝閣下留情。”沉穩的男聲，出自不遠處的屋簷之下。
    轉首去看，身形健碩的男人站在那裏，如同人形的擋風牆壁，尤其是之於他身前嬌小的人兒而言……
    明夜氏族的族長，明夜幽月。
    “晚鍾，送長老回屋休息。”明夜氏族的族長麵無表情地開口。
    那婦人當然不會真讓晚鍾來扶，當即自行站起身來，有些尷尬地瞧了一眼紅衣祭司，又睨了一眼一族族長……
    “長老還請回屋休息。”男人道。
    被尊稱長老的女人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咬著牙，索性轉身，攜隨侍的二人離開。晚終也是非常尊守族長命令地尾隨而去。
    眼見幾道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明夜氏族的族長比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閣下還請隨我往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