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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早上，9點04分。
    地點：X～NoSuke公司總部。
    新一輪的競標會，剛剛在足以容納300人的會場當中落下帷幕。
    隔壁的小型會議室裏，競標得手的公司派出代表，正在和X～NoSuke公司的相關負責人簽訂合同。
    “雖說這次你們天專java公司競標得手，但說實話，我……這麼說吧，據我所知，你們公司的前期準備，總是需要相當大的投入呢！”
    聽到即將成為合作方的老總道出了自己意料之中的擔憂，站在一旁的男人微揚嘴角，舉手投足間，盡是一個商界白骨精應有的儒雅而不失精明的風度。
    “西門總裁，您是否還在猶豫，還在懷疑我們公司的誠意呢？”
    “哪裏哪裏。”
    聽出合作夥伴對自家公司的能力有所懷疑，歐陽微微揚起嘴角，擺出一副雲淡風清的姿態，目光落在麵前正在簽字的代表身上，故意不去看身邊的高挑男人。
    “不知西門總裁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如果簽下了這紙合同，往後雙方的合作，就會象是前期投入較大，但有望持續回本，並且於彼於此都受益無窮的新幹線（注）……”
    “哈哈，新幹線，我喜歡這個比喻。歐陽先生真不愧是阿卡尼西公司的金牌，商界人人稱道的歐陽‘金’呀！”
    一聽到“歐陽金”這個名字，歐陽的臉部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但是，擁有豐富社交經驗的他，隻僵硬了半秒鍾，就成功地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恢複到職業的官方笑容模式。
    “多謝西門總裁抬愛。”
    說完，歐陽握住了朝自己伸過來的一隻和自己尺寸差不了多少的，同為男人的大手。
    “合作愉快……還有，新年快樂！”
    歐陽稍微頓了一下，隨即握緊了西門的手。
    “您瞧我這記性，差點給忘了，今天已經是12月31號了！”
    “沒辦法，歐陽金先生日理萬機，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仿佛較勁兒一般，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加大了握手的力道。
    【你個天殺的西門慶！再敢叫我歐陽金試試看？！】
    ※
    時間：早上，11點05分。
    地點：卡梅納什證券公司。
    眼見著中午收盤之前，不會再有客人前來谘詢，展釗快速地瀏覽著網頁上的財經新聞，鼠標被他的小短手指摁得“嗒嗒”直響。
    “道瓊斯指數收報11569。71點，下跌0。14%；納斯達克指數收報2662。98點，下跌0。15%；標準普爾500指數收報1257。88點，跌幅0。15%……”
    “看來，昨天美股的交易量也不怎麼的，挺低迷呀……”
    不一會兒，網頁上就彈出了上證指數的早盤表現。
    “收報2775。86點，上漲16。28點……哎喲，不錯嘛！”
    看看旁邊——很好，沒有可疑生物！
    展釗偷偷打開自己的炒股軟體，看看幫朋友買的股票，今天上午的收益如何。就在這時——
    “展大人？”
    “誒！”
    一聽到有人叫自己，展釗條件反射而又極其熟練地在同一時間內完成了以下兩件事情——退出炒股軟體，轉身起立。
    要知道，如果基金經理被發現以個人名義炒股，那可是不得了的大罪過啊！
    “主管！”
    看到展釗那挺得筆直的小身板兒，主管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放輕鬆點，我們這兒可不是部隊，不要求軍姿。”
    “是。”
    展釗“啪”的一個合腿，站得更直了。
    “展大人這是在幹什麼呢？”
    主管瞄了瞄展釗身後的電腦。展釗沒有刻意去擋自己的電腦熒幕——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找死。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報告主管，我正在整理這個季度的報表。”
    主管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把注意力繼續放在展釗的電腦上。
    展釗彎下腰，從桌子上的一疊文件裏，抽出了一個文件夾。
    “主管，這是已經整理好的第三季度的報表。”
    “收到。”
    主管接過文件夾，打開，稍微翻看了一下。然後，他把文件夾放在一邊，從腋下抽出另外一份報告，遞給展釗。
    “今年下半年的業績報告，已經出來了。”
    展釗一接過報告——立刻，就感覺到了後背一陣發涼！
    【這種感覺——又！來！了！】
    “展大人，為什麼你的業績總是這麼出色呢？看來今年的最佳業務員，又要非你莫屬咯！”
    “承蒙主管關照了。不過，‘展大人’一名，還真是不敢當。”
    鄭重介紹一下——展釗，證券公司的金牌客戶經理是也。年年業績當領跑，評優活動總是花落他家，鹿死其手，因而在江湖上，他和先行出場的歐陽槿並稱，人稱“展釗談股，歐陽論經”。
    “哪裏哪裏，展釗展經理，在我們公司裏，那可是神一般讓人景仰的大人物啊！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你談古，誰論今……唉，反正就是說你很厲害就對了！”
    展釗站在主管麵前，強忍著背後一陣接著一陣的颼颼涼意，擺出一副卑恭謙遜的職業微笑。
    【話說，難道他們就不能給力一點點？跟我爭一爭這個“最佳”的獎勵嗎？每上台領一次獎狀，每去財務部領一次獎金，我身邊的“仇恨”的目光就會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又多幾分！】
    沒辦法，隻好再次出動那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承蒙關照”敷衍了事咯！
    ※
    時間：下午，2點23分。
    地點：西門卿位於市郊的豪宅。
    下午茶的時間，本該是閑適安逸的，但西門家的歐式大宅裏，此時卻響起了突兀的女聲——那聲音，尖利得仿佛刀尖在硬鐵皮上刮過一般，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至於話裏的內容，則更是讓人覺得心寒。
    “你不要忘了，小櫻她，是我給你生的女兒！”
    書房裏，身著休閑派西裝的男人坐在書桌前，雙手反撐下巴，一臉嚴肅。
    “你想用女兒來逼婚？看來是我想差一步了。我當初讓你打掉你不打，想不到竟是留著做這個用途！”
    “哼！那不然呢？”
    雖說那個無辜的孩子身體裏，同樣流著父親的血液，但不管怎麼說，沒有母親的十月懷胎，何來她的生命？可是，眼前的這個母親，怎麼可以這麼狠毒，隻一句話，就將自己和親生女兒的關係撇得一幹二淨，也徹底否定自己十月懷胎的辛勞！
    “林小姐。”
    男人放下一直支撐下巴的前臂，冷冷地掃了一眼麵前的女人。
    “怎麼，不再像以前那樣，親昵地叫我Rena了嗎？西門大總裁。”
    “林麗娜小姐，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請便吧！我還有很多企劃案要看。恕不相送。”
    沒想到男人隻用三言兩語就想把自己打發走，女人氣得咬牙切齒。
    “好，好，好你個西門卿。”
    被直呼了全名的男人也不氣惱，隻是換上一張溫柔的微笑的麵孔，叫來一直在外麵守候的管家。
    “內，幫我送客。”
    “哼，不勞大駕！”
    女人冷冷地掃了依舊淡定地坐在桌前的男人一眼，不顧形象地狠狠一跺腳，踩著14cm的高跟鞋，扭頭就走。
    “西門卿！我的好男友，小櫻的好爸爸！我們有的是機會再見呢！”
    “少爺？”
    門口的管家看了一眼徑直離開了的女人，不知該不該追上去送她一程，以表現自家少爺起碼的禮儀。
    “由她去吧！”
    男人擺了擺手，無力地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掀起一邊窗簾——陽光照在這個高大的男人身上，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一層，隻屬於富貴人家的大少爺的金邊。
    沒錯，他是大少爺，所以他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包括自己的感情。
    雖然剛剛被自己氣走的林麗娜是和自己公司長期來往的合作夥伴的千金小姐，但自己和她並非指腹為婚。隻是當時，戀愛中的兩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很理所當然地越過了那條線後，竟會招致這麼多麻煩——比如說，孩子。
    對，孩子，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個麻煩。孩子比妻子，更像一個枷鎖，會將人牢牢箍住。對妻子，你可以不愛，但對孩子，一個無辜的孩子，你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什麼資格，可以選擇無視。
    和感情相比，道義總是更讓人左右為難。
    透過窗戶，掠過陽台，男人看到自家那偌大的院子裏，那條兩旁種滿櫻花的進門的必經之路上，一個瘦小的女孩，正在拉扯著剛從自己房間出去的那個女人的衣服。那個女人卻是毫不留情地甩開女孩的糾纏，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一會兒，有女仆跑到女孩身邊，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男人搖了搖頭，放下窗簾，回到書桌前。
    “少爺，Johnnys有消息到。”
    接過仆人遞過來的快件，管家在書房門口報告。男人輕歎了一口氣，靜靜地聽管家向自己彙報，自家經營的房地產公司，X～NoSuke旗下的酒吧——Johnnys的業績報告。
    “少爺，今晚要去看看嗎？”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單手握拳支撐下巴，思考了片刻。
    【也好，反正自己現在這麼煩，也看不進什麼企劃。不如就去Johnnys喝一杯吧！】
    “我今晚一個人過去。”
    ※
    時間：晚上，7點04分。
    地點：上官昭一家租住在市區的普通公寓。
    像往常一樣，上官從公司下班回來，用鑰匙打開自家大門。
    “我回來了。”
    聽不到客廳裏的回應，上官以為是自己聲音不夠大，便又叫了一聲。
    “我回來了。”
    “二哥！”
    一個小男孩聽到聲音，從房間裏跑了出來，緊跟著他的，是一團團從門縫裏跑出的煙霧，還有嗆人的煙味。
    “小樹！”
    上官趕緊把公文包扔到沙發上，將弟弟摟到懷裏。他看著房間裏彌漫的煙霧，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弟弟們呢？還在幼兒園嗎？大哥去接了嗎？”
    小男孩搖了搖頭。
    “爸爸和大哥在裏屋抽煙呢！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上官一聽這話，立刻板起了臉，眉頭緊鎖。
    【這兩個家夥！還是不是大人，是不是男人啊？！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弟弟都不去接，就知道悶在那裏抽煙！不開心？他們倆還能比自己更不開心嗎？】
    上官恨不得衝進房間去，對著兩個罪魁禍首一通臭罵，再來個拳打腳踢什麼的！盡管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自己的大哥。
    可是，他不能——自從媽媽去世之後，爸爸越來越不務正業，大哥也不好好找工作，現在，六口之家的重擔，三個弟弟的學費，全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肩膀上。
    【我再怎麼努力，也隻不過是建築公司裏的一個小職員而已。一個月拚死拚活才拿2000多塊，又交房租又給生活費，我可是一分錢都不剩，一點油水都榨不出了！】
    想到這裏，上官不由得把懷裏的弟弟抱得更緊了。
    房間裏傳來了沙啞的男聲。
    “是小昭回來了嗎？”
    小男孩有點擔心地看著哥哥，不知道爸爸又準備差遣任勞任怨的二哥做什麼——看出了弟弟的擔心，上官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哥哥去去就來。”
    上官不會想到，自己一進房間，接收到的會是一個比煙味兒更嗆人的，霹靂般的消息——
    “小昭，我們可能再也還不起債了。從明天晚上開始，你到Johnnys去上班吧？”
    ※
    時間：晚上，10點04分。
    地點：Johnnys。
    聽說自家表弟居然要辭掉手上的工作，唐明璜當時就震驚了！
    “開什麼國際玩笑！你辭了職，你們家吃什麼？西北風嗎？”
    上官不回答，苦笑著端起杯子，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啤酒。
    “呀，這啤酒可真苦！”
    “苦啤配苦人，隻會越喝越苦……”
    唐明璜壓下上官握著酒杯的手，示意他先別忙著把自己灌醉。上官笑著，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夜晚的酒吧，總是燈紅酒綠，人聲鼎沸的。這應該是規律，無論是在Johnny’s，還是其他夜店。
    “看看那些紙醉金迷的客人，看看那些極盡諂媚的牛郎，看看那些……”
    “為什麼盡注意那些人了？”
    唐明璜不解，也跟著表弟的視線環顧四周。
    “也有像我們這種悠然自得的酒肉朋友，不是嗎？”
    上官回頭看唐明璜，苦笑再次浮上瘦削的臉龐。
    “總得適應一下不是嗎？從明天開始，你表弟就得在這裏上班了。”
    ※
    時間：晚上，11點29分。
    地點：唱片公司Ue↑的一間樂屋。
    已經快到12點了，可是楊炅飛依然一個人坐在樂屋裏。屋子裏沒有開燈，黑黑的，隻有外麵的燈紅酒綠，透過幹淨的窗戶，映在屋裏的地板上。
    不是不想回家和家人一起跨年，也不是不想和朋友在外麵狂歡——他隻是在等一個人，等那個人打電話給自己，然後，在樓下張開雙臂，等待自己衝下樓去，投入他的溫暖的懷抱。
    不一會兒，樓下人群的喧鬧越來越厲害，楊炅飛猜想，時間快到了吧？
    每年的這個時候，大街小巷都會擠滿新年倒數的人。
    “他該不會忘了吧？”
    話音剛落，熟悉的鈴聲就響了起來。楊炅飛趕緊跳下椅子，跑去桌上拿手機——有點不放心，他還特意看了一眼顯示屏上的來電號碼。
    【是他打來的！】
    楊炅飛趕緊按下“接聽”鍵，聲音裏透著滿滿的喜悅。
    “晨默你還好吧？”
    “嗯，挺好的，剛下飛機……”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楊炅飛一隻耳朵聽到的是平穩的呼吸聲，另一隻耳朵聽到的是外麵的喧囂，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
    “喂？”
    “我在。”
    電話那頭再次響起低沉穩重的聲音，讓楊炅飛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小飛……”
    “怎麼了？”
    “我……想了很久……我們……分手吧。”
    “什麼？”
    楊炅飛努力地想要聽清通過話筒傳進自己耳朵裏的每一個字，但是大腦隻知道嗡嗡亂響。
    “你這麼優秀，又這麼受人歡迎，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的……所以，我……我們……”
    “謝謝你的新年禮物，我很喜歡。還有，早點回家休息吧，路上辛苦了。哦，差點忘了，新年快樂……”
    楊炅飛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啪”地合上了手機，扔在桌上。窗外，響起了人們興奮的叫聲——
    “5……4……3……2……1……新年快樂！”
    【這個新年，還真是快樂呀！】
    看著外麵不斷閃爍的夜景，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各種聲音，楊炅飛自嘲地笑出了聲。一個人在沒有燈光的樂屋裏，邊笑邊哭：
    “原來越優秀的人，就越容易被拋棄呀……哈，哈哈，嗚嗚嗚……我失戀了，嗚嗚……”
    

    作者閑話：

    注：日本的新幹線於1964年10月1日通車營運以來，從未發生過人為因素導致的死亡事故，因此被稱為全球最安全的高速鐵路之一，也是世界上行駛過程最平穩的列車。