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徵聿柳秋硯二人走在街上，泰然自若。接到祁衿的消息，便由不得柳秋硯繼續犯懶拖延了。大致把驛館裏的東西收拾了下，柳秋硯便拉著弘徵聿出來，說是想采購一些這邊的土產帶回去。
    易縣本來就不是染疫嚴重的地方，加上除疫法子已出，這邊百姓的日常起居基本已經恢複正常，於是二人現在逛的這條街市還是熙熙攘攘蠻熱鬧的。
    兩人走走看看雖然很愜意，但是路過之處總有奇怪的視線圍繞，並且背後總有三三兩兩的小團體疑似對著自己二人竊竊私語的感覺，著實讓人不皺眉也難。這種感覺，算不上憤怒但也絕對談不上愉悅。
    “唉。”柳秋硯低頭暗暗吐了一口氣，看來一般的百姓果然比較……
    思路未盡，忽然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然後五指相扣。“洪聿！你——”柳秋硯詫異的睜大眼睛看著兩人手指交握的地方，內心卻有些止不住的歡愉。
    “不開心便不逛了，我們出城去。”弘徵聿眼無他物，直直看著柳秋硯的眼睛說道。
    “……好。”柳秋硯緊了緊交握的手，點頭。
    兩人轉身離開街市，全然不顧身後好似忽然更加喧嘩的人群。
    當日聽宇辰鳴說的時候，兩人都不曾有太大反應。一來是覺得這是兩人之間的事情，沒必要理會別人如何，二來這也算是事實，沒什麼好辯駁的。隻是心下疑惑，他們二人在此地半年多，行為舉止不算孟浪卻也不曾遮掩，雖然兩人在驛館同處一室，但是料想驛館的侍衛乃至雜役也絕沒有這個膽子出去嘴碎，而且為何之前都風平浪靜偏偏在他們即將離開之際興起這消息？
    那時兩人覺得這消息傳便傳了，沒甚大不了，隨便打發了宇辰鳴便開始自顧收拾東西，宇辰鳴沒見著兩人變臉的樣子還有些不甘心，口稱二人想的太簡單，遲早要吃虧的。今日走在街上，才真真覺得那難以言表的壓抑，確實讓人不好受。終究，這不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坦蕩蕩宣泄的情感。
    柳秋硯覺得心口有些堵，弘徵聿自然覺察到了。所以他握住了柳秋硯的手，以實際行動安撫他。秋硯不比自己，身在江湖多年的弘徵聿，知道有時候無心的言語會成為刺傷人的利器，特別是柳秋硯這種多年不接觸塵世的人，看似不理世俗，卻依然被世俗所累，甚至比一般人對於世俗的偏見更加敏感。
    “秋硯，別人如何，與我們無關。”弘徵聿撫上柳秋硯的臉頰，輕聲說著。我們隻需要彼此相守，無須對旁人交待。
    “……”柳秋硯自然知道，“就是心下依然不舒服。”他在很多年前覺察到自己對弘徵聿的心意時，便知道這不是世俗所讚的感情，隻是看著一起長大的弘徵聿，那眉眼間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懵懂情意，他便不想放棄。他想試一試，隻要試一試，或許能成為現實也不一定。
    現在，很幸運，這一切多年的期盼真的成了現實，他以為這種幸福可以讓他無視世俗的眼光，隻是好像，有點失敗了。
    弘徵聿沒有再出言安慰，隻是用嘴唇親碰了下柳秋硯的額頭，然後將人擁入懷裏，抱緊。這種低靡的情緒，不會成為柳秋硯的心結，他隻需讓秋硯知道他會一直在他身邊就夠了。
    柳秋硯靠在弘徵聿肩上平複情緒，這種感覺的確不舒服，但是卻不至於讓他往心裏去，隔了一小會，柳秋硯抬頭對弘徵聿笑了一下：“沒事了。”
    “嗯。”弘徵聿低頭蹭了蹭懷裏人的額頭，然後放開了手。
    環顧四周，柳秋硯驚奇的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上次路過的涼亭，“誒，居然走到了這！要不，我們再去姚文家一次？”說不上啥感覺，柳秋硯對姚文的態度始終有點介意，這人到底是敵是友……
    “好。”弘徵聿沒有異議，他也一樣對姚文的真實身份有些疑惑。他有一種直覺，姚文的真實身份絕對不是半吊子郎中或者采藥郎那麼簡單。
    兩人說話間就行至姚文家院子的門前。喊了幾聲門，卻不像上次一般有人應門。此處靠近山林，此時卻靜謐的有些過分，聲音穿過甚至有聽到回音的錯覺，似乎——空蕩蕩的。
    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下，然後弘徵聿抬手推了推門，卻不想居然是虛掩著的，一推便開了。兩人眼中疑慮更甚……該不會遭了不測？
    輕聲抬步，兩人來到房門前，依然感覺屋內毫無人氣，弘徵聿緩緩伸手再次一推，果然，門又開了。
    屋內擺設跟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多大差別，隻是抬手一碰會發現手指上多了一層薄灰，“看樣子好久沒打掃了。”柳秋硯呐呐的說了一聲。
    查看了四周，發現一些家用活計基本擺放還是井然有序，也沒什麼大力破壞的樣子。等到進了一間看似臥房的側屋，兩人這才有些發現。
    “看樣子是出遠門，或者搬家了？”看著空空的衣櫃，柳秋硯說不上來地覺得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不是遇險什麼的。至於還好什麼，暫時便不去追究吧。
    “應該是搬家，出遠門不會連門都不鎖。這屋子，怕是廢棄了。”弘徵聿心下也鬆一口氣，但是眉間卻含著濃濃的疑惑，前次來的時候看二人生活景象還似悠閑萬分，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們好似匆匆離去，甚至都來不及多帶些物什？
    再多轉了幾圈，兩人覺得沒什麼更多的發現便準備離去。從側屋走出來後柳秋硯有些惆悵似地看了一圈這空蕩蕩的屋子，忽然發現大門上沿好像擱著一封書信……
    “洪聿！看那！”柳秋硯忙拉住走前幾步的弘徵聿示意他看上方。弘徵聿依言一看，怔了一下，然後便上前抬手拿了那書信下來。後邊柳秋硯看到弘徵聿的動作唾棄的皺了下鼻子，哼，身量高大些稀奇麼！自己隻是因為身體不好長不快而已！柳秋硯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弘徵聿倒是沒看到柳秋硯的小動作，他拿了書信之後順手一翻，當看到正麵的時候的愣了一下神，招呼柳秋硯：“秋硯，快來。”
    柳秋硯停下動作上去，當看到信封上寫著“洪聿，柳秋硯親啟”這幾個字樣時，心下猛然掀起驚濤駭浪！
    姚文真的認識洪聿、柳秋硯二人！這代表什麼？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弘徵聿也有同樣的疑惑，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心裏就隱隱有了計較，反應不似柳秋硯那麼大，他鎮定的準備伸手拆信封，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洪聿……會，會不會有毒？”野史傳記那些書上都這麼演繹的，有些懵到的柳秋硯呆呆的看向弘徵聿捏著信封口的手指。
    瞬間，弘徵聿覺得什麼破壓力都沒了！！
    秋硯這種思路……好想揉他的頭……
    弘徵聿假咳了一聲，向柳秋硯解釋：“不會，姚文雖然忽然失蹤，還弄了這莫名的信指明要予我們二人，但他卻把信放在門沿上方這種不太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很顯然他其實不確信我們到底會不會來，更加不確定這封信能被發現，若不是你抬頭看了一眼，這信怕是就要隨著這屋子老化而塌埋在土中或者等著他回轉才能被處理掉了。是以，姚文沒有必要在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上施計害我們。”
    “哦。那你拆吧。”柳秋硯被弘徵聿的話唬的一愣一愣，有些呆滯的放開手示意弘徵聿拆信。
    弘徵聿看了眼柳秋硯的樣子，忍下衝動先拆了信封。
    隻有薄薄一張紙，內容也很明了：“看到此信，洪聿，秋硯，你們二人肯定被嚇到了吧哈哈哈，在這裏住煩了，我跟我家老頭子準備找個新的好玩的地方去，所以你們要是再來找我肯定是見不著啦。不要再猜我是誰了，反正不是會害你們的人就對嘍！另外還有一事，我嘴賤把你們倆的私情漏出去啦！不知你們會不會感謝我，畢竟這樣你們以後就不用煩惱該如何將你們的私情公之於眾了對吧？不是我說，紙要是不捅破，光捂著是玩不起來的！難道你們打算蓋被子聊天一輩子麼！？我守了好些晚上都聽不到什麼很無聊的！如此，江湖有緣，必然再見！姚文筆。”
    ……
    姚文是禍害……
    這是弘徵聿柳秋硯兩人同時的內心想法。
    說什麼嘴賤漏出去，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說什麼住煩了，是怕自己查到源頭跟他算賬才先走為上吧！還有說什麼聽不到……聽人牆角難道是很道德的事？
    柳秋硯覺著又氣又羞，自己跟洪聿兩人同寢隻是習慣使然，怎會如他說的那般……雖然兩人的確也有多些親近的嫌疑，但是……反正姚文就是個禍害！
    弘徵聿也緊抿了嘴角，不過他跟柳秋硯思考的不同，看這內容的意思，莫非這姚文真的在驛館裏守了好些晚上？而自己還毫無察覺……還有他把自己與秋硯兩人的情意宣揚出去，雖然的確如他說的一般好似免去了他們日後選擇說破事實時機的尷尬，卻也著實太突然，秋硯剛剛低落的情緒他可沒忘，這感覺一點也不舒服！……姚文果然是個禍害！
    “嗯？這是什麼？”剛剛弘徵聿拆了信封直接抽了信紙出來，柳秋硯就順手接過了信封，之前沒注意看，柳秋硯這時忽然發現信封內還有東西，倒出來一看，一串小穗子？
    遠離易縣的一條官道上，姚文駕著一輛小牛車優哉遊哉地挪著。後麵板車上坐著一個藍衣人，在閉目養神。
    “誒，我說老頭，你說那兩個小子還會去我們那屋麼？”姚文看著前方好似不經意的問道。
    藍衣人睜開眼，眼帶警惕的看著姚文：“打什麼主意？”
    “啊？沒！沒有啊，就隨便問問嘛。”真是的，作什麼這麼敏銳！就是這樣我才從小便隻有你一個爹！……
    隔了一會，又問：“老頭我們這次去哪住？”
    “離你想去的地方最遠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