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硯今早沒有如往常般被弘徵聿喚醒，也沒見到他在桌前等自己起床一起吃早飯。偌大的天字二號房裏空蕩蕩的。
    活了十六年的柳秋硯隻有一個壞毛病那就是早晨不能如一般少年一樣精神奕奕。偶爾甚至會對喚他起床的人亂發脾氣。曾經被柳秋硯撓過幾爪子的師祖翁不老說，這是深植的母毒引起的氣血不足，雖然跟某些常人的起床氣反應相似，根裏卻是逐漸在蠶食他的精元最後導致他的身體逐漸衰敗死亡。後來用五步王蟻養藥，霸道的蟻毒又會偶爾蟄起，導致了他偶爾的“暴力”行為。
    記得那時候柳秋硯剛聽到這個解釋的時候，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因為他聽著聽著就覺得這兩樣毒種在他身體裏肆虐，怎的跟他與弘徵聿的相識相處如此相似。本來他就跟“母毒”一樣安靜的隱蔽的生活在柳府裏，等著哪天長大然後繼承父親所教與的一切。然後就像“母毒”被師祖發現一樣在宮裏遇上了弘徵聿。接著弘徵聿開始介入他的生活，然後便像“蟻毒”一樣，平時由著自己鴨霸顯擺，偶爾惹急了就反咬一口教訓他一次。
    不過麼這蟻毒以後是得幫著自己消滅母毒還自己一個健康的身體的，他跟弘徵聿之間不可能真的像兩毒相遇這樣最後混到相殺就是了。
    模糊的想完這些往事，呆坐床上半天的柳秋硯終於清醒了些。也憶起了其實不久之前弘徵聿是喚過自己的。他還模糊的記得弘徵聿說：“秋硯，早膳我端上來了在桌上，我出去采買一些東西，很快回來。起床後自己餓了要記得先吃。不用等我。”
    接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好像是一巴掌按向洪聿的鼻頭——呃，應該隻是按了一下沒有暴力才是，他隻是想回答：知道了，你去吧。然後懶得開口就用手示意了而已。
    洪聿應該不會生氣吧？柳秋硯邊穿衣服邊心虛的想著。
    桌上的確擺著豐盛的早餐，柳秋硯不覺莞爾一笑。弘徵聿離宮多年隨著師父混跡江湖，雖然少了幾分宮廷的貴氣多了幾絲江湖俠氣，很多從小養成的習慣卻依然難以改正。比如投宿一定要住整潔的上房，依然把早飯稱為早膳，並且一定得是豐富到搭配均衡的早膳……
    比如眼前的這一大桌：大餅油條，豆漿包，肉粥薄餅，小醃菜，牛奶，青菜，蘋果梨……嗯，葷素有秩，鹹淡皆有，味美價廉。隻是，遠遠超過兩個人的分量而已。
    之前在山中還好，每次弘徵聿回來，張羅的早飯還有師父師祖兩個大胃王會負擔，他還沒覺得如何誇張。到了這次兩人同行，柳秋硯這才體會到師父說的某句話的深刻含義：你家洪聿小師弟，嘖嘖，貴族的霸氣與生俱來，至死方休。
    唉，師父總喜歡把簡單的事說的很複雜，明明隻要說洪聿花錢大手大腳就好了嘛。柳秋硯搖頭一笑，多年相處，總算明白了當初乍見的嚴肅青年完全是師父故作深沉的假象而已。
    再看一眼滿載的桌子，唔，太多了反而不知道選哪樣吃才好。算了，還是等洪聿回來一起吃吧，到時候他塞什麼給自己就吃什麼。
    打定了主意，柳秋硯起身開了房門，想往樓下門口去等。邊走邊想著：既然師父也知道洪聿花錢不能自製，為什麼還不約束著一些，居然還由著洪聿那麼多年。忽然有些好奇師父的銀兩從哪來，好像一直取之不盡誒！是行俠仗義人家送的？呃，感覺師父那脾性，行俠估計是順道，仗義根本是懶得不可能——估計打家劫舍來的，好聽點可以說是劫富濟貧。
    胡思亂想一路走，按著昨天上樓的記憶判斷應該已經到了拐角的樓梯，柳秋硯低頭轉彎抬腳就要往下踩。忽然哎了一下，身體就不聽使喚的往後倒去。
    糟！沒抓到扶手，這樣跌下去要是亂抓東西會掙到傷口，回頭會被洪聿罵！
    電光火石之間柳秋硯隻想到洪聿擔心的樣子，便抱臂護著傷口直直倒去沒有掙紮。不過出乎意料的沒有體驗撞擊到地板的疼痛感。因為有一隻手臂伸過來將他撈救了回來。
    “啊，好險，謝謝。呃，對不起。”不是弘徵聿，不過是一個跟他和弘徵聿年紀相仿的俊俏少年。看到陌生的臉，柳秋硯道謝之後，又楞了一下後忙道歉。本以為上房樓上除了他和弘徵聿外沒有其他住客了，便分心的不看前路。以至於不小心撞到人家，因為分心而被反衝倒，好在人家不計較自己的冒失還出手相救。柳秋硯暗自慶幸。
    “少爺，沒事吧？”從少年身後冒出一個孔武有力的大個子，護著少年問道的同時還不忘瞪柳秋硯一眼，看來是有錢人家的護院那種人物吧？
    柳秋硯斂首退後，邊思索邊說：“抱歉，這位公子，剛剛拐彎沒注意到公子一行已經上樓。衝撞到的地方請多包涵。還有，多謝公子的伸手相助。”一句話說的不卑不亢，禮讓得當。雖然是自己晃神在先，受人相助在後。不過柳秋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便因此欠了對方，沒必要在用語上低人一等。
    倒是那位少年仿佛沒見到柳秋硯退讓的舉動停了下來，揮手示意大個子退下，對著柳秋硯微微一揖：“公子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何況本是在下上樓過急害得公子差點跌倒。伸手實屬應該。”
    “咦？”柳秋硯不小心將驚訝蹦出了口。這人沒有歸罪還居然把事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好家教！
    “看公子方才的樣子，不知公子有否傷到？”對方沒有理會柳秋硯的驚呼徑自問道。
    “啊？傷，有。”柳秋硯順口回答完後又立刻轉口，“不，我沒事。”對方應該問的是剛剛衝撞之時有沒有被傷到吧？自己回的太快了。
    少年望一眼暗自檢討的柳秋硯說著：“真的無事？不如我讓人請個大夫過來幫公子查看一番？如此才能確認公子確實無事，我才好心安。實在抱歉，在下沒想會撞到人。”
    “真的沒事，多謝公子美意。”柳秋硯婉言相距，這人家教未免好的過分了吧？“不過，這位公子，我們真的要一直在這裏討論我有沒有受傷嗎？”微抬頭示意對方身後的樓梯。有人要上樓了，而且有些氣勢洶洶。
    少年沒有回頭也明白了柳秋硯的意思，忙上前一步並順手拉過柳秋硯微離拐角：“啊，真是抱歉。我都忘了站那裏會擋到人。”說完又笑的一臉關切，“多謝公子提醒。不過在下是真心想知自己是否衝傷到公子了。”
    柳秋硯暗皺眉頭，不著痕跡的拉回衣角。還好自己喜歡穿寬大的衣服，打瞌睡可以當被子蓋，現在更是滿意這肥大的袖子免去了自己的手被陌生人隨意拉握的命運。
    有些煩了，這人有完沒完？“公子不必客氣了，有傷沒傷我自己實在清楚的要緊。而且我弟弟回來了，他懂岐黃，有傷也不勞公子費心了。公子請便。”自己該不是碰上個話癆吧？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寂寞嗎？
    “秋硯，怎麼回事？”
    “喂，你什麼口氣對少爺說話？”
    走上樓來的弘徵聿跟護主心切的大個護院同時出聲。不過顯然弘徵聿比他更有氣勢，一語不順冷眼就斜了過去。
    “秋硯，何事？”拉過秋硯護在身邊。自己隻出去了一會，秋硯不會就被人欺負了去吧？
    柳秋硯還沒回答，那個少年卻已經自一邊作揖回話了：“無事無事，這位公子別動氣，隻是在下方才上樓時不小心撞到了秋硯公子。正在詢問秋硯公子有否傷到呢？”
    “秋硯，你跌倒了？”弘徵聿聽完皺眉無事少年，轉頭微微審視柳秋硯全身，動作雖小，眼裏的擔憂倒是泄露無疑。
    “我沒事。剛剛他扶了我一把，沒跌倒。”算了。他愛擋責任就給他，反正洪聿罵不到自己就行。
    聽聞秋硯沒事，弘徵聿安下心來。也不看後麵的人，接著問道：“他是誰？”
    這次柳秋硯很老實的搖頭：“不知道。”真不知道。這人跟他好家教了半天，倒是真的沒說他姓甚名誰。
    “秋硯公子，在下姓陳，單名一個宇字。”少年對著秋硯回道。仍舊笑的溫和。
    “他自己回答了。”柳秋硯無辜的望著弘徵聿：是他拉著我話癆，不是我跟陌生人講話。柳秋硯的眼裏如此的回答著弘徵聿質問的雙眼。
    這時，原本呆立一邊的大個忽然一動，接著對自稱陳宇的少年俯首耳語了幾句。隻見陳宇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仍舊展顏抬頭對著秋硯洪聿一揖：“抱歉，在下剛從外麵遊曆歸來，有些疲憊。既然秋硯公子無礙，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柳秋硯已經不耐煩許久。聽言忙點頭回應：“如此，陳公子先歇息吧。我跟弟弟也要回房用早飯了。”
    陳宇再次微笑：“如此，那，後會有期。”這次卻不在等對方回言，便帶著自己的大個子護院轉身走了。
    不過幾步，推開了天字一號房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